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還沒有那麼炙熱的清晨,方若素從屋內搬出了一張板凳,抱着一盤子瓜子兒坐在院子裡的一棵老樹下,一面磕着瓜子兒,她一面對着在院子裡忙活的吳叔道:“吳叔,除去規定的兩桶水,今日一共打了多少桶水了?”
倒完最後一桶水,吳叔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回頭看着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兒看他幹活兒的方若素,笑着回道:“回三小姐,除去規定的兩桶水,今日一共打了十一桶水。”
扔掉手裡的爪子皮起身,方若素反手把裝着瓜子兒的盤子放到椅子上,拍了拍手,她從懷裡拿出幾錠碎銀交給吳叔,淡淡道:“這是十一桶水的錢,去交給管水的人吧!”
反身拿起盤子往屋裡走,走了兩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停下腳步對着無數鄭重地囑託道:“記住,一定要交給薛麒哈,要是給了其他的人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煩。”
吳叔憨笑着點了點頭,應道:“唉!”
他將銀子塞進了懷裡,快步走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又拐過一個轉交,吳叔褪去臉上的笑容,回頭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見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動向,他身形一閃,朝着方若薇的小院兒奔去。
將方若素交代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方若薇,吳叔從懷裡拿出方若素給的碎銀,恭敬道:“大小姐,這是三小姐讓小的交給薛麒的錢,請您過目。”
方若薇接過碎銀掂量了一下,吳叔剛想收回手,她卻立馬將銀子交還到了吳叔的手裡:“吳叔,這些日子以來您可沒少受罪,這些錢就當作我給你的打賞。
至於薛麒那裡,你就不要交還回去了。”
吳叔一愣,眸中劃過一抹不安,見狀,方若薇繼續道:“以後三妹交給你的錢你都不用還回去了,就自己拿着吧,就當我們方家讓你出這趟苦差的補償。”
十一桶水,每桶五文錢,加起來就是五十五文,看起來不是很多,可是天知道這旱災要多久才結束,若是每天都有五十五文的額外收入,一個月就是一千五百多文,就是一兩多銀子,對於每個月的月例不足一兩銀子的吳叔來說,這筆錢很多了。
吳叔當下意動,將銀子收進懷裡,他聲音越發恭敬道:“謝大小姐體恤!小的願爲大小姐效犬馬之勞!”
方若薇脣角噙着淡淡笑意:“爲我做事哪裡用得着那麼辛苦?只要吳叔你將三妹那邊的動靜如實稟告於我知道就行,這麼簡單的事情,吳叔不會做不到吧?
吳叔當下惶恐道:“能爲大小姐效力是小人的榮幸!”
方若薇滿意地點點頭,那雙好看的鳳眸中卻爆發出強烈的冷光:“方若素,你害我入水大病了一場,還讓我在兩位面前下不來臺,這一筆筆的帳,我定要讓你加倍還回來!”
與此同時,方若素的小院兒裡,蘭兒提着裙襬快步推開緊閉的房門進了房間,顧不得額上的汗水,她跑到方若素面前氣喘吁吁道:“小姐,您所料不錯,吳叔果然去了大小姐那裡!”
方若素沒有絲毫意外,黛眉挑了挑,她冷笑道:“果然是養不熟的狗,方若薇勾勾小手指就巴巴地湊上去了。”
蘭兒小臉兒上滿是擔憂之色:“大小姐肯定不會安什麼好心,小姐,你這樣做不會有問題麼?”
方若素倒了杯水遞給滿頭是汗的小丫頭,輕笑道:“怕什麼,天塌下來有我頂着,肯定砸不到你的。”
看她一副完全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的樣子,蘭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一口氣喝盡杯中的水,她一抹嘴脣憤憤道:“哼,我真是白操心了!”
方若素但笑不語,等小丫頭因爲奔跑而紅潤的臉蛋兒恢復了常色,她才從袖裡拿出五十五文錢交給蘭兒,沉聲囑咐道:“等下你偷偷去水井那裡一趟,問一問薛麒吳叔去過沒有,如果他沒有去,你就把這錢交給薛麒,就說這是水錢,最好是在軒轅玥派去的安彪面前給薛麒,安彪是軒轅玥的人,不會多嘴。”
蘭兒接過銅錢,卻沒有立馬收進懷裡,小丫頭不確定地問道:“小姐,這一路上我們對吳叔也不薄,他真的會昧下那錢麼?”
方若素悠悠喝了口水潤喉,不置可否道:“你只管揣着錢去就好,他會不會昧下那錢,到時候你問薛麒就知道了。”
蘭兒小臉兒上劃過傷心之色,畢竟吳叔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走進她們主僕生活的方家下人,而且這一路上不管是對方若素還是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她不希望吳叔真的如同小姐所說的那樣昧下錢陷害小姐。
傍晚的時候,小丫頭臉色沉重地回到了小院兒,看她那如喪考妣的神色方若素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蘭兒一回來就悶悶不樂的模樣,方若素嘆了口氣,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其實,也不一定是吳叔昧下了那錢,說不定是大姐扣下了也說不定,你不要這麼傷心了,這世上的好人還是挺多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方若素已經可以肯定,吳叔定然是被方若薇給收買了,畢竟方若薇是方文懷最寵愛的女兒,又是嫡出,這些年來雖然方文懷與大夫人的感情淡了,可大夫人手中掌控着方家的經濟大權卻是真的,作爲大夫人唯一的女兒,方若薇在方府的影響力可想而知。
可以說,方府中除了蘭兒和孃親是真的對她好以外,其餘的人都是隨風倒的牆頭草,哪邊得勢就往哪邊倒。
如果她所料不錯的話,方若薇馬上就要來找茬了。她之所以忍耐了一天,不過是因爲軒轅兄弟有事外出了,那個女人心性頗高,前兩次自己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給了她難堪,這一次她也一定會當着衆人的面找回這個場子的。
果然,當太陽的最後一縷光熱在天地間消失後,在方家大宅外響起噠噠的馬蹄聲時,方若薇終於按捺不住了。
彼時,方若素正在自己的小院裡吃完飯,自打軒轅兄弟到方家大宅後,她的伙食也改善了不少,面對一盤西紅柿炒蛋和一盤爆椒牛柳,她和蘭兒吃的很香。
“篤篤……”
敲門聲忽然響起,蘭兒看了方若素一眼,見她淡淡點頭,小丫頭便放下筷子去開門。
“三小姐,大小姐和兩位皇子有請……”
方田氏一臉得意之色地說着,看着方若素的三角眼裡滿是報復即將達成的快、感,就好像此時此刻方若素已經落到了非常悽慘的下場一般。
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方若素動作優雅地放下碗筷,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這纔不慌不忙地問道:“方嬸兒,出了什麼事?”
方田氏巴不得方若素什麼都不知道,好在一會兒的“三堂會審”中因爲方若薇和軒轅兄弟出其不意的質問而亂了分寸,但是她又無比矛盾地希望方若素因爲“事發”而焦慮不安,懷着這樣複雜的心思,她神秘一笑,惡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三小姐,你做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說完後,方田氏覺得自己的說辭堪稱完美,既沒有透露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讓面前這個討厭的三小姐乾着急,她簡直是太聰明瞭!
瞥見方田氏眸底那惡毒的笑意,方若素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一臉“茫然”地和蘭兒對望了一眼,她起身無奈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麼事情,能讓大家夥兒如此勞師動衆的。”
見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的樣子,方田氏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真恨不得衝上去撕下她那若無其事的淡定笑臉。
再一次踏足方若薇的小院兒,她房中的擺設已經恢復了原狀,方若素卻眼尖地發現那一張被方田氏龐大的身軀砸壞的桌子和幾張椅子不見了蹤影,全部換成了上好的紅木桌椅。
真是奢侈呢!
在心裡感嘆一句,方若素淡淡收回目光,看向呈“三堂會審”之勢坐在桌子旁的方若薇和軒轅兄弟,她負手而立,笑道:“這麼晚了,大姐和兩位皇子不好好休息,叫我來有何事麼?”
“三妹,你太讓我失望了!”
方若薇痛心疾首地嘆息一聲,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即便是微微蹙眉也還是美的讓人移不開眼,她搖頭嘆息一聲,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惋惜模樣:“你既不能遵守規則,當初又何必堅持着更改了規則?我們方家的女兒,丟錢丟命也不能丟人啊!
你這樣做,萬一被爹爹知道了,他老人家也定然會非常失望的!”
軒轅兄弟不說話,對方家的事情,除非有必要,不然這些家事他們真的不願意攙和。
方若素挑挑眉,抱起雙臂淡淡問道:“請問大姐,我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讓你這樣痛心疾首地當着兩位皇子的面呵斥我?”
見她死到臨頭還裝作茫然不知的樣子,方若薇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更加沉痛了:“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嘴硬,看來我只能將證人叫出來了!”
說着,她對着門外輕輕叫了一聲:“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