第141回 倒黴的扣子

?“皇祖母,孫兒想問問您,天底下是否有長生不死之人?”蕭繹用聊家常的語氣問道。

太后皺眉道:“世間哪有長死不死之人,老七,你到底想說什麼?”

蕭繹又道:“請皇祖母爲孫兒解惑,世間是否通常是父母過世在兒女前頭?”

太子沉默片刻方說道:“多是如此。”

蕭繹忽然激動起來,他膝行到太后面前囔道:“如此說來,天下所有父母過世之人都是刑剋父母的不祥之人麼?只有那死在父母前頭的兒女纔是好命之人麼?”

太后愣住了,這話,聽上去很彆扭,可是卻不能說一點兒道理都沒有。她順着孫子的思緒往下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天道有常,父母衰老亡故,兒女漸漸長成纔是正道,難道還能說所有父母亡故人都是不祥之人,若這麼說,天下間竟沒有多少好命之人了。可是好象又有哪裡不對勁兒,太后壽眉緊鎖,一時抓不住頭緒。

蕭繹忙又加了一把火,“皇祖母,伍家妹妹的父親是爲國捐軀的,若真要追究起來,還是因爲被派出去做戰纔會遭此劫難,若是他在家中待着,如何會有殞命之難?”

當初派先鎮國公出徵是先帝的旨意,真要追究禍頭子,難不成還去找先帝的麻煩麼?“胡說,將軍難免陣上亡,這怎麼能將責任怪到你皇祖父身上?”太后沉着臉喝斥起來。

蕭繹忙說道:“皇祖母,孫兒絕無此意,孫兒只是想說,先鎮國公陣亡,這事與尚未出世的伍家妹妹有什麼關係?再者,先鎮國公夫人與夫婿情深似海,她狠心拋下一雙稚兒,存心以死殉夫,生而不養,讓一雙兒女受盡世人閒言冷語,難道這也是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的過錯麼?”

太后再次沉默了,過了很久,久到蕭繹的雙腿都跪麻了,太后才澀聲說道:“哀家明白了,繹兒,你想的很通透。哀家不會再阻攔此事。義節是個好孩子,往後好好待她吧。”

蕭繹沒有想到皇祖母這麼快就想通了,趕緊向太后磕頭謝恩,如今皇祖母與父皇都同意了,他這門親事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波折了。

太后同意選義節郡主爲七皇子妃,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皇后的耳中,皇后心中暗恨,對姜嬤嬤說道:“本宮倒小瞧了老七,母后那般執拗的性子,居然讓他幾句話改了主意。看來這蕭繹也不是個善茬兒。傳話給經兒,讓他多多關注老七,可用,拉攏之,不可用又有害,除之。”位居中宮,皇后若沒點兒殺伐果斷的決斷,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剝多少回了。

姜嬤嬤低聲應了下來,小聲道:“娘娘,原本您沒準備往七皇子府上放人,如今怕是要動一動了。”

皇后點點頭沉聲問道:“今年家裡有幾個姑娘待選?”

姜嬤嬤忙回道:“共有三位姑娘,分別是三舅老爺家的雲芙姑娘,柄老爺家的雲蓉姑娘和致老爺家的雲菁姑娘。”

皇后想了一會兒方說道:“原本打算將雲菁放到老三府上的,現在看來老三那裡要緩一緩,以雲菁的身份,做郡王側妃也不算是辱沒了她。若論品貌,義節怎麼都比不上雲菁的。”

皇后所說的雲菁是皇后叔叔家庶長子的嫡次女,今年十六歲,因她從小就相貌出衆,年歲又與幾位皇子相差不多,皇后早就決定讓顧雲菁成爲自己的棋子,早就知會了孃家。所以顧雲菁直到了十六歲還不曾定下親事,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做她姑母的棋子,或者拉攏,或者做細作,總之顧雲菁這輩子怕是不可能擁有一份普通人都能擁有的普通生活了。

姜嬤嬤應了一聲,回頭便讓人出宮傳話。比起已經有一位正妃一位側妃,還有三四個通房的三皇子密郡王,七皇子這個只有一位沒過門正妃的謹郡王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按照慣例側妃必會先於正妃進門,憑着雲菁姑娘的品貌,還怕攏不住七皇子的心麼。皇后這招真是高明啊。姜嬤嬤暗自忖道:就算是七皇子娶了義節郡主,也別想過上夫妻和美的日子。只要他們夫妻不睦,義節郡主受了委屈,鎮國公府便不會成爲七皇子的助力,因伍靜貞而聯繫起來的寧親王府怕是也不會對七皇子有好感的。

因爲韜光養晦之故,蕭繹並沒有在宮中發展太多什麼眼線細作,所以開開心心出宮的他還不知道皇后如今已經盯上了他,他得小心提防來自皇后的算計了。

“七公子,有人跟蹤您,小心。”蕭繹正打算往何園走一趟,不想卻聽到有人在他耳邊示警。蕭繹心中一沉,立刻轉了方向,往東市兜了一圈,進了幾家鋪子選了好幾方田黃石,然後便折返回宮了。

蕭繹喜歡金石之學,平日裡也常練習着刻幾方閒章,只不過他的水平並不是很高,刻出的章子不怎麼拿的出手,也僅僅是個愛好而已。這點事宮中上下人等都知道的。所以他出宮親自選購石料便沒什麼稀奇的了。

蕭繹從那幾家石料鋪子離開之後,都有人進去詢問,自然那些人問不出什麼讓他們感興趣的結果,最後只得無功而返,又跟蹤着蕭繹回到了宮中。

“三爺,今日下午七公子被人盯梢了。”釦子從外頭進來,在蕭澤耳旁說了一句。

“什麼人做的,查出底細沒有?”蕭澤心中暗驚,立刻追問起來。

釦子忙低聲回道:“只查出那幾人來自宮中,還未查到是哪一宮的手下。”

蕭澤皺眉,輕輕抽了一口氣。要知道這些年來蕭繹的韜光養晦一直做的極好,他幾乎已經讓宮中之人輕易想不起來宮中還有一位七皇子了。若非已經到了出宮開府大婚的年紀,蕭繹還會這麼繼續低調下去。可就算是出宮建府包括大婚,蕭繹也都是很低調很巧妙的推動進行,並沒有主動跳出來去爭些什麼。這樣的蕭繹怎麼還會引起宮中那幾位的猜疑呢?蕭澤一時想不明白。

“七公子命人傳話,往後再想去何園相聚怕是不容易了,這陣子七公子出宮之後除了買石料之外便只會去他的王府,與公子通消息得換成方式了。”釦子回道。

蕭澤點點頭道:“嗯,知道了。着人告訴七公子,就說外頭的事情有我,讓他不必擔心。宮中咱們的手伸不進去,讓他一定多加小心。”釦子趕緊應了下來快步走了出去。

蕭澤看着釦子最近要服侍自己還要傳遞消息,這陣子累瘦了不少,他心中暗道:看來是時候添些人手了,只釦子一個已經應付不過來了。

釦子匆匆出府,不想在出角門的時候遇到蕭淆的長隨劉長喜,這劉長喜算起來是釦子的師兄,他比釦子早一年淨身入宮當差,兩人跟的是同一個老太監,後來又前後腳的進了寧親王府,按說這兩人關係應該不錯的,可是劉長喜就是看釦子不順眼,非但從來不關照於他,還處處找釦子的麻煩。從前可沒少暗着欺負釦子。

開始的時候釦子年紀小沒本事,被劉長喜欺負的慘極了。後來釦子不是跟主子蕭澤說了些手段,暗中狠狠教訓了劉長喜兩回,劉長喜這才老實了許多,只不過心中對釦子卻越發忌恨了。

這二人在角門上相遇,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言好語,劉長喜見釦子身上雖然還是穿了青色太監服飾,可是衣料明顯比他身上的要好許多,劉長喜身上的青色棉袍只是潞綢爲面兒絮了絲棉裡子,而釦子身上穿的卻是簇新的青色杭緞皮袍,就算是普通的羊皮襖也比絲棉衣裳暖和許多的。

“哼,小人得志!”劉長喜憤憤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小聲的嘀咕起來。前兩回他被扣子收拾的很慘,如今見了釦子是又恨又怕又不甘心,那種滋味劉長喜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

釦子還有正事要做,自然懶得理會劉長喜。他越過劉長喜身邊便要出門。不想劉長喜竟一把扯住他,尖聲叫道:“混帳東西,看到你劉爺也不問好行禮!”

釦子身上是有功夫的,只不過他平素並不在王府中顯露,所以釦子只能用蠻力甩開劉長喜的手,冷着臉喝道:“劉長喜,你是好了瘡疤忘了疼,看來還沒吃夠苦頭?”

“你……看打……”劉長喜因爲上午被主子罵了,心中很不痛快,剛纔吃了幾杯酒,這會兒酒意上頭,便借酒裝瘋發泄心中的忌妒。

剛纔一抓釦子的胳膊,劉長喜便能分辨出釦子穿的是小羊羔皮的杭緞襖子,這是王府中有頭臉的管事才能穿戴的,劉長喜的忌妒之心便如野草一般瘋長起來,原本就看釦子各種不順眼的劉長喜腦裡的充滿了妒意,被酒燒昏頭腦的劉長喜此刻只想將釦子的衣裳扒下來據爲己有,再扒了釦子的褲子狠狠羞辱於他。

釦子見劉長喜借酒裝瘋,便也不與他客氣,使了巧勁閃過劉長喜,然後在劉長喜小腿處輕輕一絆,劉長喜便狠狠的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巴。

釦子有事要辦,因此絆倒劉長喜之後便匆匆出了角門辦事去了。他沒有注意到劉長喜的嘴巴正磕在一塊不大的石頭上,磕斷了兩顆門牙。

看角門的家丁見劉長喜摔着了,趕緊上前來扶他。劉長喜費力的爬了起來,恨恨叫道:“小崽子,劉爺饒不了你……”因爲了掉了兩顆門牙,劉長喜說話漏風,那看角門的家丁完全聽不清他說什麼,只能陪笑說道:“劉爺,您先到門房歇一下,小的給你打水洗洗?”被安排看角門,這個家丁自然不是什麼有門路的,自然要對世子爺的近身長隨多多巴結。

劉長喜陰着臉點了點頭,心中暗自盤算起來。他可不能就這麼白摔了。這筆帳他得連本帶利的討回來才行。

那看門的家丁很快打來一盆井水,冬日的井水是溫熱的,不用燒開就能拿來清洗。

不想劉長喜卻是不洗,他將錢袋子掏出來,丟給那個家丁,對他低聲說了起來。

那家丁聽罷之後先是搖頭連說不行,劉長喜便將錢袋子打開,將裡頭的兩個金錁子並六七兩散碎銀子都倒在那家丁的手心裡。

“你若應了,這些都是你的,那小崽子受罰之後,我再送你十兩銀子。”劉長喜見那名家丁看到金錁子之時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便又加重了收買的力度。

果然看在銀子的份上,那名家丁應了劉長喜之請。沒過多一會兒,門房中便傳出幾聲悶響和沉悶的叫聲。當房門打開之後,鼻青眼腫嘴歪的劉長喜一腐一拐的走了出來。他沒想到這個家丁看着挺瘦弱的,可力氣真的不小,他被打之處真疼!

劉長喜一腐一拐的回鍾毓園告狀了,那名家丁掂了掂手中的金銀物事,着實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也不是沒見過蠢人,可是蠢成劉長喜這樣,不摸清對方的底細便貿然拿銀子收賣求打的人,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想不到做個守門的閒棋冷子也能有這樣意外的收穫,這門子笑的不行,決定交班之後定要尋高管家好好喝上一頓笑上一回不可。

這劉長喜的確是愚蠢到家了,他也不想想,王府是何等門禁森嚴之處,便是個角門也不會隨便安排人守着,但凡能被派去守門的,不是關第夠硬就是手底下夠硬,不論是那一種情況,都不是劉長喜這個身份的人可以利用的。

蕭淆原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又見近身長隨被打成了個爛狗頭,他心裡的火氣在一瞬間全被引發了。

“好你個蕭澤,我對你步步忍讓,你卻步步緊逼,如今還縱容下人毆打我的親隨,蕭澤,我再忍你我便不配在這世上活一回……”蕭淆咬牙切齒的說着狠話,拎起跪在地上哭天抹淚求做主的劉長喜,便往交泰園衝去了。

齊長喜哭訴之時程氏並沒有在場,她正在房中胡思亂想着。因爲一直沒有聽到任何有關繼婆婆小產的動靜,所以程氏便開始疑神疑鬼了,一時疑心那尊墨玉彌勒沒有被送到繼婆婆面前,一時又疑心那藥不管用,一時怕自己也接觸過那藥,再也不能生育,總之程氏腦子裡就象是萬馬奔騰過的馬場一般,那叫一個亂啊!

程氏正亂着,她的丫鬟忽然驚慌失措的跑進來叫道:“娘娘,出事了……”

程氏心中一喜,騰的跳起來問道:“是不是抱朴園那邊出了什麼事?”她還以爲繼婆婆中招了。

程氏的丫鬟慘白着小臉說道:“不……不是的。回娘娘,世子爺剛纔扯着劉長喜,怒不可遏的往交泰園衝去了,世子爺邊走邊說些什麼魚死網破之類的話,奴婢剛得了消息就趕緊來向娘娘稟報了。”

“啊!竟有這事,快,趕緊拿衣裳來……算了,不要了,趕緊叫人去請二爺,讓二爺立刻去交泰園,……”程氏急驚風似的叫了一聲,便往外衝去。

服侍程氏的丫鬟嬤嬤都嚇壞了,片刻之會纔回過神來,於是找人的找人拿衣裳的拿衣裳,一時間房中亂成了一鍋粥。等她們追出來時,程氏已經都快跑到鍾毓園大門口了。

程氏深一腳淺一腳的一陣飛奔,卻也沒能追上她的丈夫,等她到達交泰園之時,蕭淆已經闖進交泰園的月洞門,眼看着就要衝進蕭澤與杜衡的上房了。

“世子爺您留步……”“世子爺,請讓奴婢先稟報一聲……”一時之間丫鬟嬤嬤小廝的聲音在院中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這般大的動靜早已經驚動了房中的蕭澤與杜衡。

杜衡驚愕的看向蕭澤,蕭澤也不知道蕭淆突然發的什麼瘋,可他知道保護杜衡是他最重要的事情,因此只笑着說了一句:“別怕,有我呢,你接着進去看書吧,不用理會別的事兒。”說完,蕭澤將杜衡輕輕推往內室,自己則快步走了出去。

“蕭三公子好大的譜啊!”蕭淆衝口便是一句譏諷。然後便將劉長喜往蕭澤面前狠狠一推,憤怒叫道:“釦子這狗奴才在哪裡?快叫他出來當着本世子的面打死長喜這沒本事的東西!”

蕭澤見劉長喜被人打鼻青臉腫,臉上和前襟都有不少血跡,他心中便有些納悶,這不是釦子的作風啊?就算釦子出手教訓劉長喜,也不會讓他傷的這麼膚淺,所有的傷都在表面上,難道釦子生怕帶不出幌子惹不出是非麼?

“大哥怒氣衝衝闖入我的園子,就爲了讓我看這沒用的狗奴才?”蕭澤逼視着蕭淆,用極冷的聲音質問起來。

蕭淆暴怒喝道:“我的奴才自然是沒用的,可比不了你蕭三公子的奴才威風,長喜,給三爺說一說他那釦子大爺的威風!”

劉長喜軟趴趴的趴在地上,邊哭邊說了起來。只不過他的門牙掉了兩顆,一說話便漏風,聲音也完全走了樣,他嘟囔了半天,蕭澤硬是一句話都沒有聽清楚。

蕭淆大怒,喝罵道:“沒用的東西,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你怎麼沒被打死!”

蕭澤冷聲譏誚道:“大哥若要教訓奴才,最好不要在我的院子裡教訓,若是鍾毓園不夠大,大哥便去求父王再拔幾處院子給你,何必到我這裡大呼小叫的。哦,我知道了,大哥是看上交泰園了。行沒問題,我這便稟明父王,回頭就帶着媳婦下人搬出去給大哥騰地方。”

蕭淆被蕭澤堵的直倒氣,若論口舌之能,蕭淆是他們兄弟三人之人最差的一個,蕭淅都比他能說會道許多,當然,最有口才的還是蕭澤。

就在僵持之時,程氏與蕭淅前後腳的趕到了。蕭淆一見妻子與弟弟都來了,臉色越發陰沉,他冷冷看着蕭澤,沉聲道:“是要求父王做主,我身邊的下人被你蕭三公子的下人毆打了,這事倒要說個清楚。”

蕭澤揚聲道:“釦子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大哥若要偏聽奸人之言,那就去請父王做主好了。”

程氏忙和稀泥的說道:“三弟,你大哥脾氣急,你可不能急,有什麼話不能進房慢慢說的,非要在院子裡急哧白臉的對着吼呢?”

蕭澤絲毫不給程氏面子,冷笑道:“我的屋子不歡迎不請而至的不速之客。”

程氏被堵了個大窩脖兒,臉色自然不會好看,蕭淅見狀便沉聲斥道:“三弟,有道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怎麼能這樣沒有規矩?”

“父王孃親都平安康健的活着,三爺有父有母,二爺這話可說不着!”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爲,衆人齊齊循聲看去,只見披着一襲大紅羽緞雪貂披風的杜衡邊說邊緩步走了出來。

蕭澤趕緊迎上去低聲說道:“外頭這麼冷,你怎麼出來了,是不是被吵的不能讀書?”

杜衡看了蕭淆等人一眼,對蕭澤輕聲說道:“人家都打到咱們院子裡來的,我豈能只躲在後頭?憑是誰往我們交泰園裡的人身上潑髒水都不行,我當與三爺一起面對纔是。”

杜衡一句話說的蕭澤心裡熨貼極了,他握住杜衡的手高聲道:“對,憑是什麼咱們都一起面對,阿衡,剛纔的事你都聽到了麼?”

杜衡點點頭道:“我都聽到了,三爺信釦子,那我就信釦子,三爺說人不是釦子打的,那就一定不是釦子打的。”

蕭澤心中更加暢快了,若非蕭淆蕭淅等人還烏眼雞似的瞪着他們夫妻二人,蕭澤鐵定會將杜衡抱起來轉上的幾個大大的圈子,這種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蕭淆程氏還有蕭淅見蕭澤與杜衡兩人竟然當着他們的面打情罵俏起來,憤怒忌妒的都要發瘋了。憑什麼!恁什麼他們兩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還夫妻相和如此融洽!

“你們兩個人要膩歪就到屋裡去,少在外面丟人敗性!”蕭淆恨聲罵道。

蕭澤握住杜衡的手,昂頭瞪向蕭淆,冷聲道:“這裡是我的院子,我與我媳婦在自己家中說話,你有什麼權利管我!”

“蕭澤,你不要太過份了,是不是釦子打的一審便知,你別以爲沒有證人!那狗奴才在哪裡,叫他出來一審便知!”蕭淆憤怒的雙眼赤紅,看上去好不駭人。

蕭澤沒有理會蕭淆,只是轉過身子體貼的對杜衡柔聲說道:“阿衡,外頭冷,又有瘋狗狂吠,回頭再驚着你,你先進去吧,犯不着在這裡受北風吹。”

程氏這幾日心中一直不安寧,腦子裡那根弦兒一直緊緊的繃着,如今見蕭澤對杜衡這般體貼,程低緊繃的那根弦兒徹底繃斷了,只聽程氏用異常尖利的聲音叫道:“可見得闔府就三弟妹一個金貴人,我們就活該被風乾着不成!”

蕭澤嘴上從來不饒人,只聽他反脣相譏道:“大嫂縱是想風人肉乾,也得回你的鐘毓園,犯不着賴在我這裡!”

“夠了,你們有完沒有!”蕭淅突然暴喝一聲,倒嚇了衆人一大跳。

蕭澤立刻瞪着蕭澤喝問:“二哥又有什麼高見?”

蕭淅指着趴在地上的劉長喜說道:“這奴才被三弟的奴才打了,又是有證人的,何必在這裡閒扯皮,直接將所人有帶過來一審不就清楚了?”

蕭澤冷冷道:“你們倒是會挑時候,釦子被我打發出府買東西了,並不在府中,如何與他對質?”

蕭淅道:“只是出去買東西,又不是不回來,打發人出去找就行了,三弟只說命釦子去哪家鋪子,二哥替你打發人去找他回來。”

蕭澤心中冷笑:這蕭淅的算盤打的還真精,刺探釦子的行蹤都說的這般官冕堂皇,聽上去彷彿都不好拒絕似的。

“來人,速去請高管家。”蕭澤理都不理蕭淅,只對被剛纔發生的事情嚇傻了的院中的丫鬟嬤嬤們喚了起來。

片刻之後,寧親王府大管家高榮氣喘吁吁的跑來了,他一聽說世子爺世子妃還有二公子衝到交泰園鬧事,起因還是下人之間的打鬥,高榮驚的魂兒都飛了,趕緊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直跑出一身大汗。

“高管家,府中下人發生糾紛,這事歸什麼人處置?”蕭澤等高榮喘勻了氣方淡淡問了起來。

蕭淆蕭淅似是想到了什麼,兩人面上俱是一緊。就算釦子真的將劉長喜打的頭破血流,這事他們還真不應該直接過問,而是將此事將與大管家高榮發落,否則便失了他們王府世子公子的清貴身份。

高榮跪下回話道:“回三公子,此仍小人之責,小人管教下人不利,回頭便自請受罰。”

蕭澤淡淡道:“高管家每日有上百件事情要處置,一時看顧不到也很正常,你不必自責。如今世子爺指認釦子將劉長喜毆打至重傷,這事斷不能隨意處置了。”

高榮忙應道:“三公子教訓的是,小人一定慎重處置。”

蕭澤這才說道:“高管家請起吧。”

高榮還沒等往上起便聽到兩聲重重的乾咳之聲,這顯然是世子爺與二公子發出來的,他們這是還有話要說啊,自己還是跪着聽吧,三位小爺鬧將起來,真正倒黴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下人。

“高管家,此事當如何處置?”蕭淆因被蕭澤搶去了第一個發問的時機,心中氣的不行,說話的聲音也更加陰沉了。

高榮只忠於寧親王爺,倒也不怕世子爺蕭淆,因此只沉穩的說道:“回世子爺的話,首先當派人找回釦子,同時請跌打大夫給劉長喜驗傷,以確認他到底被打到什麼程度,然後再喚劉長喜所說的證人前來做證。”

高榮剛纔已經問過了前去找他的交泰園下人,所以此時蕭淆質問,他回答的有條不紊很是沉靜,卻又讓蕭淆暗自慪了一回。在交泰園的院中打了這麼長時候的嘴炮,蕭淆其實已經沒有剛纔初見劉長喜之時的憤怒了,稍微冷靜一點的他彷彿找回了一絲理智,他這才發覺自己剛纔竟然給蕭澤留下了許多的把柄,此時心裡正後悔着。又聽高榮說的這般有條理,蕭淆對自己便有了些怨意。

“你說的對,就這麼做吧!”蕭淆沉沉說了一句,這絕對不是他服軟,而是給高榮面子,高榮在寧親王府還是很有份量的。

高榮應了一聲便往上起,不想卻踉蹌了一下。他如今也不年輕了,剛纔又飛奔了一陣子,就算是呼吸平復了許多,可還是會有些心慌氣短。蕭澤離高榮最近,順手便扶了他一把,高榮借勢站起,忙向蕭澤躬身道謝。

因高榮是個體態偏胖之人,所以蕭澤這一扶難免用了幾分力氣,高榮立刻感覺到三公子的手勁不小,他立刻想到了一些事情。三公子一向病弱,就算是身體真的恢復了健康,可這力氣並不是一天兩天便能練出來的,難道?高榮被自己的猜測狠狠嚇了一大跳。森森然覺得這寧親王府的三位公子沒有一個是省心的主啊!

高榮派了三拔人去尋釦子找大夫叫證人。蕭澤又說話了。“來人,去抱朴園請王爺過來,今兒這場好戲可不能不讓王爺瞧瞧。”

蕭淆面色微變,蕭淅忙說道:“三弟,不過就是下人打鬥的區區小事,就不要驚動父王了吧。”

蕭澤看着蕭淆沉聲道:“大哥想必不是這樣想的,若真是小事,大哥何至於闖到我的內院來。倘若我迎的不及時,大哥是不是要直接闖進我的房間去了?”

蕭淆被蕭澤擠兌的臉上直髮燙,剛纔他是一時之氣,這會兒已經冷靜多了,蕭淆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太過份了,蕭澤這會兒便是不依不饒他也無計可施。

蕭淅看看大哥再看看三弟,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唉,何必呢!”

蕭澤剛要開口,卻見釦子從外頭跑了回來,手中還拿着一隻油紙包。

一見釦子跑回來,蕭淆的臉色又陰沉起來,他冷聲喝罵道:“狗奴才!”

釦子小跑過來,先將那油紙捧給自家主子,蕭澤接過之後將油紙包遞給杜衡,溫柔的笑着說道:“這是三和齋新出的沒有姜味兒的薑糖,專給你買的。”

杜衡臉上微紅,接過來之後輕聲道了謝,她沒想到蕭澤這麼細心,連她並不喜歡生薑的的味道都注意到了。

看到蕭澤與杜衡甜甜蜜蜜恩愛有加,程氏被刺痛了雙眼刺傷了心,就算她與蕭淆新婚之時,蕭淆也沒這麼溫柔體貼的對待她,真是恨死了!氣死了!忌妒死了!

釦子將了差才向蕭淆程氏蕭淅等人行禮。他卻也乖覺,並不會離蕭淆蕭淅太近,總之是要保持一個不會被踹到的安全距離,無妄之災什麼的扣子是不肯受的。

“奴才請世子爺世子妃二公子安。”釦子鎮靜自若的說道。

蕭淆臉色黑沉的都堪比鍋底了,他如今還是堂堂世子爺,寧親王府第二號尊貴的人物,可釦子這狗奴才竟然絲毫不將他放在眼中,連行禮都行的那麼漫不經心,真真可惱可殺!

蕭澤身邊就扣子一個服侍的人。釦子雖然是個奴才,可在蕭澤眼中卻很重要,甚至有時蕭澤都把釦子當兄弟看待,所以釦子一行過禮,蕭澤便將他拽了起來,沉聲問道:“釦子,你剛纔出門之時可曾打了劉長喜?”

釦子立刻坦坦蕩蕩的說道:“回爺的話,奴才絕對沒有動過劉長喜一個指頭。”

蕭澤點頭笑道:“好,爺相信你!”

蕭淆聽了釦子之言冷哼一聲道:“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三弟倒是輕信的很!”

蕭澤淡淡反問道:“大哥不也是隻聽了奴才的一面之詞便衝進我這交泰園喊打喊殺麼?大哥可以相信自己的奴才,我卻不能麼?”蕭淆被蕭澤堵的毫無還擊之力,直氣個了倒仰。

蕭淅沒說話,事實上他很樂意看到這樣的情形,大哥與三弟最好一直這麼死掐下去,掙的越狠越好,若他們能鬥個兩敗俱傷,漁翁得利的就不就是他蕭淅麼。

程氏心卻急的不行,她知道這事兒鬧大了必定會驚動公公寧親王爺,此時真不能再生事端,倘若……程氏這兩日心中想的全是那墨玉彌勒之事,她真不願意再旁生枝節。

程氏正在想着如何開口相勸,便聽到一聲炸雷一般的怒吼:“你們在幹什麼?”

蕭淆程氏和蕭淅聞聲心中俱是一驚,這聲音分明是他們的父王寧親王爺的,怎麼,這麼快就驚動他了?

世子蕭淆暴怒,手中拽着個被打的滿臉是血的奴才直闖交泰園,可是有不少王府下人看見的,衆人瞧着世子爺那一付要吃人的樣子可怕極了,都害怕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便有人趕緊去抱朴園稟報。還算那報信的下人機靈,她沒有向直接向王妃稟報,而是報到了正在枯坐在書房之中,反覆思量到底要如何處理墨玉彌勒之事的寧親王爺面前。

寧親王爺一聽又是蕭淆惹事,焉有不勃然大怒的,對長子蕭淆的失望又加深了一層,他立刻趕往交泰園,倒要看看蕭淆還想幹些什麼!

“父王!”衆人趕緊迎上前問候,寧親王爺面沉似水,斥責道:“蕭淆,你好威風啊!今天你能拽着下人闖你弟弟的住處,明兒是不是就要直闖本王的抱朴園?”

寧親王爺這話說的可重,蕭淆怎麼都受不住的,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叫道:“不不,父王,兒子絕對不敢,今日是事出有因,兒子着實氣不過纔到三弟這裡來的。”

“哼,不過是個沒用的狗奴才,難道還比主子金貴不成?”寧親王爺掃了一眼一趴在地上沒個人形的劉長喜,大怒喝道。

“父王,長喜是兒子的親隨,打了他就是打了兒子的臉面,請父王爲兒子做主!”蕭淆此時已經是趕上架的鴨子,想撤都撤不下來了,只能咬定鋼牙死扛着。

釦子見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乾脆利落的回稟道:“回王爺,奴才奉命出府買點心,在北角門上遇到了世子爺的長隨劉長喜,當時劉長喜滿身酒氣,非逼着奴才向他磕頭行禮,奴才出門之時得了爺的吩咐,要快去快回的,所以奴才不敢與劉長喜糾纏,趁他酒醉站不穩跌倒在地上之時趕緊跑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奴才一概不知,不想剛一回來便看到世子爺指責奴才毆打劉長喜,王爺,奴才冤枉啊!奴才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曾動過劉長喜。若說有錯,奴才的錯在於看到劉長喜跌倒也不上前相扶,反而趁機跑開了,求王爺明斷!”

寧親王爺是知道釦子的。蕭澤“生病”這十年間,他身邊的丫鬟嬤嬤內侍一個一個的離開了,只有這釦子忠心耿耿的服侍着,所以寧親王爺也高看釦子一眼,這麼忠心的奴才並不易得,而且那墨玉彌勒之事還不曾了結,寧親王爺絕對不會在此時再讓蕭澤動氣,不論今兒是不是釦子打了劉長喜,他都不準備降罪於釦子。

“王爺,求王爺爲奴才做主啊,釦子毆打奴才之時,北角門上的門子看的真真切切,王爺一查便知!”

劉長喜見釦子跪下說話,忙也爬過來連連磕頭哀求,還將他剛纔安排好的證人給拋了出來。

寧親王爺皺眉問道:“釦子,你可敢與人對質?”

釦子坦坦蕩蕩的回道:“回王爺,奴才沒有打過劉長喜,願與任何人對質。”

劉長喜心中暗喜,心道:“小賊,你就等着吃板子吧,劉爺不安排好一切又怎麼敢動手收拾你!”

蕭淆在氣頭上,並沒有多想什麼,可是蕭淅身處局外,看的也清楚許多,他見釦子子從始至終都非常淡定平靜,眼神也很鎮定,沒有一絲懼意,根本不象是動手打過人的人,難道真是劉長喜污衊釦子?可是他身上的傷並不象假的啊?這小子能有使苦肉計的心眼兒?蕭淅暗自忖度起來。

沒過多一會兒,北角門上的門子被傳了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的身上,這門子之言決定的可不僅僅是兩個奴才的命運,甚至還會牽連到蕭淆與蕭澤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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