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悲憤難當大受打擊之下,哭着自顧葭屋裡跑回了自己屋裡,只是不到半個時辰,她又紅腫着眼睛折了回來,她怕顧葭鑽牛角尖明日不肯嫁了,或是嫁了也因爲心裡不平不甘,而不肯好生與建安侯過日子,那她後半輩子就真是全毀了。
這麼多年的艱難掙扎與苟延殘喘早將彭氏的心氣兒都磨沒了,她如今唯一的心願,也就是顧葭能過得好,能夫妻和睦,兒女雙全,那她方能如顧葭如願,無牽無掛的去死,也當是她能爲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顧葭發泄了一場,心情倒是平靜了不少,瞧得彭氏雙眼如核桃的回來,也有些後悔,只說不出口,於是之後彭氏再說什麼,她都答應着,再沒說過半句惡言。
彭氏能說什麼,不過就是勸她別與顧蘊比,只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都是姨娘沒用,連累了你,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除了往好的方面想,我們還能怎麼樣呢?至少你這個年紀的侯夫人,滿盛京也找不出第二個,你大姐姐是顯陽侯府的嫡長女又如何,如今還不是隻得個七品的誥命,就更不必說你二姐姐了,品都不品,何況建安侯府人口簡單,你過門後,只要攏好了侯爺,再哄好你婆婆,你日子不知道多好過,何必非要與顧蘊那個妖怪比?”
“她是即將成爲太子妃了,可誰知道太子早年病得那般重,以後病就不會再反覆的?且皇上春秋正盛,誰知道太子最後能不能登上那個寶座,她進了宮後,上有娘娘們需要敬着,下有太子的姬妾們需要應付,她的日子也就是表面光鮮罷了,哪能與你面子也有裡子也有來得實惠?你聽姨娘的,進門後好生與侯爺過日子,你把日子過好了,自然也就能將顧蘊她們都踩在腳下了!”
道理顧葭何嘗不懂,只是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兒罷了,惟有在心裡安慰自己,姨娘說得對,她只要把日子過好了,自然也就能將顧蘊們踩在腳下,同樣的,只要她過得好,便是對她們最好的報復了!
母女兩個說着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鞭炮聲,然後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姑爺來搬帳子了!”
顧葭與彭氏都不便出去,於是衝青柳使了個眼色,青柳總算機靈了一回,忙屈膝一禮跑了出去。
果見外面已來了不少人,打頭的正是建安侯府的媒人和管事,後面還跟着一羣挑夫,顧家的媒人與管事正與他們應酬着。
顧家的媒人還是顧衝出面請來的,周望桂是再不肯管顧葭的破事兒的,連顧葭的嫁妝她都是交給底下的人操辦的,至於底下的人會不會以次充好,中飽私囊,那就不干她的事了。
兩方人馬應酬了一回,建安侯府的媒人說了吉祥話,給了紅包,便指揮挑夫們擡起嫁妝來。
六十四擡的嫁妝,說起來也是不薄了,可媒人與挑夫們都見多識廣,如何瞧不出這六十四擡嫁妝顯然大有水分,只怕連其他真正疼愛女兒的人家的三十二擡都及不上?
建安侯府的管事臉色便不好看起來,顯陽侯府那般顯赫,就算新夫人是個庶出不得寵的,嫁妝也不該薄成這樣啊,回頭太夫人見了,一定會很不高興的,本來侯爺娶顧五小姐就已是屈就了,誰知道還是個如此落魄的,只怕明兒要指着她回來求顯陽侯給侯爺謀個差使,也是不可能的了。
這般一想,管事猛地又想到,方纔進來時,顧家可就只大門外張燈結綵了,一路走來,其他地方卻連個紅色兒都看不見,也沒見幾個人,更不必說擺酒唱戲了,這哪像是辦喜事的樣子!
心裡不免又對顧葭添了幾分輕視,忍不住皮笑肉不笑的與顧家的媒人道:“早知道我們就只帶一半兒的人來搬帳子也就是了,也省得像現下這樣,滿院子的都是人,都快騰挪不開了。”
顧家的媒人如何聽不出管事這是在嫌女方的嫁妝薄,她的丈夫是顧衝的下屬,顧衝既請了她來幫忙辦事,自然要辦好,方算不負顧衝所託,立刻便笑着回敬道:“我們何嘗不想親家打發更多的人來搬帳子,可也得顧忌不讓親家讓人笑話說嘴,說想娶的不是人,而是嫁妝罷?那還不如娶一位山西的夫人呢!”
言下之意,建安侯府就出了那麼點兒聘禮,還想女方回多少嫁妝?想嫁妝多,去山西娶啊,誰不知道晉商是出了名的富得流油!
管事就悻悻的沒有再說了,只暗暗冷笑,顧家既這般不給新夫人做臉,回頭就別怪他們太夫人揉搓新夫人了,反正看這架勢,顧家縱肯爲新夫人出頭,只怕也有限。
待建安侯府的挑夫將嫁妝都擡走後,青柳才折回了顧葭的屋子,彭氏一見她便問道:“嫁妝可都挑走了?建安侯府的媒人沒有說什麼罷?”
連彭氏與顧葭自己都覺得,那六十四嫁妝的確太虛了些,可她們有什麼辦法,攏共就六千兩銀子,加上彭氏的體己,顧葭多年來的積蓄及當初從彭太夫人庫裡偷偷昧下的一些東西,也不超過一萬兩。
顧葭還求着顧衝去與周望桂說,用其中的三千兩給自己買了一個百餘畝的莊子和一個兩間的鋪面,剩下的銀子要置東西來將六十四嫁妝塞滿,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嘛,可置成四十八擡三十六擡的話,說出去又委實不像了些,畢竟顧葭是要嫁過去做侯夫人的,故彭氏有此一問。
青柳方纔就在院子裡,如何看不出聽不出管事對自家小姐的嫌棄與輕蔑,聞言咬了咬脣,才支吾道:“都挑走了,建安侯府的媒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只是他們的管事說、說‘早知道就只帶一半兒的人來也就是了’……”
話沒說完,見顧葭與彭氏都是遽然色變,忙又道:“不過秦夫人馬上就回了回去,說‘我們倒是想親家多打發些人來,也得顧忌着不讓親家被人笑話說嘴’,還說什麼‘不如娶一位山西的夫人’,那管事就沒有再說了。”
青柳其實沒聽大懂秦夫人,也就是顧家媒人的話,可這會兒她也不敢問顧葭與彭氏。
好在這話一說,顧葭與彭氏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她們母女可以嫌棄自家的嫁妝薄,卻絕不容許男方嫌棄,彭氏因冷笑道:“可不是,又想得面子,又是得實惠,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也不瞧瞧他們的聘禮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
一語未了,想起這話不該當着女兒的面說,省得又引得她不高興不平衡,回頭不好生與建安侯過日子,忙堪堪打住了。
顧葭卻什麼都沒說,只勾脣諷笑,早知道建安侯府落魄了,卻沒想到竟落魄到這個地步,聘禮寒酸成那樣也就罷了,如今又公然嫌棄自己的嫁妝薄,是不是正是因爲知道這些,所以顧蘊才肯成全自己,讓自己嫁到建安侯府的?
那自己更要把日子過好,更要夫妻和睦,纔好狠狠扇顧蘊的耳光了,落魄算什麼,寅吃卯糧算什麼,將閒人都打發出去,適當縮減一下用度,節流的同時,再開幾家賺錢的店鋪開源便是,如此休養生息幾年,不愁日子好過不起來,只要自己能當家做主,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次日一早,顧葭便讓丫鬟叫了起來,沐浴一番後,坐下由秦夫人給開臉梳頭,換大紅嫁衣。
今日這樣的日子,彭氏便再沒資格出來了,不過只趁着人少時,溜到顧葭房裡看了她一眼,也就淚水漣漣的離開了。
到了吉時,建安侯董無忌穿着一身大紅吉服,吹吹打打的來迎親了。
周望桂再不待見顧葭,這樣的場合也必須出席了,趕在吉時前妝扮一番,與顧衝一道等在了廳裡。
一時董無忌被簇擁着進來了,他中等的個子,生得雖不十分英俊,卻也相貌堂堂,關鍵是生來便養尊處優,又年輕輕便成了侯爺,神色間頗有一種上位者不經意便流露出來的倨傲。
周望桂草草打量了董無忌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且不說建安侯府的落魄和建安侯那些個破事兒,光建安侯本人也配不上蘊姐兒啊,也就只有顧葭那個蠢貨才把這破爛貨當寶了,她只管等着看好戲就是!
很快顧葭也被媒人喜娘攙着來拜別父母了,顧衝對顧葭這個女兒,還是有幾分疼愛的,瞧得她一身大紅嫁衣,亭亭玉立的,不由紅了眼圈,受了顧葭和董無忌的磕頭後,便殷殷叮囑起董無忌來:“我這個女兒,因打小兒養在她祖母跟前兒,被老人家慣壞了,賢婿比她年長,萬事還請多多包涵。”
董無忌笑着應了:“岳父放心,我一定會善待五小姐的。”
瞧着倒也一副翁婿和睦的樣子。
顧葭方纔一進來便瞧見董無忌了,見他白皙英俊,十分的有氣度,心下的不平與不甘總算散去不少,眼裡也不自覺的帶出了幾分嬌羞與期待來。
周望桂旁觀者清,見董無忌雖在笑,眼裡卻分明有不耐煩一閃而過,就越發幸災樂禍了,那對蠢貨父女還在做着女兒/自己終生有靠的美夢呢!
連顧葭拜別自己時,一句話都沒說,只草草磕了個頭,壓根兒不將自己這個嫡母放在眼裡,也不覺得生氣。
花轎一路吹吹打打着到了建安侯府,顧葭由媒人與喜娘幫助着,與董無忌拜了堂,被送入了新房。
只是她滿懷嬌羞的一直等到三更天,纔等來了董無忌,還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董無忌,自然的,合巹酒也喝不了,房也圓不了了。
顧葭惟有安慰自己,她人都已經過門了,圓房還不是遲早的事,橫豎自己年紀還小,倒也不必急於這一時,然後梳洗一番,躺到了董無忌的身側,不多一會兒便睡着了。
渾然不知道,她睡着後,董無忌便睜開了眼睛,滿臉清醒的瞧着哪裡還有一絲醉態。
翌日才五更天,顧葭便讓青柳與另一個陪嫁丫鬟青梅叫醒了,梳洗一番後,與董無忌一道去了董太夫人的屋子裡磕頭敬茶兼認親。
董太夫人從頭至尾便對顧葭不滿意,一個小小的庶女,還不是顯陽侯顧準的庶女,而是其弟顧衝的,哪裡配做她的兒媳,建安侯府的當家主母?可沒辦法,誰讓兒子被方氏迷了心竅,爲給方氏和他們的兒子鋪路,非要娶這個庶女,她縱再不情願,也只能勉強答應了。
所以建安侯府給顧葭的聘禮纔會只有三千兩,既是因爲建安侯府窮,更是因爲董太夫人不願意,不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不拘從哪裡省一抿子,總能多弄出個三二千兩銀子來的。
卻沒想到,這個庶女竟不受寵到這個地步,瞧瞧那嫁妝,簡直寒酸得丟盡他們建安侯府的臉了,就更不必說顧葭的姐姐,她原本中意的兒媳人選顧四小姐,竟然一躍成爲了當朝的太子妃。
在董太夫人看來,顧蘊本該是他們家的兒媳,她這一嫁給太子,分明就是將本該屬於他們家的好運給帶走了,聽說如今顯陽侯府上下什麼都不做,唯一做的就是幫着顧四小姐準備嫁妝,想想罷,那得多少嫁妝啊,自家要是娶了她,這輩子都吃用不盡了,——早知道她就不該順着兒子,該尋死覓活也要定下顧四小姐的,兒子威脅自己怕什麼,自己難道不能反過來以死相逼威脅兒子嗎?
有了這樣的認知,待稍後顧葭給自己敬茶,瞧得顧葭生得一副單薄樣兒,一看就是個沒福氣不好生養的,董太夫人臉上的笑就勉強得幾乎看不出來了,待顧葭跪下將茶雙手舉過頭頂奉到自己面前,說:“母親,請喝茶!”時,她也當沒聽見般,足足晾了顧葭一盞茶的時間,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這人上了年紀,就是精神不濟,瞧我竟然這樣也能晃神。”
趁機訓誡了顧葭幾句:“我們建安侯府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你以後要越發克己謹慎,規行矩步纔是,省得丟了建安侯府的臉!”才示意身邊的貼身嬤嬤接過顧葭的茶,自己喝了一口便放下,然後賞了顧葭一個薄薄的紅封。
本來董太夫人一早是打算賞新兒媳一個大紅包,至少也得二百兩以上,再賞她一對金鐲子的,接下來一段時間裡,她還得靠着新兒媳去打壓方氏那個賤人,以免自己親自出手,傷了母子祖孫之間的情分。
但昨兒瞧得顧葭的嫁妝後,她改變主意了,就那點嫁妝,還想她賞大紅包賞鐲子呢,給她封個六十兩已經夠給她體面了,至於鐲子,更是想都不要再想!
顧葭打小兒受人冷眼慣了的,何況董太夫人天生一副刻薄樣兒,如何看不出婆婆這是不喜歡自己了,又見董無忌一直淡淡的站在一旁,並不爲自己解圍,甚至連一句好話都不爲自己說,心裡便有些發寒,有這樣的婆婆,丈夫又是一副冷情冷性的樣子,自己真能將日子過好嗎?
還是不停的安慰自己她這纔剛過門,婆婆與丈夫都不清楚她的秉性,自然不會對她太好,待相處一陣子,他們知道她的好後,定然也就會待她好了,畢竟這世上本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無緣無故的不好不是嗎?方覺得心裡好受了些,謝了董太夫人的賞,由董太夫人身邊的嬤嬤引着認親去了。
三朝回門,顧葭有意打扮得無比的鮮亮出挑,當然,一應衣裳首飾都是她的嫁妝,董太夫人與董無忌什麼衣裳首飾都沒給她,她可不只能用自己的了,好在那些衣裳首飾都是她私下裡做的打的,倒也不怕孃家人瞧出來,然後坐車與董無忌回了顧家二房。
只可惜連成親周望桂都不曾與她大操大辦了,何況回門,周望桂甚至一早便坐車回了顯陽侯府幫着顧蘊料理嫁妝去,也就只顧衝留下來陪董無忌吃了幾杯酒。
顧葭則在內院裡抱着彭氏哭了一場,也不敢說自己在夫家受到的冷遇,更不敢說自己至今沒與董無忌圓房,只說自己是捨不得彭氏,藉此機會狠哭過一場後,便與董無忌坐車回去了,一路上還在想着,難道夫君是嫌自己如今太小,沒有味道,所以不肯碰自己嗎?那等自己再大一些後,應該就能好了罷?
萬萬沒想到,當天夜裡董無忌便再不肯進她的屋子了,翌日更是領着個大腹便便,一看就知快要臨盆,卻仍不掩柔媚嬌豔的女子到了她面前來,冷聲告訴她:“這是雪柔,我真正心愛之人,我兩個孩子的母親,我心目中真正的妻子,以後你若安安分分的待在你院子裡不惹是生非,我自然保你衣食無憂,人前該給你的體面也會給你,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
頓了頓,不待顧葭說話,又道:“雪柔生產出月子前這段時間,府裡的中饋仍由母親主持着,待雪柔出了月子後,再由雪柔主持,你不要妄想借着正室夫人的名號彈壓她,這裡是建安侯府,我承認誰是夫人,誰纔是夫人,我不承認的,那便什麼都不是!”
董無忌話還沒說完,顧葭已是慘白着臉,搖搖欲墜了,好半晌方哆嗦着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兩個孩子?!”意思是,除了眼前這個叫雪柔的狐媚子肚子裡的這一個,竟然還有一個大的?!
“是,兩個孩子,柏哥兒如今正在母親處。”董無忌的聲音在說到兒子時,總算溫和了不少,“你以後若一直安分守己,將來柏哥兒自然會當你是長輩的敬着你,所以到底是要吃敬酒還是罰酒,你自己選罷,反正你孃家人也是絕不會爲你出頭撐腰的!”
他之所以忍到三朝回門後才接雪柔母子回來,就是想再看看,顯陽侯府與顧家二房到底對顧葭是不是真的毫不在乎,事實證明,果然如此,從頭至尾顯陽侯夫婦都沒有出現過,顧氏族中的人也寥寥無幾,她的嫡母更是連面子情兒都懶怠顧,那他還有什麼可顧忌的,至於他那個岳父,滿盛京誰不知道顯陽侯府的二夫人是出了名的悍婦妒婦,顧二夫人既不管顧葭的死活了,顧衝自然不可能管,也明擺着管不了!
而董太夫人那邊,雖說是恨透了方雪柔,可方雪柔往她面前一跪一哭,再把大胖孫子往她面前一放,她便立時什麼都忘了,隨兒子怎麼折騰去罷,反正她如今是有孫萬事足,且她本來也不喜歡顧葭了。
董無忌說完,便輕柔的扶着方雪柔轉身慢慢的出去了,那溫柔的神態和言語看在顧葭眼裡,這才知道自己的所謂夫君不是天生冷情冷性,他也會柔情蜜意的,只不過不給自己罷了。
待兩人走出房門後,顧葭還能聽見董無忌溫柔的聲音:“我早說過,這輩子只愛你一個,絕不會負你們母子的,爲此我新婚夜連合巹酒都沒與她喝,這幾日更是連她的衣角都沒有碰一下,除了名分,我絕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這下你總該相信我了罷……”
顧葭上下牙關直打顫,原來新婚夜董無忌根本沒喝醉,他是爲了不與自己圓房才裝醉的,原來他不但早有心上人,甚至與之孩子都生了兩個了!
難怪顧蘊當初會說她‘你既這麼喜歡撿破爛貨,我成全你便是’,難怪周望桂那個賤人在她成親那日,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難怪當初大伯父與大伯母會那般輕易便任由她得了他們精心爲顧蘊挑選的人選去……敢情他們什麼都知道,卻眼睜睜看着她往火坑裡跳,反正是她自己的選擇,結果再壞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顧葭如墜冰窟,渾身上下都涼透了,終於忍不住兩眼一翻,軟軟癱倒在了地上……
忙碌起來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雖然忙碌的都是別人,最閒的反倒是自己,但顧蘊依然覺得不過才眨眼間的功夫似的,時間已進入了臘月。
恍惚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過了臘八,到了臘月初九,天家向顧蘊送聘禮的日子。
宇文承川既深覺委屈了顧蘊,不但在她過門前,便已收了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雖然他知道自己看都不會看那些女人一眼,也知道她相信他,在別人眼裡,那些女人卻就是他的女人了;
還讓她連想隨心所欲改動一下他們的新房,以後住得舒服些都不能夠,那便只能在聘禮上好生補償她一番,也好讓滿盛京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看重自己的太子妃,算是幫着顧蘊先給後宮裡那些個存着壞心的、等着看好戲的、或是打着其他主意的人一個下馬威了。
所以除了禮部和內務府準備的聘禮以外,宇文承川還把戶部撥給他做建府費的二十萬兩銀子,全部拿出來置辦了各色奇珍異寶,只等到日子與禮部內務府準備的聘禮一道,送去顯陽侯府上了,反正他是真不缺這區區二十萬兩銀子。
於是這一日,禮部和內務府送聘的隊伍第一擡都已抵達顯陽侯府的正門了,最後一擡還沒有出宮門,可讓滿盛京的百姓都過足了眼癮,說足了八卦。
祁夫人與周望桂站在延年堂的正房廊下,看着已擺得滿滿當當的院子和後頭仍源源不斷擡進來的聘禮,饒二人都自詡見多識廣,依然忍不住時不時的發出一聲驚歎:“天哪,這麼大株的珊瑚,太子殿下也不知是從哪裡弄來的?”、“大嫂,那麼大塊的紅寶,一塊就夠打全套頭面了罷,太子殿下對我們四小姐可真好!”、“還有那個西洋鏡臺,聽說如今就算拿幾千銀子去,也只能買來這麼大一塊,太子殿下送來的這個,少說也得這個數了罷?”
妯娌二人越看越是心驚,卻也越看越是欣羨,女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十里紅妝,風光大嫁,不就是如此了嗎?
祁夫人心驚欣羨以外,更多還是爲顧蘊高興兼慶幸,幸好幾家合力,爲蘊姐兒準備的嫁妝也價值十幾萬兩,很夠看了,還不連蘊姐兒那些私產,不然這麼多聘禮,就算嫁的是天家,不說要回聘禮的雙倍做嫁妝,至少也要同等價值的還回去,方不至於使蘊姐兒被人小瞧了去!
“小姐您是沒瞧見,太子殿下送來的一百二十八對兒足金的金豬個個兒都有這麼大,聽說僅這已足足兩千兩黃金了,布料更多,什麼江南的綃紗,江北的羽紗,什麼蜀錦什麼雲錦什麼刻絲什麼繚綾,每樣都是一百八十八匹,連冰綃碧羅都有十八匹,嘖!還有龍鳳赤金鐲子一百八十八對,嵌珠龍鳳赤金簪一百八十八對,金玉如意十八對,還有……多的奴婢數都數不過來了。”
“你說的這些算什麼,最難得的是那株紅珊瑚好嗎,我聽金嬤嬤說,那麼大株的珊瑚,少說也得五六萬兩銀子,滿大鄴也找不出第二株來呢……”
顧蘊見錦瑟卷碧幾個都興奮得滿臉通紅,嘴裡更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雖沒親臨延年堂,也對宇文承川自己掏腰包送來的聘禮有個大致的瞭解了。
高興自然是高興的,這樣的風光榮耀,哪個女人又能不高興不喜歡呢?高興喜歡之餘,卻也忍不住擔心,宇文承川這麼高調,其他人也就罷了,皇上心裡會怎麼想。
皇上會不會覺得,宇文承川眼裡心裡只有岳家,爲拉攏顯陽侯府簡直不惜代價,更不把他這個君父放在眼裡?畢竟那麼大的紅珊瑚,宇文承川得了後,第一個不是該敬獻給他嗎?
還有那些原本支持他這個大道正統的文官清流們又會怎樣想,會不會覺得太子殿下太過勞民傷財,實在不堪爲儲君?畢竟戶部撥給他那二十萬兩建府銀子,都是民脂民膏,他卻眼也不眨的用來討老婆和岳家的歡心了,指不定連帶自己也會被人詬病“紅顏禍水”之類的。
抱着這樣矛盾的心情,顧蘊好容易等到了天黑,等來了宇文承川,第一句話便說道:“你事先怎麼不與我商量一下呢?那麼大手筆暴發戶似的聘禮,只怕不出幾日,就該傳遍全大鄴了!”
宇文承川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道:“那你告訴我,你喜歡還是不喜歡,說實話啊!”
顧蘊被他深潭一般的雙眼注視着,想起白日裡闔府闔族上下所有女人,不論老少都對自己豔羨有加的目光,到底還是說不出否定的話來,只得點頭道:“自然是喜歡的,只是……”
“喜歡就夠了!”宇文承川嚴肅的臉上這纔有了笑意,“只要你喜歡,再大手筆再暴發戶,我也做得出來。”
顧蘊忙道:“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般高調,皇上會怎麼想,文武百官又會怎麼想?就拿那株紅珊瑚來說,你得了後不是該敬獻給皇上嗎?我知道你的心,恨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看重我,可我真覺得沒這個必要,只要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意就夠了,何況你已經許了我天下爲聘,難道還有什麼聘禮能比整個天下更讓人豔羨的嗎?”
宇文承川撫了撫她的眉心,笑道:“別皺眉,皺着不好看。你別急,那株紅珊瑚其實有兩株,我早獻了一株給皇上了,連今日這般盛大的下聘,我也提前與他報備過了,我說橫豎這些東西你還要陪嫁回去的,我人生裡有數得幾件大事之一,我想辦得熱鬧一點,也算是衝一衝早年的黴運,希望自此以後便真逢凶化吉,否極泰來了。皇上先收了我那麼大一株紅珊瑚,我話又說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好再反駁我,所以你只管把心放回去。”
顧蘊聞言,又要皺眉,想起宇文承川不喜歡她皺眉,忙舒展開來,道:“話雖如此,皇上心裡因此不喜歡你了該如何是好?你也管不住文武百官的嘴和心啊。”
宇文承川仍是一臉的笑:“等文武百官看了你的嫁妝後,自然也就不會說嘴了。”
至於皇上心裡會不會因此不喜歡他,難道他不這樣做,皇上就喜歡他了嗎,所以他幹嘛要爲了皇上的心情,而罔顧自己心愛之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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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只能直接拉燈搖帳子,我就好憂鬱啊好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