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準臉色越發的難看,狠狠瞪了顧衝一眼,才抱拳向平大老爺道:“出了這樣的事,全是我管教無方所致,請大舅老爺放心,顯陽侯府一定會給二弟妹、給平家一個交代的!”
頓了頓,繼續道:“連日奔波勞累,旁人也還罷了,親家老太太那麼大的年紀,只怕早累得很了,大舅老爺不妨奉了親家老太太先去客院梳洗一番,休整一夜,明日寅時便是二弟妹大斂的吉時了,可千萬別誤了吉時纔好。”
平大老爺淡淡道:“看在侯爺的面子上,我且先奉家母下去歇着,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明日我妹妹大斂之前,我希望能等到侯爺給我妹妹和我們家的交代!”
顧準忙道:“這是自然的,大舅老爺放心。”
“還有蘊姐兒,”平大老爺又道,“這幾日也要跟着我母親,也算是聊慰我母親喪女之痛。”
彭太夫人在一旁聞言,不由急了,叫道:“蘊姐兒是我的孫女兒,自然要跟着我……”
話沒說完,已被顧準截住了,向平大老爺道:“蘊姐兒是親家老太太唯一的外孫女兒,承歡外祖母膝下原是應當的。”
隨即吩咐祁夫人,“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引了親家老太太等人去客院安置?”
彭太夫人還待叫囂,只誰理她?平大老爺與平二老爺上前扶起平老太太,平大太太幫着平二太太抱了顧蘊,便被簇擁着離開了花廳,由祁夫人引着往客院去了。
顧蘊被平二太太抱着,臨出門前,到底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仍跪坐在地上的顧衝。
他紅腫着臉,眼神沒有焦距的盯着地上某一處,似是入定了一般,也不知此刻到底是在羞愧,還是在後悔?但不管是羞愧還是後悔,都已經遲了!
顧蘊想起母親臨死前的悽慘與絕望,想起自己前世在建安侯府那段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日子,心霎時又冷硬起來,決絕的不再看父親一眼,由平二太太抱着去了客院。
知道平家人定然有私房話要說,祁夫人將他們引到客院,說了幾句客氣話,又吩咐了客院的下人務必經心服侍着後,便告辭離開了。
平大太太立時將下人都遣散了,又命貼身的媽媽看好門戶後,纔看向上首的平老太太和平大老爺道:“不知道娘與老爺打算怎麼做?”
平老太太滿眼的狠戾:“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自然是讓顧衝與那賤人血債血償!”
平大太太忙看了一眼坐在平二太太懷裡的顧蘊,平老太太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外孫女兒正睜着一雙燦若星辰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想着那顧衝再不好也終究是她的親生父親,怕嚇着了她,因忙緩和了臉色,向顧蘊招手道:“好孩子,過來外祖母這裡好不好?”
顧蘊就依言從平二太太身上滑到地下,蹬蹬跑到了平老太太跟前兒,叫了一聲:“外祖母。”一直強忍着的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
平老太太就一把抱了外孫女兒,一邊輕輕拍着,一邊向兒子兒媳們道:“我原還想問蘊姐兒,今日那些話都是誰教她的,她是不是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親近那個賤人?如今看來,我什麼都不必問了,蘊姐兒年紀雖小,心裡卻明白着呢,也不枉婷娘辛辛苦苦生養她一場……”話說沒完,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平大太太因說道:“我一開始就覺得小姑之死有異,本想着待安頓下來後,打發心腹之人悄悄去找到小姑的陪房們一問究竟的,如今看來,只怕我便是打發了人去,也必定問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幸好還有蘊姐兒,若不是她當衆戳穿了顧衝母子和那賤人的真面目,我們還被矇在鼓裡,小姑的冤屈也永遠得不到聲張了!”
說得平二太太也跟着唏噓起來。
她妯娌兩個進門時,平氏還不到十歲,雖被婆母和三個哥哥自小寵着,卻極爲懂事,與嫂嫂們都處得好,所以對此番平氏之死,平大太太與平二太太都是真的傷心,不像大多數人家的嫂子一樣,只是面子情兒。
平大老爺待母親幾個情緒平復了一些後,才與弟弟對視一眼,斟酌着開了口:“母親方纔說要讓顧衝與那賤人血債血償,我與二弟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我們並沒有真憑實據能證明妹妹是死在他們手上,而不是病死的,只怕要讓他們償命,不大容易……我們至多也就是讓他們身敗名裂而已……”
“可那顧衝終究是蘊姐兒的親生父親,”平二老爺沉着臉接道,“若我們真讓他身敗名裂,蘊姐兒的名聲也勢必將受到牽連,這輩子便算是毀了大半了……妹妹只留下她一個孩子,她是妹妹僅存的骨血,我實在不忍心,讓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兄弟二人一番話,說得其他人都沉默了。
他們總不能爲打老鼠就傷了玉瓶罷,如今顧衝與那賤人就是老鼠,蘊姐兒就是那玉瓶,顧衝到底是蘊姐兒的父親,真讓他身敗名裂了,蘊姐兒又豈能不受到牽連?
關鍵還有一層隱憂,顧蘊終究是顧家的女兒,一旦平顧兩家徹底鬧翻,她以後在顧家可要如何自處,豈非要受盡委屈了?萬一顧家再攔着不再讓她見外家的人又該怎麼辦,她豈非更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