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一起用飯,另一邊,何氏辭別了王妃,也往別亦閣走去,這回去的路卻和庾彤一路。庾彤性子高傲,平日裡和幾位嫂子走動的並不十分殷勤。便帶了一個嬤嬤在前頭走,並不理會後邊亦步亦趨地跟着的何氏。
何氏就笑着喊了一聲:“七妹妹!等等我!”
庾彤便不情願地停了腳步,語氣十分冷淡地道:“大嫂喚我,可是有什麼指教嗎?”這幾個嫂子裡,她最討厭的就是沈沅鈺,最根本的原因是出於嫉妒。嫉妒她的嫁妝、嫉妒她的好姻緣,嫉妒二哥對她好。當然這一點七小姐是絕不會承認的。剩下的兩個嫂子,她也是一個都看不上,覺得何氏也好,阮氏也好,都是破落戶出身,壓根就不配嫁入王府做她的嫂子。
何氏見她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態度,笑道:“七妹妹是咱們建康城中數得着的才女,我雖是作嫂子的,哪裡就有那份能耐指教妹妹呢?”不着痕跡地拍了一下她的馬屁,庾彤果然十分受用,臉色便緩和了下來。
何氏見此情景,只是微微一笑,又道:“我一會叫小廚房做些桂花糖蒸慄粉糕,知道妹妹喜歡這個,做好了我派人給妹妹送些過去。”
庾彤點了點頭,理所當然地道:“那就謝謝大嫂了,我不喜歡吃的太甜,煩請嫂子和小廚房說一聲,不要放太多的糖。”
何氏道:“這個自然,妹妹的口味我還不知道嗎?”庾彤這才十分滿意。兩撥人自然走到了一處,何氏就挑了庾彤喜歡的話題說起,問她最近有沒有做什麼新詩,和小姐們的聚會穿了她自己設計的新衣裳之類的,把個庾彤哄得漸漸高興起來。
何氏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引入正題道:“王妃病了,妯娌們姐妹們都來探望。七妹妹沒覺得今天少了個人過來嗎?”
庾彤皺眉了想了想道:“大嫂難道是在說三嫂?我聽母妃說她如今病了,正在家裡臥牀休息呢。”
何氏就哼了一聲:“不是我這個作大嫂的編排她。她是個什麼人,七妹妹會不知道嗎,拿着雞毛當令箭而已。就算是懷孕了需要好生休息,但是也遠未到就不能下地的地步。怎麼昨日不知道自己懷孕時就好好的,今天就臥牀不起,連王妃有恙都不能來瞧一眼了?枉王妃待她那般好,但凡她想要的,就沒有不給她的。怕她懷孕期間吃的不好,還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讓她在自己的院子裡闢了小廚房,補貼她的吃食。可你瞧瞧她是怎麼對待王妃的?真真就是一個白眼狼!”
庾彤聽她這樣說,心裡就十分不喜,“三嫂怎麼這麼不懂事!”卻不想想自己身爲小姑子,當面這麼數落嫂子,又懂事在哪裡?
何氏再接再厲地道:“可不是嗎?我聽人說,背地裡她一直管你叫表妹呢!”
庾彤聽了這話臉色已是十分難看,阮氏的確是袁王妃的遠房親戚,算起來也可以叫她一聲表妹。阮氏也喜歡這樣叫,顯得她與庾彤和袁王妃格外親厚。可庾彤自視甚高,又一向瞧不起阮氏,覺得她是個破落戶,怎麼會認她這個表姐呢,暗地裡不知說過多少回,叫她再不要叫自己“表妹”。哪知道這個阮氏表面答應的好好的,竟然在背地裡還是喚她作表妹。
這簡直就不能忍!庾彤的臉色就黑了下來。
何氏見了就搖了搖頭:“不說了不說了!這幾天,我都快被她氣死了。要說三弟妹這個人,有時候行事真是沒個章程,我聽說她還插手妹妹你的婚……”說到這裡她忽然反應過來一般捂住了嘴。
庾彤簡直不能更生氣,就道:“大嫂,你想說什麼?她又插手我什麼事兒了?怎地不說了。”
何氏陪笑道:“七妹妹,我是一時嘴快,這事你方便聽得,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庾彤臉色一沉:“大嫂把我當成什麼了?什麼事兒都不懂的孩子嗎?大嫂今天若是不把這件事說清楚,我可要惱了!”
何氏心裡不由暗唾了一口,就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小姑子。這口氣,把她這個嫂子當成什麼了?
不過現在不是發作她的時候,就裝出一臉的爲難,見庾彤幾乎要發作,這才讓夏珠領着一衆丫鬟全都遠遠地退開,這纔對庾彤道:“這件事本不該我告訴七妹妹的。我也是恰巧聽了那麼一耳朵,難道母妃都沒有與你說起過嗎?”
庾彤便正色:“這種事,母親一向是口風極嚴,從不與我說的。”有些不耐煩地道:“三嫂到底做了什麼?大嫂你快說!”
何氏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她是想讓七妹妹嫁給她的孃家兄弟呢?她也不想想,她孃家是個什麼破落戶,七妹妹天仙一樣的人兒,她怎麼就敢這般想呢?她這不是擺明着,要把七妹妹往火坑裡推呢嗎?”
“什麼?”庾彤差點尖叫出聲,一張臉都已經變得紫漲。她也曾幻想過未來的夫君的樣子,她的男人,要門第高貴,英俊瀟灑,要才華橫溢。阮氏孃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家族,再看阮氏那歪瓜裂棗的樣子……
庾彤登時咬牙切齒:“她怎麼就敢打這樣的心思,我要去問問她,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哎呦,瞧我這張嘴!”何氏假模假式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阮氏不懂事,王妃那麼疼七妹妹,是一定會替你回絕了她的。你就不要生氣了,她也是爲孃家着想!”
庾彤冷笑道:“爲孃家着想,就可以犧牲我的幸福?”
“七妹妹不要生氣,你這樣天仙一般的人兒,將來必定能嫁個好人家的。三弟妹這樣不識好賴的人,你就不必和她一般計較了。況且她現在可是懷着身孕呢,老太太王妃都把她當寶貝似的捧在手裡,可受不得丁點兒委屈的。”到底勸住了庾彤,讓人送她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何氏帶着夏珠回到別亦閣,揮退了下人,夏珠道:“奶奶,您這是想挑唆七小姐對付映雪閣那邊?”
何氏笑道:“你也看出來了?庾彤表面看着驕傲,實際上最是小氣,我把阮氏給她說媒這件事告訴她,她一定會記恨上阮氏。咱們再在一旁挑唆,她定會找機會對付阮氏的。王妃不是想把陷害老三子嗣的罪名安在我的頭上嗎?若動手的是她千嬌萬寵的親閨女,我看她到時候會如何?”
夏珠點了點頭:“奶奶真是好計策。只是三奶奶什麼時候給七小姐說過親事來,這件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莫不是奶奶自己編造的?”那可是很容易露餡的。
哪知何氏卻道:“這件事並不是我編造的,那阮氏確實想給她的堂兄弟提親來的。”
夏珠吃了一驚,“阮氏是不是吃錯藥了?”這不是找王妃的不痛快嗎?她家算是那小門小戶的,敢求娶王妃最喜歡的七小姐?腦袋是被驢踢了吧。
卻聽何氏說道:“她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傻,河內阮氏的嫡長公子,配咱們王府的七小姐也綽綽有餘了。”河內阮氏算得上是二流士族中的靠前的家族門戶,又是嫡長子,庾彤是繼妃所出,身份上較庾之瑤差了一層,說起來也算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了。
夏珠才明白過來:“三奶奶還真和河內阮氏有親?那怎麼三奶奶家裡落魄成現在這個樣子?”
“都是姓阮的,多翻翻家譜,總能找到些親戚關係的。她要是能促成了這樁婚事,不但能在王妃面前賣個好,還能拉近她孃家和河內阮氏的關係,她的算盤精着呢!只可惜王妃思慮良久,終究覺得河內阮氏門戶低了,配不上七妹妹!”
夏珠就覺得王妃太過好高騖遠,河內阮氏的嫡長公子在建康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嫁給他將來就是阮氏的宗婦,未來的宗主夫人,王妃居然還是瞧不上!
三奶奶的孃家和河內阮氏根本就是兩回事,剛纔何氏卻故意混淆視聽,讓庾彤形成錯覺,覺得三奶奶給她尋的是自己孃家的兄弟,以庾彤的性子,怎麼可能不恨上阮氏呢。
而袁王妃因爲顧忌着庾彤的名聲,說這些事兒的時候都是避着庾彤的,她並不知情,這纔給了何氏可乘之機。
何氏便叫夏珠附耳過來,吩咐了幾句,夏珠道:“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就轉身出了別亦閣。
再說庾彤回到自己的院子,想起那個不識時務的想把自己嫁給她孃家兄弟的阮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坐在房內,一不看書,二不寫詩,丫鬟們就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大美麗。這七小姐別看在外頭頗有些才女的名頭,可是對待丫鬟一向刻薄,處罰起來可是一點兒都不手軟的。衆人就愈發低眉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這時有人進來通稟說大奶奶身邊的夏珠來了。庾彤就強壓着火氣,叫人把夏珠帶到了自己的身邊。夏珠一進來就跪在庾彤的身邊:“七小姐,奴婢是來給您請罪的!”
庾彤吃了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什麼事兒了?要你這樣正經百八地與我請罪?”
夏珠繪聲繪色地道;“前兒奶奶叫小廚房做了桂花糖蒸慄粉糕,知道您喜歡,就命奴婢給您送一屜熱熱的給您嚐嚐,哪知奴婢拿着糕點走到半路,竟碰見了映雪閣的人,聽說奴婢拿的是桂花糖蒸慄粉糕,竟說那是她們奶奶最愛吃的,不由分說就搶了去。”
庾彤大怒:“你沒跟她們說,那糕點是拿給本小姐的嗎?”
夏珠道:“奴婢說了,可映雪閣的人說,說……”偷看了庾彤一眼,竟然不敢多說的樣子。
庾彤哪裡受得了這種挑撥:“她們說了什麼,快告訴我!”
夏珠這才吞吞吐吐地道:“映雪閣的人說,說咱們三奶奶懷了身孕,是這府裡頭一份尊貴體面的,就是七小姐也要給咱們三奶奶讓道不是,七小姐要吃糕點,你們別亦閣再給她做就是了,若是咱們三奶奶吃不到想吃的,心情不好而動了胎氣,怕七小姐也承擔不起吧。”
夏珠看見庾彤臉色都黑了,又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都是奴婢無能,那映雪閣的婆子力氣太大,奴婢撕擄不過她,終究被她搶了糕點過去。奴婢這就回去稟明瞭大奶奶,叫小廚房給您重新做一份。”
庾彤咬着牙,一字一頓地道:“還吃什麼吃!你回去告訴大嫂,這桂花糖蒸慄粉糕我今天就不吃了。”
夏珠見這把火燒得差不多了,怕這位姑奶奶牽連到自己,就告辭出來了。庾彤見外人走了,更是怒火沖天,“不就是懷了個孩子嗎,竟然如此囂張,欺辱到我的頭上來了!”一伸手竟將桌子上的翡翠擺件狠狠摜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丫鬟們戰戰兢兢地進來收拾,庾彤則叫了貼身丫鬟進來,扶着丫鬟的手臂就去了榮華院。
進屋的時候,袁王妃正就着宋嬤嬤的手喝藥。她這病絕大部分是裝的,但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的確受了一些風寒,這藥也是真的煎了的。
看見女兒怒氣衝衝地進來,王妃就有些奇怪,“你怎麼又來了?”
庾彤向着屋裡伺候的人命令道:“你們都給我出去!”一大羣丫鬟婆子們不敢怠慢,紛紛退了出去。只有宋嬤嬤作爲王妃的心腹留了下來。
袁王妃眉頭皺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庾彤就道:“娘,您也不管管阮氏!”
袁王妃怒道:“那是你的三嫂!你還懂不懂規矩,這般不懂禮數,這要是傳出去,誰還敢娶你過門?”
庾彤冷笑了一聲:“一個破落戶而已,三哥又不是您生的,您何必這樣給他們體面!讓她竟然爬到了女兒的頭上去。”
袁王妃聽她話中有話,一時也懶得計較她話中對於三爺三奶奶的不敬,其實她心裡何嘗不是這樣想,不過從不曾說出來而已。袁王妃就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庾彤就把桂花糖蒸慄粉糕被搶走這件事說了一遍。然後抓住袁王妃的胳膊道:“娘,您要給我做主啊!正好您病了阮氏都沒有過來給您請安,您正可趁着這個把她叫過來敲打一番!也算給我出一口氣!”竟給袁王妃出起主意來了。
袁王妃以爲出了什麼大事呢,竟然只是這點雞毛蒜皮,不由道:“你既喜歡,就叫何氏再做給你吃就是了,娘生着病,還有許多大事要處理,這件事就算了。”
庾彤簡直不敢相信,生氣道:“連您也這麼向着那個破落戶嗎?”
袁王妃氣壞了:“我再跟你說一遍,那是你三嫂,不是什麼破落戶!好了,我現在沒空聽你胡鬧,你先回你的院子去,若是再胡鬧,小心我禁你的足!”
庾彤見母妃不肯給她做主,又生氣又委屈,怒衝衝就要往外走。袁王妃又道:“你給我回來!”
庾彤以爲母妃改變了主意,急急站住了腳步,袁王妃卻囑咐她道:“這段時間,你就給我呆在院子裡,少出去,更不要去惹你三嫂,知道了沒有?”
到底將氣鼓鼓的庾彤攆走了。宋嬤嬤就在一旁對王妃道:“這阮氏也實在是太過眼皮子淺了,竟然連七小姐的糕點都敢搶?娘娘何必這般縱容她呢?”
袁王妃卻笑道:“我不縱得她膽子大一些,她怎麼敢與何氏作對呢?等將來咱們謀劃的事情成了,我再好好收拾她,叫她知道我的女兒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宋嬤嬤笑笑,道:“王妃說的是!”
袁王妃想到庾彤,就有些無奈:“七丫頭,怎麼就被我養成了這樣一個性子,目無下塵,胸無城府,這日後要是嫁了出去,我怎麼能放心呢!”
宋嬤嬤連忙勸道:“七小姐年齡還小呢,王妃慢慢教她,她總能明白這些道理的。”
袁王妃卻搖了搖頭,對宋嬤嬤道:“你這幾日多費費心,幫我看着點她,免得她被何氏挑唆,作出傻事來。”她倒是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惜對於女兒的腦殘程度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
宋嬤嬤就連忙點頭,“老奴等會就去勸勸七小姐。”
袁王妃這才又轉移了一個話題:“剛纔咱們說到哪了?”
宋嬤嬤連忙道:“是長沙王世子妃,要給咱們家和裴家做大媒,把河東裴氏的九小姐裴琪嫁給咱們家四爺呢!”
袁王妃把“河東裴氏”在嘴裡唸了兩遍,緩緩道:“河東裴氏乃是建康第一流的士族,和咱們王府聯姻倒也門當戶對,只是這裴琪,我使人打聽過了,似乎裴家曾經爲她去陳郡謝氏上門求親,想讓她嫁給謝涵的嫡孫謝純,卻被謝純給拒絕了。我讓你使人去打聽,可有這事嗎?”袁王妃給自己的兒子挑選親事,那是慎之又慎的。
宋嬤嬤道:“是有這事!”
袁王妃就有些不大樂意:“這麼說這個裴琪是被拒過婚的。謝純不願要的女人,憑什麼咱們濤哥兒要拾人牙慧,咱們濤哥兒比謝純差什麼?”
宋嬤嬤雖然是袁王妃的心腹嬤嬤,從小把袁王妃奶到大的,一向對袁王妃忠心耿耿,可是也覺得袁王妃這句話說得有些過了。那謝純是何等樣的人物,那是謝家內定的未來家主,將來是要繼承陳郡謝氏衣鉢的人物,人物俊秀,才華橫溢,堪稱建康城第一的“好女婿人選”,庾濤雖是宗室,可連個封爵都沒有,給人家謝純提鞋都不配。
只是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宋嬤嬤趕緊勸道:“娘娘切莫如此想,依老奴看來,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裴家如今勢力越發大了,那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說到這裡就壓低了聲音:“趁着大奶奶如今不能生育,咱們趕快給四爺娶上媳婦,生出嫡子來,纔好在世子之爭中脫穎而出啊!”
袁王妃終究道:“這件事,叫我再想想。”又道:“三月春宴的時候,你叫何氏給裴家下帖子,請了她們家的幾位小姐過來,我也好當面相看相看。”宋嬤嬤點頭應了。
一時琅琊王府裡風起雲涌,沈沅鈺看在眼裡,卻只是穩坐釣魚臺,一心一意盯着庾璟年,幫他調養恢復身體。
何氏按照袁王妃的吩咐,很快就在映雪閣中架設了小廚房,又從大廚房撥了廚子過去。何氏精乖了,並沒有在飲食中給阮氏下什麼絆子。
阮氏也沒有辜負袁王妃的期望,今天向何氏要這個,明天要何氏要那個,吃的用的,何氏表面上裝作十分生氣的樣子,卻是要什麼給什麼,十分的積極。
轉眼就到了三月初一,再過兩天就是三月三上巳節,按照民間習俗,這一天是要水邊飲宴、郊外遊春的,這一天的女兒家可以到揚子江邊踏青遊玩,不必忌諱男女大防,所以對庾之瑤、庾彤這樣的未婚女子,這一天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
因爲“三月三”家中的女子要出門,如今管家的何氏一早就叫針線房上給各位小姐準備了春衫,連沈沅鈺那裡都有,三月初一這一天針線上的人就把一件湖藍色和一件柳綠色的春衫送了過來。
按照琅琊王府的規矩,每個主子每一季公中給做四套衣裳,若是還想做更多的,就要自己掏錢了。沈沅鈺見這兩件衣服倒也應景,就叫人賞了針線上的人,接了這衣裳。
庾彤的院子裡,針線上的嬤嬤正戰戰兢兢地捧着一套茜色一套妃色的春衫站在她的面前,庾彤一看衣裳的顏色就不由大怒,抓起那兩件衣裳,狠狠地扔在地上;“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拿這樣的破爛東西來糊弄本小姐!”她的聲音尖銳了起來:“說,你們把本小姐的碧霞紗弄到哪裡去了?”
這碧霞紗是剛剛在建康流行起來的衣料,前幾天庾彤看見沈沅鈺身上穿了一件,那顏色清透宛若一泓秋水一般,因紗衣上繡着暗色銀線,行走間更是閃爍着淡淡的碧光,端地是美麗已極。
庾彤立刻就喜歡上了。明明聽說了庾璟年爲了討好沈沅鈺一氣給她買了十幾匹碧霞紗,她卻放不下身段去討要,只好纏着袁王妃爲她採買。袁王妃派了管事出門,卻發現這碧霞紗根本就供不應求,有價無市,花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纔弄來兩匹,庾彤十分珍視,就讓何氏趕快給她趕製春裝,好在三月三踏青遊春的時候上身,也好在別的小姐面前顯擺一番。
哪裡知道兩匹碧霞紗的春衫,竟然變成了普通的蜀錦春衫,庾彤簡直怒不可遏。
那針線上的早已嚇得跪倒在地:“七小姐息怒,奴婢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奴婢只是聽從了大奶奶的命令,來給七小姐送春衣的。”
庾彤哪裡受得了這個委屈,一腳踢開那個嬤嬤,“我自己去找大嫂說理去!”這陣子袁王妃的病時好時壞的,可不就得找何氏理論。
庾彤帶着丫鬟怒氣衝衝地殺到別亦閣,何氏和夏珠聽見消息,低聲說了一句:“來了!”便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何氏就迎了出去。
庾彤也不給何氏行禮,只冷冷地道:“大嫂,你是什麼意思?”
何氏笑道:“七妹妹怎麼來了?這哪個奴才惹你生氣了?和大嫂說說,大嫂給你做主!”
“哪個奴才?沒有大嫂的命令,哪個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招惹我?”
何氏一皺眉:“七妹妹,有什麼話你不妨明說!”
“七小姐,你先坐,喝口茶潤潤嗓子,有什麼話慢慢說。”夏珠親自搬了一張太師椅過來,請庾彤坐下,又奉了一盞熱茶過來。庾彤急匆匆地從自己的院子走到這裡,也的確是有些口渴,就拿了將那一盞茶全都灌進了嘴裡。因爲心情激盪,她並未覺察到這茶的口感比起平日來,多了幾分澀味。
庾彤喝完了茶,將那茶盞往桌上一頓,問道:“大嫂,我只問你,我的那兩匹碧霞紗哪裡去了?那是我央了母親,千辛萬苦從外頭買來了,怎地最後沒有給我做成春衫,竟然給我送了兩件蜀錦做的春衫,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何氏臉色一變,“原來七妹妹說的是這件事。這裡頭的確是有些緣故的,那兩匹碧霞紗的確是另有用途,不過卻不是我被我吞了去,我雖然無狀,但是卻不至於如此的。”
庾彤冷笑了一聲:“那你告訴我一聲,碧霞紗到底去了哪兒?”
就見何氏搖了搖頭:“我不能說!妹妹如今怒氣攻心,我是萬萬不能說的。”
庾彤雖不是個脾氣好的人,可是不知爲什麼,今天的脾氣格外的暴躁,喝了那一盞茶水之後,若是仔細看的話,她的兩隻眼睛之中,竟然有隱隱的血絲出現。她平日裡在王府裡雖然跋扈了些,到底顧及自己的身份,現在卻是不管不顧,一下子就將茶盞掃到了地上,打得粉碎。“誰?是誰?是誰搶了我的碧霞紗!說,快說!”
夏珠見此情形,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大聲道:“奶奶,三奶奶處處與你爲難,給你沒臉,你何必還幫她藏着掖着呢!”
何氏大叫了一聲:“夏珠,你不得胡言!”
夏珠大聲道:“今天奴婢拼着受到奶奶的責罰,也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七小姐。”
庾彤用手指着夏珠,已是怒不可遏道:“夏珠,你說!”
“那兩匹碧霞紗,是三奶奶硬搶去做衣裳了。我們奶奶不答應,三奶奶就喊肚子疼,說是自己生不了氣,一生氣就要動了胎氣,在針線房好一通鬧,還要去向王妃和老太太告狀。我們奶奶也沒有辦法,只得讓針線上給她做了衣裳,一面又派人去買新的碧霞紗,可是這料子太過難買……奶奶實在沒法子了,才讓針線上的做了蜀錦的春衫先給您送過去。”
庾彤聽到這裡,想起此前阮氏的種種囂張之態,最近又接二連三地惹自己不痛快,本來就已經把阮氏恨到了骨子裡,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起幾丈高,根本就無法遏制,咬牙切齒地道:“阮氏是吧?好好好,我這就去找她評評理去!”
轉身便要去映雪閣,何氏卻是上前攔着了她:“七妹妹,你消消氣,如今三弟妹是雙身子的人,又有王妃和老太太護着她,你就是去了也不能拿她怎樣?何必自取其辱呢?”
庾彤聽見她這樣說,更是憤怒:“你讓開,我不能讓她永遠騎在我的脖子上。”不等何氏開口,已經一把推開了她,何氏一個趔趄,就見庾彤已經風風火火地去了。
何氏看着夏珠,嘴角扯起一個陰沉的笑意,意有所指地說道:“七妹妹好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