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笑的睨她一眼,宇文璟之道:“你今兒巴巴的在書房等我,就爲這事?”說着也不避諱,便隨手將那張箋紙仍舊夾回了書案上的一卷書冊裡頭。
輕快躍起,宇文琳琅嘟了小嘴,伸出一根手指,在宇文璟之眼前搖晃着,討價還價道:“最後一個問題,好不好?九哥……”她撒嬌的叫着,乾脆撲過去抱住了宇文璟之的手臂。
宇文璟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屈指在她額上輕敲了一下,等她,這纔開口道:“這事本也沒什麼可說的!前陣子瞿煜楓曾約三哥與我同去凝碧峰賞月,我閒來無事,想着秋日正是姻緣樹落葉之時,便順路去了一趟月老祠。說來也巧,我從樹下走過時,樹上恰落了一隻錦囊下來,我隨手接住,啓開看時,倒覺有些意思,那日回宮,就順手夾在書中了!”
凝碧峰月老祠素以靈驗聞名,京畿附近無數癡男怨女紛往許願,每年枝上所掛各色錦囊、布囊何止上萬。只是這東西,畢竟是掛在樹上,本身又極輕,清風過時,刮幾個下來,也屬司空見慣,更不說雨驟風狂時候。月老祠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一來不好得罪施主,二來也無力多管,只得裝聾作啞,不聞不問。知曉內情,並藉此互訴衷情的男女也不在少數。
因此宇文璟之這般做法,其實並不出奇。
聽他這麼一說,宇文琳琅頓覺無趣,當下斜眼去看宇文璟之,搖頭嘆道:“真是可惜了!”
宇文璟之哪肯去接她的話,聞聲也只笑而不語。見他如此,宇文琳琅不覺更是無奈。撇嘴道:“九哥,你真是越來越無趣了?你也不問問我在可惜什麼嗎?”
瞪她一眼,宇文璟之擡手,將宇文琳琅撥開在一邊,自己卻在書案後頭的太師椅上坐下:“纔剛我在母妃處,母妃還同我說起你,說你最近性子沉穩了許多。倒真是長大了!”
輕哼了一聲。宇文琳琅沒有接話,而是轉移了話題:“九哥可知道風入松其人嗎?”
“風入松?”眸光微微閃動,宇文璟之若有所思的看向宇文琳琅。好半日才笑道:“你若想打聽風入松,可問三哥打聽!他與風入松,從前走的倒真是極近的!”
這話其實確屬實話,宇文璟之的年紀比風入松要小了不少。風入松離家之時,他纔不過十餘歲。二人之間,雖因瞿氏夫人的緣故,略沾了些親,但的確沒什麼交情可言。
沒好氣的白了宇文璟之一眼。宇文琳琅不快道:“我若真去找了三哥,還有你什麼事兒?九哥……你還是不是我親哥?”說到最後一句,卻是語音甜軟。央求中又帶幾分撒嬌。
似笑非笑的衝她眨了眨眼,宇文璟之一本正經道:“這個……我還真是不知道!要不。我們一道去問問母妃?”宇文琳琅聽得憤憤頓足,伸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宇文璟之失笑的撥開她的手:“好了好了!你不是我親妹還有誰是!”他們兄妹一母同胞,感情一貫極好,從前更是打鬧慣了的,只是這幾年,宇文琳琅年紀漸長,行止間這才生疏了些許。
氣憤憤的瞪他,宇文琳琅雖收了手不再去掐他,但面上怒容卻是不曾稍減。
無奈搖頭,宇文璟之到底還是退讓了一步:“你怎會忽然問起這個來?”因爲瞿菀兒的存在,風入松雖已離開衍都多年,卻從沒真正從衆人心底消失。只因無論是誰,一旦見了瞿菀兒,便總不免想起風入松,心地柔軟些的,零星落幾點淚,感嘆一回也是常事。
但宇文璟之知道,宇文琳琅絕不是那種人。事實上,對風入松,她一直都是比較漠然的。
稍一猶豫,宇文琳琅還是小心的開口道:“我聽人說……風入松……回衍都了?”
這話一出,宇文璟之面上已微微的變了顏色:“你是怎麼知道的?”言下甚是震驚。很顯然的,纔剛宇文琳琅問起風入松時,他雖覺奇怪,但也並沒太放在心上,更何況最近這陣子,宇文琳琅與風細細交好一事,他也是知道的。
“他真回來了!”宇文璟之詫異,卻不料宇文琳琅比他還要吃驚,竟忍不住脫口叫了出來。
事實上,自打別了風細細回宮之後,她便一直都在想着這件事。但無論怎麼想,她都覺得風入松若是回來,斷然不會不與連國公府聯繫,畢竟連國公府有瞿菀兒在。
若果真如此,那就只剩下了一個解釋,這一切,源於風細細的思親之情。風入松其實並沒有回來,只是風細細太過思念兄長,因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看到誰都覺得像風入松。
這一點,其實還真是不無可能,畢竟風細細自己對於此事,也並不是那麼有把握。
可是……漏牆苔痕上的那個足印呢?那個足印又該作何解釋?她雖不會武,但看多了宮中這些個侍衛高來高去的能耐,自也知道,那個足印絕非一般僕役等人可以留下。
種種疑問在宇文琳琅腦中糾結成團,讓她愈加疑惑不解。然而疑惑之餘,她卻又忍不住胡思亂想的補全了一部狗血復仇的傳奇摺子戲,最近更儼然有欲罷不能之勢。
宇文璟之難得皺緊了眉頭,他也不問宇文琳琅爲何竟會知道此事,只肅容道:“這事兒你還沒跟別人說過吧?”見妹妹點頭,他便忙叮囑道:“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宣揚!”
宇文琳琅見他面色沉肅,心中也不免有些驚懼,不由脫口問道:“他是不是在謀劃着要爲瞿家姑姑報仇?還有那個風柔兒……她馬上就要嫁給六哥了……會不會……”
幾乎目瞪口呆的聽着妹妹這一串莫名的言辭,宇文璟之一時無語。嘆了口氣,他生生截斷了宇文琳琅接下去的言語:“十七,你想的也太多了!”
宇文琳琅吐吐小舌,嘿嘿笑了兩聲道:“難道不是嗎?那他回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宇文璟之輕描淡寫道:“也許他只是想回來看看妹妹呢?”
他不說這話也還罷了,一說了這話,宇文琳琅卻已不服的瞪大了雙眼:“那菀兒姐姐呢?菀兒姐姐等了他這麼多年,難道他竟能如此鐵石心腸?”
宇文璟之看她,眼神淡淡:“琳琅,八年……很長,可以磨滅掉很多很多的東西。風入松可不是瞿菀兒,能日日不愁衣食的坐在深閨之中,只管傷春悲秋,沉湎往事!”
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冰涼,宇文琳琅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莫名覺得欲辯無言。
眼見妹妹如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萎靡不振,宇文璟之反覺心疼起來,嘆了口氣,他伸手輕拍了一下宇文琳琅的香肩,溫聲安慰道:“此事本來與你無關,你只作不知就好!”
平穩一下心緒,宇文琳琅故作輕鬆的笑道:“我只是在想,他這一回來,那個劉氏的好日子,只怕也過到頭了?”至於風細細,熬了這麼多年,她也總算是熬出來了。她默默想着,卻並沒將後面那句話說了出來,畢竟她曾答應過風細細,不將風入松之事告訴別人。
宇文璟之挑眉,言語之中卻滿是不贊同道:“風入松回來與靖安侯夫人又有什麼關聯?”
宇文琳琅聽得一愣,下意識道:“怎麼沒關係?若不是她,瞿姑姑又怎會盛年香銷?”
宇文璟之看她,眉頭皺得愈緊:“琳琅,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到了明辨是非的時候,卻怎麼還如此幼稚?瞿姑姑已逝,死者爲大,我亦不想多說,只一句,你且牢牢記住——若你我的母妃也如瞿姑姑一般的性子,只怕你我在這宮中,早死無葬身之地了!”
宇文琳琅神色一滯,好半日竟無一言以對。到了這個時候,她轉念回想起來,這才恍然發現,從前自己每每與母妃說到瞿氏夫人與瞿菀兒時,母妃總蹙了眉,不發一語,如今想來,母妃那時的表情,分明便是不以爲然。只是顧着親戚情分,不好直說罷了。
怔怔的想了一刻,腦中卻忽然閃過一絲明光,宇文琳琅驟然擡起頭來,定定的看向宇文璟之:“九哥今兒忽然同我說起這個,又是爲了什麼?”
眸光不期然的有些閃爍,宇文璟之避開妹妹直勾勾的眼光,淡淡道:“不過是剛好說到這個,便順口一提而已!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他不說這話也還罷了,一說了這話,宇文琳琅愈覺反常:“順口一提?從前可也沒見你順口一提過?怎麼今兒就忽然有了興致?九哥,你可別想騙我?”
沒什麼理由的,宇文琳琅忽然就覺心煩氣躁起來,一顆心,更是“怦怦”的跳個不停,連帶着左右眼皮也開始胡亂的跳,讓她莫名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的這些異徵,表現在臉上,便是面色唰白,全沒了一絲血色,由此也更襯得眉眼處的那一抹淺紅顯眼無比,看着竟是悽悽惶惶的,再不復平日的驕縱歡快。
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宇文璟之伸手輕輕抹了抹她的眉眼,一如幼時光景:“別怕!事情一日不曾落到紙上,就還有轉圜的餘地!你剛剛不也說了,九哥……可是你的親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