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少年,是建康大名鼎鼎的美男子,人稱“玉人”的郗傑。
他,就是沈沅鈺的未婚夫。
郗傑出自高平郗氏,郗氏雖不若四大第一流門閥一般赫赫揚揚,但家族中也曾出過幾位權傾朝野的權臣,更何況如今的太后就姓郗,之所以沒有躋身頂尖閥門之列,是因爲郗家人丁零落。傳到郗傑父親郗越這一代,已經成了獨苗苗,郗越一連娶了十二房小妾,卻也只生下郗傑一個兒子。
郗氏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郗傑的身上,對他百般寵愛,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加上郗太后又是郗傑的嫡親姑祖母,對這個侄孫更是縱容到了極點,因此郗傑在整個建康可謂是橫行霸道,人見人怕的小霸王。
權貴子弟們,平日見了他,全都是繞道走,郗傑也是越發的囂張跋扈,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郗傑一不小心就惹上了庾璟年。庾璟年是什麼性格,太后的面子都不用顧忌就把郗傑一頓暴打,打得郗傑半個月沒能從牀上爬起來。
郗傑也是賤皮子,被打了一頓反而對庾璟年的武藝十分崇拜。等傷勢養好了,立刻跑到庾璟年的府邸,死乞白賴地要和庾璟年拜把子做兄弟。
庾璟年一開始不愛搭理他,慢慢接觸下來見他雖然二缺了一點兒,可是爲人十分講義氣,要說缺點也就像他的父親一樣,看見漂亮女人就邁不動腿,這一點在當時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大毛病,庾璟年也就接納了他這個朋友。
郗傑就這樣變成了他的跟屁蟲。庾璟年的性格是典型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打落我的牙齒我挖掉你的眼珠子,一來二去的,他對郗傑也就十分迴護。兩個人竟真的成了刎頸之交的好友。
老太君呵呵地笑:“不怪責、不怪責,你是稀客,快請坐,快請坐!”
郗傑因爲和沈沅鈺有婚約在身,爲了避嫌,自然不好總是踏入沈府的大門。郗傑是個典型的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看見這一屋子鶯鶯燕燕的,他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沈沅鈺他自然是認識的,他的目光先在沈沅鈺身上打了個轉,然後就落在了沈沅鈺旁邊的沈沅珍身上。
沈沅珍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繡纏枝牡丹花的十二幅湘裙,梳着精美繁複的墮馬髻,戴着一整套的珊瑚紅寶石頭面,淡掃蛾眉,薄施脂米分,不愧是沈家這一輩顏色最出衆的,那一身裝扮襯得她美豔不可方物,郗傑立刻把未婚妻拋到了九霄雲外,望着沈沅珍的目光就有些直了。
郗傑是鼎鼎大名的美男子,作爲郗太后唯一的侄孫,身份地位也高,沈沅珍自然不討厭他,見了他的表情,大爲得意,又想着可以藉此氣一氣沈沅鈺,就故意對郗傑嫣然一笑,郗傑頓時覺得骨頭都輕了二兩。
心道都說沈家四小姐國色天香,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從前無緣得見,今天見了果然名不虛傳。
沈沅鈺在一旁看得清楚,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子。這是誰給自己定的親事?這個郗傑是不是有點兒太不靠譜了!
當着未婚妻的面就敢和妻妹眉來眼去的,日後要是不整個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又怎麼對得起他這張桃花般的麪皮!
這樣的男人,長得再好看,沈沅鈺也絕對不想嫁給他。她早就做過心理建設,沒想到要和這個時代的男人一生一世一雙人,有個三兩個姨娘小妾她不是不能忍受,可也不能太“種馬”了吧!
不行,得想個辦法把這門親事給攪黃了!
在場衆人中有一個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沅鈺的身上,那就是謝純。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謝純對沈沅鈺一舉一動都不知不覺地關注起來,看見郗傑這樣表現,謝純感同身受,不由勃然大怒。
此前,他和郗傑並無交集,他是謝家的未來之星,建康名士圈中將會留給他舉足輕重的一個位置,結交的都是名門子弟、有識之士,而郗傑雖然是高平郗氏的獨苗苗,可卻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便是高平郗氏未來的宗主又怎麼樣?
謝純本來就看他不順眼,現在更是恨不得將其剝皮拆骨,這股仇恨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謝純也是個魔星般的存在,他心念電轉,已經在想怎樣設計把郗傑狠狠收拾一頓,至少讓他受一番皮肉之苦。
庾璟年也在第一時間和沈沅鈺有了目光上的交流,隨即他便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目光。他也看到了沈沅鈺對郗傑的關注,看見郗傑被沈沅珍勾走了魂,沈沅鈺目光微黯,他也是眉頭微蹙,心下不悅,對沈沅珍就多了幾分惡感。
他畢竟救過沈沅鈺兩次,就不自覺把她劃入了自己的陣營中,他一向護短,“自己人”受委屈,他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庾璟年就回頭瞪了郗傑一眼,郗傑立刻乖乖地收回了目光。
丫鬟們已經在地上鋪了兩個錦墊,庾邵淵是皇子老太君不能受他的跪拜之禮,庾璟年和郗傑她是受得的。畢竟老太君身份尊崇,沈、謝、王、桓四家和皇族共享政權,老太君的地位比起太后來說就算有差距,也差不了太多。
三皇子躬身爲禮,庾璟年帶着郗傑一起下拜:“恭祝老太君靈椿龜鶴,福壽萬年。”
老太君道:“三皇子並兩位哥兒快起來,你們能來就是給我這老太婆面子了,何必這樣見外,行這樣的大禮。”不用她示意,早有大爺沈泫、二爺沈泌、三爺沈沐幾個走上前,扶了三人起來。
三皇子身後的小太監便上前一步,遞上一張大紅燙金的禮單,三皇子親手交給了老太君:“一點兒薄禮,不成敬意,請老太君笑納。”禮單上的東西早就在前院被管事兒收下了。
沈沅鈺遠遠瞥了一眼,見禮單長長的,雖然看不清什麼,肯定是價值不菲就是了。
老太君推辭兩句也就收下了。接着庾璟年和郗傑也把禮單呈了上去。不同的是,郗傑是代表高平郗氏來給老太君送壽禮的,庾璟年的禮單的落款卻是正四品下親勳翊衛羽林中郎將璟年敬上!
老太君睿智的目光淡淡掃過庾璟年,聽說這位深得皇帝寵愛的羽林衛中郎將和父兄不和,現在看來其言不虛啊。他尚未娶親開府呢,就用自己的名義送來了賀禮,豈不是表示他和父兄的關係已經惡化到勢不兩立的地步了?
老太君面上絲毫不顯,客氣兩句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兩人的賀禮。
因爲來了這三個少年勳貴一打岔,沈沅鈺等人直等到三個人落座了,才告辭出來。回到長樂堂,沈沅鈺並不着急叫丫鬟去取早已準備妥當的百壽圖過來,而是望着窗外依舊枝葉新綠的香樟樹,陷入了沉思。
今天湖陽郡主的做法有點兒過激了。開始她提議衆人當着一衆姑爺姑奶奶,各位外孫、重外孫將禮物一一進獻給老太君還可以解釋爲湖陽郡主想讓小二房在親戚中間露臉,可是現在她又把三皇子和庾璟年牽扯進來……事有反常即爲妖,湖陽郡主到底想要幹什麼?
那個管事媳婦前來通報三皇子等人到來的時間太巧了,讓沈沅鈺不得不提高警覺。
她想了想,才叫鸞娘取了百壽圖過來,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沒有什麼紕漏這才放心了一點兒。她將裱好的百壽圖交給了她最爲放心的鸞娘,吩咐道:“你給我看住了它,一刻也不能離身!”湖陽郡主想要在她的壽禮上做手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鸞娘將那副裝了百壽圖的匣子珍而重之的抱在懷裡,神態莊嚴肅穆,沈沅鈺見了就又放心了幾分。
想了想,她還是叫來了寶珠仔細囑咐:“多長個眼睛,看着點兒其他幾房尤其是小二房的丫鬟,不論誰有異動都要想辦法告訴我!還有咱們房裡的丫頭,給我看緊點兒,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
寶珠見她神色凝重,鄭重地點頭答應。
沁雪着急地上前道:“三小姐,那我呢?”別人都有了差事,她這個按理說該是沈沅鈺身邊第一大丫鬟的人,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呢?
沈沅鈺暗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就跟着我隨身侍候吧!”
沈沅鈺帶着五個大丫鬟復又到了壽鶴堂,將寶珠幾個留在外頭,只帶了鸞娘和沁雪進了正堂,又過了片刻人到齊了。
湖陽郡主笑着對三皇子等人解釋道:“老祖宗的聖壽,子孫們準備了賀禮,一一進獻給老祖宗,就是圖個熱鬧,博老人家一笑,也請三殿下並庾將軍、郗公子做個鑑證。”
庾邵淵笑着答應:“如此盛事,在下有幸參與正是榮幸之至。”庾璟年對這種事是可有可無的態度,郗傑也沒有話說。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沈弘和沈重德高望重,自然不會參與這件事情。從大老爺開始,老爺太太們一一將自己準備好的壽禮送給老太君,衆人敬獻的或古玩字畫或精美尺頭或百年山參,無一不是奇珍異寶,顯然都是費盡一番心思的。
三皇子溫文爾雅,時時點評幾句,往往是言語中肯一語中的,氣氛十分融洽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