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嬤嬤回來的時候筐裡裝滿了東西,除了生活用品還給沈薇買了一塊桃紅色的布料,染色很均勻,對現在的她們來說很奢侈了。
當然,還有一包桂花酥。沈薇捻起一塊嚐了嚐,有些太甜,並不合她的口味,但她仍是吃得很歡喜。
回去的時候途經一座很氣派的宅子,青磚院牆,高高的門樓,兩旁的大石獅子很威武。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無疑是鶴立雞羣,原來這就是常府,這麼招搖,難怪招賊了。
沈薇不着痕跡地看了看四下,心中若有所思。
回到沈家莊時已是晌午,看門的福伯正靠在門上曬太陽,見她們回來忙拄着柺杖迎了過來,“回來了啊,都是我這個死老頭子沒用,連車都趕不了,害得小姐大老遠的跑來跑去。”他搓着手,眼裡透着擔憂和內疚。
福伯是沈薇祖父留下看宅子的,叫沈福,本是追隨忠武候的大頭兵,在戰場上受了傷,廢了一條胳膊,雖不影響生活,卻也幹不了重活。他是本地人,不願離鄉背井去京城,家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了,忠武候就讓他幫着看祖宅,準確來說福伯是良籍,並不算是沈家的奴僕。
這麼多年來沈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都遠在京城,極少有人回來,即便回來祭祖也是來去匆匆住不上幾天,所以福伯一直是一個人守着宅子,冷清是冷清了些,日子倒也過得自在。
冷不丁的三老爺家的薇小姐回來養病,他偏又摔了腿,一點忙都幫不上不說,反還得別人伺候他,這讓這個一貫老實的福伯十分不安。
沈薇像沒看到福伯的不安似的,一臉的高興,“福伯你都可以下牀走路了?真是太好了,閒着可得多教桃花幾招,等她學好了誰都不敢欺負我。”沈薇臉上帶着得意,眼睛亮晶晶的。
桃花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我肯定能學好的。”小姐都說了,只要她好好跟着福伯學武藝,學好了就有肉吃。
“哎,哎,好,好!”福伯侷促地應着,眼圈悄悄紅了,薇小姐真是個好人,和侯爺一樣的好人哪。
被頒發了好人獎章的沈薇卻一點也睡不着了,腦子裡總是浮現出常府那座高大氣派的宅院,一個念頭按捺不住地升騰起來,生根發芽,想忘都忘不掉。無論沈薇怎麼輾轉反側就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最終她決定遵循內心的想法。沈薇穿衣下牀,悄悄開了門來到牆邊,就見她後退幾步深吸一口氣,蹭的一下就躥到了牆頭上,再一躍就到了牆外頭。這一切做得沒有一點聲息,沈薇鬆了一口氣朝着鎮上的方向奔去。這一次沈薇速度全開,到鎮上比早上少用了一多半的時間。
沈薇站在常府的院牆下,撿起一塊石頭朝裡面扔去,沒聽到什麼響動才藉着牆邊的大樹翻了進去,貼着牆辨認了一下就朝着主院的方向摸去,一路上只遇到了四個值夜的婆子,被沈薇小心地躲了過去。
四下裡一片漆黑,但主院的一間房裡還亮着燈光。沈薇小心地摸到了窗戶下,手指捅破窗紙朝裡面望去,只見燈光下一主一僕正在對賬。
“太太,這月比上月少了三十二兩。”穿豆綠襖子的丫鬟按下算盤說道。
被稱爲太太的估計就是常老爺的夫人,大約四十上下的年紀,頭上的步搖在燈影裡搖晃着,上挑的雙眉顯得此人十分精明。
只見她伸手拿起桌上的賬冊翻了翻,“可是葛大不用心?”漫不經心的語調卻讓丫鬟心中一凜。難道太太知道了葛大哥和她是同村?
“倒是不關葛管事的事。”丫鬟很恭敬地答道,“說是后街西頭開綢緞鋪子的李家老大跑貨時翻了船,貨廢了人也傷了,花了一大筆銀子掏空了家底,託人說情看能不能緩一緩,等有了銀子一準給咱們送來。葛管事一早就託奴婢向太太請示,盤了一天的賬,奴婢差點就忘了,太太您看——?”
“是那個十來歲就帶着弟弟妹妹出來過的李家老大?我記得他好像有個妹妹叫,叫什麼來着?”常太太蹙着眉回想着。
丫鬟趕忙回答:“叫小滿,是個靈巧丫頭,還來府裡送過花兒,太太您不是還賞過她一匣子點心嗎?”猶豫了一下,丫鬟還是接着又說:“底下四個弟妹,最小的才三歲。”誰見了不道一聲可憐。
常太太點頭,“是挺可憐的,罷了,太太我也不是那刻薄人,便寬容這一回。不過——”話鋒一轉她又道:“下月他家若是再還不出銀子,那誰的臉子都不好使了。”許是覺得語氣有些嚴厲了,緩了緩她感嘆:“這年頭,誰的日子又好過呢?就說咱們府裡吧,外人看着咱們大宅子住着,綾羅綢緞穿着,羨慕得跟什麼似的,可誰又知道內裡頭?你老爺是個不管事的,這上上下下幾十口還不是我一人操持着?他又是個手大的,今兒買只鳥,明兒買幅畫,給的少了就跟我鬧,他當銀子是大風颳來的?有誰知道我的苦楚。”居然傷心起來。
丫鬟忙勸慰,“太太,您的功勞老爺都看在眼裡呢,他最敬重您了,對咱們大少爺也最好。”
“哼,傑兒唸書有天分,你老爺還指着他考進士呢。”常太太卻不領情,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咬牙切齒,“我就說那個老東西得不了好,都一把年紀了,非得弄個小妖精進府,我都說了那小妖精跟雞頭山有牽連,他不聽勸,看看出事了吧,自個跟人跑了,我都替他臊得慌,他倒有臉找,巴不得外頭都知道常府的小妾被人偷了?”語氣裡帶着股幸災樂禍。
窗下的沈薇恍然大悟,哦,原來常府不是被偷了錢財,而是被偷了人。而且聽這主僕二人的對話,似乎在放印子錢。這歷朝歷代放印子錢的都是重罪,看來這常府真不是什麼好鳥。沈薇之前還有些猶豫,現在卻拿定了主意,幹了!幹一票大的,也算是殺富濟貧了。
沈薇耐心地等着她們睡覺,輕而易舉地進門直奔放錢的地方,數也沒數就把銀票和銀子一股腦都塞進了懷裡,剛要離開又停住了腳,拔下頭上的釵子在牆上寫下“借黑心錢一用”,相信明天常夫人發現銀子不見了也不敢聲張。
按着懷裡鼓鼓囊囊的銀子沈薇一路上都十分激動,果然沒有才知道珍惜,曾經她在現代的資產都是用天文數字來形容,也沒見她多在意過,而現在她發現她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沈薇回到屋裡,點上燈,把今晚的收穫都掏了出來放在牀上,數了數,一沓銀票全是百兩的面額,居然有十二張之多,剩下的散碎銀子也有四五十兩,這就是一千二百多兩銀子,摺合成現代的人民幣就是二十多萬,古代的物價又低,這麼多的銀子可以做不少事情了。
耳邊聽着桃花均勻的呼吸聲,沈薇心中異常滿足。真好!她現在有錢了,手裡有錢,心中不慌,很快沈薇就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顧嬤嬤過來喊沈薇起牀,就見自家小姐已經醒了正靠在牀頭,而本就該早起的小丫鬟桃花還呼呼睡得跟豬一樣,不由火氣就上來了,三兩步走過去擰起桃花的耳朵,“還睡?你是豬啊,等着嬤嬤我伺候你呢?”真是個不省心的,擱府裡頭還不得一天罰八遍?
桃花正睡得正香,一下子被擰了耳朵,立刻殺豬般地痛叫起來,“啊,疼,疼,疼!”聲音大得讓顧嬤嬤能捂住她的嘴,事實上顧嬤嬤還真這麼做了,卻被桃花一個掙扎差點摔到一邊去,她扶着牀恨恨地罵:“死丫頭,這麼大勁幹嘛。”桃花吶吶地不敢說話。
這樣的一幕自從桃花睡到了沈薇的房裡就每早都會上演,顧嬤嬤每次都那麼生氣,桃花每次都是那麼懵懂。沈薇的習以爲常了。
顧嬤嬤打發桃花出去端水,自己朝着沈薇走過來,幫她穿衣服。
“嬤嬤,我昨晚夢到我娘了。”沈薇突然開口說道。
顧嬤嬤扣扣子的手一頓,“小姐是不是想娘了呀?”可憐見的,小小的年紀就沒了親孃。
“我娘讓我好好過日子,照顧好弟弟,還說給我留了些東西,還問我她親手做的那個兔子布偶呢?”沈薇說着早就編好的話,“嬤嬤,我的兔子布偶呢?”
顧嬤嬤的臉上起了變化,“夫人這是不放心小姐和五少爺呀,現在小姐在這鄉下地方,也不知道五少爺怎麼樣了,難怪夫人要給小姐託夢了。”
“我的兔子布偶帶來了嗎?”沈薇嘴角抽了抽,雖然她也知道拿過世的阮氏做藉口有些不敬,但這個藉口好使呀,沒看見顧嬤嬤一點都沒有懷疑嗎?
“帶來了,擱箱子裡頭了,老奴給小姐拿去。”小姐是屬兔的,這個兔子布偶是夫人做來哄小姐的,夫人過世後小姐都是摟着布偶睡覺的,也就最近兩年纔好了,現在小姐是想娘了吧。
這個布偶半人高,很舊,布料都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沈薇接過兔子拍了拍,在顧嬤嬤驚訝的目光中拔下頭上的釵子挑開一條線拆了起來,把昨晚收穫的銀票和銀子從裡面拿了出來。
“這?這?”顧嬤嬤吃驚極了,“怎麼有這麼多銀子?”
“這都是我娘留給我的,那時我還小,娘就把銀子縫在布偶裡了。”沈薇說起謊來眼都不眨。
“夫人良苦用心啊!小姐呀,夫人這是知道小姐遇到難處了啊!”顧嬤嬤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曾是阮氏的貼身丫鬟,從七八歲就跟在她身邊了,主僕感情特別好,“真是佛祖保佑,不行,我得去給佛祖上柱香,保佑小姐和五少爺都平平安安的。”
顧嬤嬤急匆匆地去給佛祖上香了,沈薇終於籲出了一口氣,哎呀媽呀,總算給銀子的來歷過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