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雪的確是有個姨母來着,只不過這麼多年以來卻是一直不曾見過面,根本不存半點真實的印象。
小的時候在外公家,她曾聽外公與舅舅提及過這位姨母,但兩人語氣頗爲落寞,明顯有着說不出來的傷感,後來她也曾問過父親,只知道這位姨母在她出生前便遠嫁,後來都不曾回過京城探望過外公等人。
嫁得再遠,只要有心也不可能一二十年不再相見,韓江雪雖然不知道外公與舅舅他們同這位姨母間到底有着些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但卻也明白這位姨母絕不是什麼心軟重情之輩,不然也不至於連外婆去世時都不曾回來送上一程,甚至於連信都沒有拖人帶過一封。
基於這一點,韓江雪心中對於這位所謂的姨母便沒有太好的印象,虧得外公與舅舅這些年還總是帶信帶東西的不曾怎麼間斷,直到後來外婆去世,姨母都不曾有音信回京,這才徹底寒了心,不再拉低着身姿求着來往。
後來南通生變,舅舅一家處境極其不穩,再接着便是受她所累,不得不跟着墨王府一併成爲東明朝廷迫害的目標,連外公那麼大年紀也沒法只得遠離久居之所,逃離京城。
在墨離與韓江雪順利回到南昆之前,譚嘯便被墨離的人直接平安送達南通,與兒孫一家人團聚。
再到墨離正式舉旗反出東明的當日,舅舅譚靖亦毫不猶豫的帶着譚家軍正式投入墨王府旗下,自此由他所控制的整個南通邊境也成爲了墨王府管轄之下的一域。
這麼久以來,舅舅一家依然鎮守着南通,不過如今不再是替東明朝廷鎮守,而是效忠於墨王府,南通邊境地位位置極爲特殊,有舅舅在那裡,韓江雪與墨離自然少去了不少後顧之憂,同時兵力之上的融合更是讓墨王府勢力大增。
兩地相隔數縣,但也算太遠,只不過一直以來大家都十分忙碌,並沒有在那次鉅變之外見面,但書信之上卻是常有往來,彼此間的近況當然再是清楚不過。
一直以來,韓江雪也從沒有聽南通那邊提及過姨母,至少說明到目前爲止,姨母應該還沒有與外公、舅舅他們有任何的聯繫,在這樣的情況下卻是突然毫無徵兆的跑到南昆來找她這個連見都沒見過的外甥女,這一點多少讓韓江雪覺得有些異常。
先不論這位姨母來此目的何地,單單這會已經在前廳裡頭等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母親的親妹妹,這一點韓江雪憑自己很難確定。
連她都不知道,水兒紫月這些丫頭當然更加不知,更別說墨王府其他當差的下人,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水兒剛纔的態度才那般謹慎,最少得先確定是不是才行。
韓江雪沒法確認並不代表沒有辦法確定,外公舅舅一家隔得遠,不過韓家如今就住在邊上,父親當年還是見過那位姨母,所以去廳裡見客前,她便讓水兒馬上跑一趟韓家,如果父親在的話請其過來確認。
到前廳的時候,除了廳裡幾名婢女以外,韓江雪一眼便看到了一名中年婦人,中年貴婦身旁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美麗少女,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之處,不難猜測應該是母女關係。
看到韓江雪來了,那中年婦人立刻激動不已的上前,嘴裡喃喃唸叨着“像、像、真像”這樣的字眼,甚至於眼中還有擠出了幾絲晶瑩的淚花。
韓江雪瞧着那中年婦人倒是有幾分神似外公,再加之應該不至於有人如此大膽敢跑到墨王府來冒充她的親人,因此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想來此人身份應該不假。
但在父親還沒有來正式確認前,她自然也不會急着主動認人,先行行觀察一番再說。
“這位夫人,你還好吧?”韓江雪神色從容平靜,與眼前激動不已的婦人相比反差極大,不過只是最普通的陌生人照面時應有的反應。
中年婦人瞬間愣了一下,而後馬上意識到自己剛纔的失態,畢竟她們的確只是頭一回相見,而且韓江雪的身份擺在那裡,肯定不可能這般草率的認親。
“實在是不好意思,表姐,我娘見到你太過激動,一時失態了。”不等中年婦人出聲,邊上那個十五六歲月的美麗少女卻是盈盈一笑,上前解釋道:“表姐跟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娘以前雖然沒見過表姐,但想必是表姐跟大姨母長得十分之像,所以纔會如此這般。”
少女倒是靈活利索得緊,笑眯眯的三兩名替中年婦人代言,不但沒有絲毫的緊張,而且還帶着一種自來熟的感覺,當下表姐表姐的不知叫得多甜。
韓江雪心中有些不太習慣,一個從沒見過面的人竟然可以這般毫無間隙,如同關係極好極熟一般的叫着她表姐,非但沒有讓她生出親切之意,反倒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如果是她的話,哪怕面前的是最親之人,但十多年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面的情況下,突然相見也絕對不可能叫得這般順口。
“這位姑娘,在還沒有確認之前,你們還是稱我爲墨王妃吧。”韓江雪神情看不出半點的端倪,平靜而道:“本妃的確有一位姨母,不過自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也極少聽長輩提及,你們突然而至,事先也無任何的音信傳來,究竟是與不是,一會等確認之後再說。”
聽到這話,中年婦女略微有些尷尬,不過卻是很快點頭稱是,也沒問如何確認,只說她們沒有考慮周全。而那少女也明顯愣了愣,但顯然不是中年婦女的那種尷尬,而是隱隱有些不悅,只不過很快遮掩了過去。
韓江雪並沒有落下這對母女的任何細微神色,徑直在主位上坐下,邊喝茶邊有自然而然的打量着那對母女,但卻再無其他言語,態度很是清晰的表現在了那裡。
中年婦女倒也不在意,畢竟韓江雪的話也是再正常不過的理,主人家不說話,她此時也不好多問,只是陪笑着,氣氛顯得頗爲尷尬。
“兩位請坐。”韓江雪沒出聲,只是由水兒出面請那對母女入座,並且重新讓人換了新茶與茶點,面上並無半點失禮之處,但也僅僅只是普通人客一般的招待而已。
片刻之後,那美麗少女似是有些沉不住氣,扯出一抹笑容主動又朝韓江雪說道:“王妃這是擔心我們是冒名而來騙人的嗎?王妃多心了,我們就算再大膽也不可能跑到墨王府裡頭來行騙的。”
韓江雪只是稍微掃了那少女一眼,根本沒有理會,反倒是朝着坐在那兒的中年婦人問道:“本妃已經差人去請家父,如果你真是我姨母的話,家父自是認得出來。不過,本妃倒是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你明知我們從來沒見過面,我根本不可能識得你,爲何不先行去譚家或者韓家見其他對你比較熟悉的親人呢?”
這個問題看似有些生硬,不過意思也再明顯不過,幾十年都不曾聯繫的親戚突然從天而降,連最親的父親兄弟或者其他認識的親友都沒去找過,反倒直接來找從沒見過的外甥女,任誰想都覺得有些不太正常。
中年婦人這會倒是沒有遲疑,當下解釋道:“有些事情王妃可能不太清楚,我與你外公還有舅舅因爲過去的一些恩怨很久都不曾來往了,這麼多年也各自憋着一口氣不曾相見。其實我早就有了悔意不應該跟他們賭那麼多年的氣,心中着實十分掛念,但總是抹不開臉面去看他們,怕他們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
“我聽說如今你外公跟舅舅都一家子都在南通,如今我夫家也舉家遷到了南昆這邊,定居於此。這不前些天才算是安置了下來,想着離你近,先來看看你,日後再找機會,帶着幾個孩子去給你們外公、舅舅磕頭。”
說到這,中年婦人眼眶又紅了起來,倒也帶着幾分追思。
韓江雪見狀,心中的疑惑卻是愈發增多起來。這位姨母一番話聽着合情合理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她雖不知當然內情,至少卻看得出外公與舅舅從來不曾怪過姨母,相反一直以來都是主動着想要與姨母聯繫、緩和關係,不過都是姨媽從無迴應罷了。
而剛纔眼前的中年婦人卻說心中十分掛念外公他們卻抹不開臉面去看他們,怕外公他們到現在還在生她的氣,這個理由明顯過於牽強了些。
莫說外公與舅舅這幾十年從沒有真正怪過姨母,巴不得姨母早些放下心結一家團聚纔好,就算真有什麼化不開的矛盾,都隔了幾十年了,親人之間還有什麼矛盾無法沖淡?二十年過去了還會擔心至親生氣不願意見她而不敢回家探望?
“罷了,其他的事等家父來過之後再說吧。”韓江雪並沒有表露什麼,淡淡道了一聲,而後重新沉默了起來,沒有再與中年婦人說道,更是直接將那所謂的表妹忽略掉。
中年婦人也算精明,見韓江雪這會不想搭理也沒不識趣,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等着一會確認身份之後再說。
那少女心中則更加不快,只是不敢發作,片刻後也不再注意韓江雪,反倒一雙美目帶着期望不時的朝門外張望,另有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