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風細細起得甚早,卻與她這些日子的散漫嗜睡大不相同,讓伺候她起身的嫣翠頗感驚詫,忍不住笑問道:“小姐今兒的精神倒好?”
偏頭看她,風細細抿嘴笑道:“有好戲看的時候,我的精神總是很好的!”
一邊的嫣紅聽着,好氣好笑之餘,卻仍不免擔心:“小姐真就一點也不怕?”雖說風細細如今的改變,她是看在眼中,喜在心中,但因舊觀實在根深蒂固,心下仍不免有些忐忑。
帶笑看她,風細細搖頭道:“你放心!厚嬸那裡,不會有問題吧?”她如今最是擔心的,反是厚嬸那裡掉了鏈子。至於李媽媽究竟是不是別有用心,她卻不在意。說到底,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這一方面安排妥當了,不出紕漏,至於其他,卻只能聽天由命。
她雖不曾說什麼安撫嫣紅的話,但神情之間,卻自然流露出自信之色,卻也讓嫣紅略略的放了心下來:“小姐放心!厚嬸對小姐素來極是疼愛,定然不會不來!”
這當兒,嫣翠恰已替她理好了髮髻,風細細對着鏡中的自己仔細看了一看,心下也覺甚是滿意。鏡中人的氣色,比之她剛剛附魂之時,實在已好了許多,看起來,也真是順眼多了。站起身來,她轉頭朝着嫣紅嫣翠一笑:“走!吃早飯去!吃飽了,纔有力氣看戲!”
這話一出,二婢倒都忍不住笑了出來。等到風細細三人用過了早飯,略事整理一番後,厚嬸卻真就來了。兩下里見過禮後,風細細不免仔細的打量了一回厚嬸。
厚嬸看來不過三十餘歲的模樣,身材稍稍有些豐腴,膚色白淨、面上略有幾點麻子,卻真真是應了十個麻子九個俏的說法,令人一見,便不由的要暗暗贊她一聲。
這幾日,風細細已不動聲色的從嫣翠處,套到了厚嬸的來歷,知道厚嬸乃是陪着瞿氏夫人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鬟,主婢二人,便說是情同姊妹,也是不差什麼的。也正因此,她對這位厚嬸也愈加的重視,不敢稍有輕忽之處。見過禮後,便忙命嫣紅看座。
厚嬸略謙了幾句後,便也坐了下來,擡眸仔細打量了風細細一回,面上不覺現出欣然之色:“小姐的氣色,可我上回來時,要好得太多了!只不知這陣子小姐可請過大夫把脈沒有?”
她這話雖是在對風細細說,目光卻自轉到了嫣紅身上,顯然根本沒指望風細細能答她什麼。
嫣紅在旁,不得風細細的眼色,自然不會主動開口說什麼,雖見厚嬸看着她,她也只是抿了嘴輕笑。對於厚嬸的這一舉動,風細細倒也並不放在心上,說實話,以從前風細細的表現,厚嬸還能對她如此,除了厚道與忠心外,她也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詞語來形容了。
笑了一笑後,她主動開口道:“我的身子,如今已大好了!厚嬸不必過於擔心!”
聽她主動答話,厚嬸面上不覺現出微微的驚詫之色。嫣紅固然曾在她面前提起風細細的性子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但她卻仍難深信,便是今日過來,也不過是想着風細細剛從鬼門關走了這一遭下來,自己來探望一番,也是理所當然,卻並沒指望什麼。一怔之後,厚嬸方道:“竟已大好了嗎?”她本也是個能言善道的,但這個時候,除了這一句,她竟想不到還能說什麼。
風細細抿嘴一笑,道:“厚嬸若是不信,可以問一問嫣紅、嫣翠她們?”口中說着,已朝嫣紅使了個眼色。這麼多天下來,她早知道,嫣紅是她身邊最得厚叔厚嬸信任的人。
所以如此,不光是因嫣紅家生子的身份,更因嫣紅那沉穩的性子。
一邊的嫣紅也適時的開了口:“是!小姐的身子確已大好了!大夫也說,小姐心結已解,若能好好調養,不受閒氣,最多不過一年半載,便能與常人一般了!”
厚嬸聞聲,面上也不覺現出歡喜之色來,她似是個佛教徒,得了這個好消息後,忙自合十,先念了聲“阿彌託福”而後卻嘆了口氣道:“果然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有道理的!”口中說着,一時卻又忍不住想起瞿氏夫人來,少不得掉了幾滴眼淚:“小姐若是泉下有知,想來也是歡喜得很的!”說時,便自袖內抽出汗巾子來,拭了拭眼淚。
風細細聽她說這話時,卻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也知她這話是出於真心,絕非故作姿態,心中卻也不由一酸,對厚嬸的印象頓時又更好了幾分。她正要再說什麼時候,外頭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二小姐、二小姐!”聲音甚是稚嫩,聽在風細細耳中,卻實在耳生得很。
厚嬸一聽這聲音,臉色頓然一沉,似有怒色。嫣紅則忙告一聲罪,急急的走了出去。不多片刻,已重又走了回來,低聲向風細細稟道:“是王媽媽遣來的人,問是不是這會子就過來!”
風細細等了半日,等的就是這麼一場好戲,又怎能搖頭,當下點頭道:“讓她即刻過來吧!”等嫣紅出去後,她也不等厚嬸出言詢問,便笑道:“嬸子莫要生氣!上幾日我來了興致,過去桂花林裡走了走,見桂花開的極好,便動了心思,想移幾株過來我這院裡種着!本來這事我是要着落在李媽媽身上的,便命人喚了她過來。她卻在我跟前說了好些個爲難的話,我一時動了氣,不免說了幾句重話,她當時到底沒敢頂嘴,第二日,卻請了王媽媽來替我辦這事!纔剛來的那個,便是來問這個的!”
厚嬸聽得眉頭一擰,面上神色非但沒有絲毫舒緩之意,卻反更顯不悅:“王媽媽如今架子也大了!小姐的事兒,她竟就遣個小丫頭子來!果然這府裡的人,如今是愈發出息了!”
風細細要的,正是她這一句話。如今見她主動說了,心中真是再樂意不過。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她立時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訴苦,只怕厚嬸反要疑心於她,因此只是抿了嘴,沒有接話。嫣翠在旁聽着,卻早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正是呢!前些日子,嫣紅姐姐過去小廚房取飯菜,因去的遲了些,還與她們頗是爭執了幾句,又被打了一記耳光!小姐沒法子,知道喝罵無用,又不想我二人受委屈,只得拿了銀子出來安撫,她們才安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