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五月份夫子辭館回家去了,天氣就漸漸熱了起來,顧老夫人就讓小姐們休息,她們都沒有上學,顧家姐妹這一閒便是好幾個月。 現在顧老夫人回來了,便發話,讓她們把課業拾起來。
“老大媳婦,你回去之後跟老大說一下,讓他找一個學問好的先生來家中做館。我知道現在有很多人都不大願意教女學生,讓老大多留心,若是遇到合適的的,務必要留下來,哪怕多花點錢,給他豐厚的束脩就是了。”
大夫人點頭應了。
顧老夫人又說:“不僅女孩子們,家裡的小子們以後怎麼樣,現在就該早早地做打算了。”
顧家現在孫子輩有四個男丁,除了大房庶出的四少爺顧珂以外,其他的幾個少爺全部都在族學裡面上學。
顧老夫人這話,讓衆人有些不解其意。
“長房以後是要襲爵位的”,顧老夫人說道:“珏哥兒是長孫,眼下有要成親,家裡面的事情全由老大一個人擔着也太勞心勞力,讓珏哥兒跟着老大學着管管外面的事情吧,咱們家還需要珏哥兒以後來支應門庭
。”
這話一出,衆人不由面面相覷。
“母親”,大夫人有些擔憂地說道:“珏哥兒才十六,會不會太小了些?”
“不小了”,顧老夫人不以爲意道:“當年侯爺在外面打仗的時候,老大也不過就十五六歲,外面的一應事務還不是由他去做。再說了,也不是真正要他事事參與,不過是要他跟着老大學習,免得以後真正要他做事情的時候倆眼一抹黑。”
衆人聽了心頭皆是心頭一跳,顧老夫人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的,難道是老侯爺身體不好了嗎?
但是這話衆人只是在心中腹誹,絕不敢說出來的。
“珍哥兒既然準備走科舉仕途之路,那下半年就送到官學裡面去吧。雖說族學也有不錯的夫子,但是教授畢竟有限。”
二少爺顧珍是二房庶出,二太太生了兩個女兒,未生兒子,因此將他養在膝下,跟嫡親的孩子一樣。
等二太太點點頭道好之後,顧老夫人又問三太太是個什麼章程。
三太太臉上立馬堆起笑容:“既然珍哥要去官學,那我們瓊哥兒自然也是要跟着哥哥一起去官學的了。”
三少爺顧瓊是三房的嫡子,因三老爺去的早,三太太將顧瓊當做眼珠子一般。 //
顧老夫人看了一眼三少爺顧瓊:“我從小見瓊哥兒跟着老三練習蹲馬步,很是有些底子,怎麼瓊哥兒也打算走科舉的路子嗎?”
“咱們這樣的人家,不一定非要從文。若是瓊哥兒對武藝感興趣,咱們也不必拘着他,你說是不是?”
顧婉容就看到三少爺顧瓊眼睛一亮,恨不得馬上就要答應。
“瓊哥兒自然是想跟珍哥兒一樣走科舉的路子的”,三太太死死拉住了顧瓊,替他回答道:“瓊哥兒不過是幼時不懂事鬧着玩的,小孩子心性未定,哪裡能算感興趣呢?”
顧老夫人看了一眼對母親十分不滿的顧瓊,又看了一眼緊張兮兮的三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好半晌,她才說:“我知道你慈母之心望子成龍,這事情也不急於一時
。你回去好好想想,或者跟瓊哥兒商量商量纔是。若真定了從文,那就跟着珍哥兒去官學。若是準備從武,就去惠寧郡王那邊學習便是。”
太、祖皇帝從胡人手中得的天下,一方面強調要恢復中原儀禮,做文明之邦;另外一方面也注重武力,因爲怕貴族子弟沾染了奢靡之風,惠寧郡王如今開了個武館,收攬了不少能人武將去做師傅,凡是貴族子弟願意去學的,都可以去學的。不僅能長本事,還能結識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三少爺顧瓊臉上就露出躍躍欲試十分嚮往的表情,他的妹妹五小姐顧婉慧見了就知道哥哥肯定是想去的,只是她也知道,母親定然是不肯讓哥哥去的。
她不由嘆了一口氣,回房之後,母親跟哥哥之間,恐怕免不了一番爭吵。
她猜測的沒錯,回去的路上三太太臉色凝重,顧瓊面色不虞,兩個人都腳下生風一般,走的十分的快,恨不得一步跨回自己的院子。
顧婉慧看着母親與哥哥,只好一路小跑跟在他們身後。
剛剛踏進院子,顧瓊就跳了起來:“我要去惠寧郡王的武館,若不是母親你剛纔攔着我,老太太就答應了。”
三太太見兒子這樣,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別人都從文,你爲什麼非要從武?難道你比別人不如?”
“不想從文!”顧瓊一甩袖子,跟三太太頂起來:“老太太都爲我找好了門路,母親你爲什麼要攔着我?老太太那是爲了我好,爲我做打算!”
“老太太是爲你好,那你的意思,我這個做母親就是成心要害你了?”三太太一想到這些年的艱辛,聲音越發尖銳:“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顧瓊聽母親這樣說,又是傷心又是泄氣,滿臉都是淚水:“你是我母親,你是爲我好,可是你也不能這樣轄制我。其他的,我都聽你的話,就這件事情,母親你讓我自己選擇不行嗎?”
三太太見兒子哭得傷心,勾動了心底事,一時間不知說什麼纔好,可若是讓她答應,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
顧婉慧見母親與哥哥這般僵持,就上前扶三太太坐下:“母親,哥哥不願意從文,想要從武,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不如您這一回就依着哥哥的心願。”
“你知道什麼?”三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對着她破口大罵:“我跟你哥哥說正經事,哪有你插話餘地?我是在爲咱們以後打算,你不說幫我勸着你哥哥,反倒添亂。”
“我生你養你一場,難道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三太太這一番發作,讓顧婉慧非常委屈:“母親你說的是,我不該添亂。”
話雖然這樣說,眼淚卻忍不住留了下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從不曾爲我解憂,我以後也不指望你了!”
三太太心煩意亂,對女兒的委屈視而不見,再看一旁兒子也是一臉的淚水,聲音立馬就軟了幾分:“瓊哥兒,我知道你心裡頭怨我,可是母親這也是沒有辦法啊!”
她坐到顧瓊身邊,循循善誘道:“難道你忘記你父親是怎麼死的了嗎?若不是從武,你父親又怎麼會英年早逝?你父親已經不在了,你就是我們三房的頂樑柱啊,萬一你再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母親依靠誰?你可是母親唯一的指望了。”
三太太說道最後,已經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父親死的時候,顧瓊已經記事了,他還記得當時自己信誓旦旦說要保護母親的,這些年他也一直乖乖的聽母親的話,怎麼他今天反倒惹母親生氣了呢?
想起從前的事情,顧瓊只覺得心口悶悶的,淚水再一次迷濛了他的雙眼:“母親,你不要說了,以後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三房正廳裡面,母子三人皆是淚流滿面。
過了幾天,大夫人就跟顧老夫人回話:“夫子是江南人,也是望族出身。中了秀才之後本來是打算繼續參加科舉,也該他時運不好,後來因爲父喪丁憂,丁憂剛滿,又喪母,接着又死了長兄,長兄的丁憂滿了,妻子也死了
。現在他隻身一人,就留在了京城。原先是在李侍郎家中做館,後來李侍郎的兩個兒子考進了官學,聽聞咱們家找夫子,便投了名帖過來了。”
“既然是秀才出身,想必也是飽學之士了,就是命運多舛了些。”顧老夫人略一沉吟:“老大見過了嗎?”
“見過了”,大夫人微微一笑:“說起來此人跟咱們家也算有緣分,他師出江南紹興府陶家。”
“陶家?”顧老夫人也覺得巧合:“可是你二弟妹孃家?”
“正是他們家,還不止如此,他的授業恩師就是二弟妹的父親,二弟的老師。”
提起紹興府陶家,知道的人總是要豎起大拇指的。陶家曾經有一門三進士,父子兩狀元的典故,在江南是有名的科舉世家,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
“如此說來,與咱們家倒算是故交了。”顧老夫人點點頭,顯然是放下心來了:“既然是熟人,那就更好了。你先將先生安頓下來,過兩日帶孩子們去見見先生,等過了中秋,再正式把書讀起來。”
說着目光在顧家幾個女孩子臉上一一掃過,見她們都正經危坐支着耳朵聽自己說話,就想到自己小時候聽到要讀書也是這般如臨大敵,頓時覺得有趣,不禁微微一笑:“這位師傅之前教的可是侍郎家的公子,你們雖然是姑娘,但是也不能太過放鬆,這幾日就要將課業補起來,免得到時候見了師傅露了怯,丟了咱們家的臉面。”
一行姐妹裡面,顧婉芝排行行三,是年歲最大的,她站起來替姐妹們回答道:“老太太請放心,我們姐妹這幾日自當好好練習,絕不會讓人看輕了去。”
三小姐顧婉芝是長房庶出,她從小便養在大夫人膝下,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頗有幾分大夫人的影子,也很有長姐風範,看得出來,大夫人把她教養的很好。
聽顧婉芝這麼說了,剩下的包括顧婉容在內的幾個女孩子也站起來齊聲說道:“請老太太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練習功課。”
見孫女如花骨朵一般俏生生的站成一排,顧老夫人很是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然後又說了幾句勸誡的話便讓衆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