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曾經因爲她與銀衣來往而顯得醋味十足,可爲什麼現在卻主動要她和銀衣見這一面?
千秋想不通,他究竟又在盤算什麼?
“既然他將你送到了我這裡,你能否把你今夜的注意力全都給我?說起來,我今晚確實是爲你準備了點東西。”
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千秋閒着無聊拿無憂天雪當茶喝,無意間已經喝了不少酒,眉眼間已經帶上了幾許恍惚的醉意,整個人那根時刻緊繃的弦也放鬆了下來。
“什麼叫他把我送到了你這裡?你當我是什麼?”
千秋隻手撐頭,另一隻手又去抓酒壺,橫過來的眼波帶着薄薄的嗔怒,又似乎是由於酒精作祟,隱約透出那麼一絲絲的媚意秈。
銀衣默默地凝視着她這份難得的姿態,眼底藏着深深的、難以名狀的笑意。
“我剛纔告訴你了,這酒經過了重新調製,酒勁很足。”
“嗯?那又如何?你覺得我醉了?”
“嗯,你沒醉,但是快了。”
“切,我活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酒是什麼模樣呢!你該不會是捨不得你這些酒了吧?之前你幾十壇幾十壇的送,也沒見你這麼小家子氣。”
千秋很鄙視地瞅了他一眼,故意要讓他心疼似的搶他的寶貝酒喝。
銀衣無奈地附和,“是是是,我小家子氣,你呀隨便喝,但若喝醉了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喝醉?出事?”
千秋不以爲然地輕笑一聲,一邊顯擺似的給自己灌酒,一邊還不忘給銀衣倒上,和他碰一碰杯。
不過也不知她這碰杯是無意還是有意,居然愣是把銀衣手中的翠玉杯子給碰成了兩半,酒撒得滿手都是。
銀衣搖了搖頭:還說沒醉,連力道都無法妥當收放了。
這樣……也好!
也好……
他隨手丟開碎成兩半的杯子,用江水沖掉手上的酒水,才起身拂了拂衣服,走到了舟頭。
輕舟隨着水波隨意地行走,那翩翩美公子站在舟頭,迎着夜風,似要乘風化仙而去,高貴,桀驁,清絕,凌駕於萬物之上。
“有興趣下去走走嗎?”
“下去?走?”
千秋眼帶迷茫地看着他,再看看他腳下,船在江中,他所說的下去,是要上岸?還是……下水?
千秋不屑地笑了,“還說是我醉,我看倒是你先醉了,你的酒量實在不怎麼樣,你要做水鴨子,我可不陪你!”
“依你我的修爲凌波而行、如履平地也不是什麼難事。”
千秋眨了眨眼睛,想着他的話倒也對,反正不能讓他小瞧了自己。
她“咚”的丟下杯子,豪放地起身,與銀衣並肩,斜眼看着他,“走就走,怕你不成?”
身後傳來“叮叮噹噹”的脆響,銀衣回頭,掃了眼紅木小几上四分五裂的翠玉酒盞。
據放翁說那是從前那個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寶玉,又找第一名匠精工打磨雕刻而成的,如今那名匠都不知道投了多少次胎了,這杯子可算是有價無市。
嗯,碎就碎了吧,反正有一整套,夠她破壞一夜了。
千秋已經踏上了水面,以前她從來沒有這個閒心浪費修爲跑到水面上瞎轉悠,第一次踩在這流動無形的水面上,加上人已有了幾分醉意,第一步踩得有些不穩當,銀衣想扶她,她卻已經自己穩住了身形,只是猶豫着不肯走出第二步。
她呆愣地看着腳下晃動的水光,有點眼暈,低低地嗤笑,“真是無聊得可以,話說我爲什麼要半夜不睡覺跑來跟你做這麼無聊的事情?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玩兒吧!”
銀衣站着的地方恰巧擋住了她的去路,面具下那雙凝視着她的眼睛比天上的繁星還要明亮璀璨。
他向她伸出了手,“把手給我。”
那雙眼睛……比她的御魂之術更有蠱惑之效,和小夙那雙魅惑天成的金瞳有得一拼。
等她稍微清醒時,手已經不知怎麼的就到了他手裡,被他握着,很緊,很暖。
頭……有點發蒙……
難道真的醉了?
“撤掉內息吧!”
“你說……什麼?”
銀衣很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換來她一記鄙視的白眼,“我跟你只是萍水之交,又不是拜了把子,沒義務跟你同生共死,你想輕生做水鬼,別拉上我!”
銀衣看了她半晌,低喟了一聲,俯身附到她耳邊,輕聲道:“你喝醉了的樣子和吃醋時一樣可愛,就是……有點麻煩。”
得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雖然,這種經歷也別有一番情趣。
千秋第一意識總是對別人說她壞話很敏感,張嘴就回:“你敢說我麻煩?我還嫌你一個大男人sao包又墨跡呢!”
回完嘴,整個人心理平衡了,她纔開始琢磨起銀衣剛纔說了
什麼。
吃醋?可愛?
這個話題好像有點熟悉。
“你竟然偷聽我們說話?!”
銀衣卻瞬間轉移了話題,“相信我,撤去內息,試着邁一步。”
千秋只當他是默認了,恨不得把他摁進水裡,但也深知自己沒有那樣的本事,便緊緊拖着他邁了一大步,就算他是在愚弄自己,也拉着他一起遭殃。
可是她沒有想到,今夜自己收到的驚喜不僅僅是漫天流螢這一樣。
在她邁出步伐的瞬間,腳並沒有如尋常那般浸入水中,而是被什麼東西託了起來,一朵銀蕊金光的水幻蓮影在她腳下瞬間綻放,大得足以讓她整個人站在上面,蕊心金色的花粉像螢火蟲一般緩緩地向天空浮升。
同時,繁複華麗的花紋,類似歐式的風格,或金色,或銀色,以千秋腳下爲起點在江面上迅速逶迤蜿蜒。
“這是?”
銀衣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像輕羽撩弄着心扉,他眼中含着比酒更醉人的柔情,“傾我所能,爲你編織一個夢境,在這個夢境裡,你可以像你所向往的尋常少女那樣做着不切實際的美夢,但你可以比她們更奢侈,你所經歷的不是夢,是現實。”
掌心有種觸電的感覺,讓她想趕緊抽手,可是耳邊薰風如醉,呢喃的情話在她腦袋裡嗡嗡作響,這手……卻是怎麼也沒了力氣。
夜風送來一縷縷清雅聖潔的香氣,卻無法讓她清醒,反而,更是暈頭轉向。
她越來越分不清,此刻站在她面前、牽着她手的人,是銀衣,還是朗月?
懵懂迷惘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很狼狽,她甩開銀衣的手,向前踉蹌着跑出幾步,卻愕然發現每一步都出現了和第一步一模一樣的情形。
銀衣就在原地注視着她,溫柔的嗓音緩緩說道:“碧桐說你曾告訴她,有一個形狀比千言萬語來得更真切。”
形狀,那個形狀……
千秋睫毛顫動了幾下,默默無語,懷着滿心的忐忑在江面上踏出一朵朵美麗絕倫的蓮影,發光的花紋不斷地交織糾纏,在水面上織成了巨大的花網。
成千上萬的金色星芒從她腳下、身邊飛昇,漸漸的與天上的繁星混在一起,仰頭望去已經分不清哪裡是星,哪裡是光。
倏然,一步踏出,萬點星芒閃耀間,江面上繁複的花紋交織成了最後的圖案。
一個……
巨大的……
心形!
千秋呆呆地僵立在心形的最中央,腦子裡想得太多太多,卻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他說得沒錯,這種情形對她而言簡直就是不切實際的夢。
曾經,爲了接近一個目標她跑去一所高校做臥底,一天夜裡女生宿舍樓下有男生用蠟燭擺了個心形,向喜歡的女生表白。
那時,她就靠在窗前,看着,羨慕着……
呵,不過後來因爲看得太入迷,險些攪黃了任務,被東方莫用軍用皮帶抽了幾十下,又罰她在冰冷的高壓水管澆灌中在牆頭站了三個小時,那一次,險些要了她的命。
千秋深深吸了口氣,仰頭,努力讓快要奪眶的眼淚倒流。
銀衣默默地看着她單薄的背影,擡起手臂指向空中高掛的明月,潤澤的嘴脣輕輕動了動,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月光便真的如雨滴一般點點滴滴從天而降,帶着紛紛揚揚的緋紅花瓣與蓮心升起的金光在空中匯聚,化作七色的光芒,如星,如雨。
剎那間,江面上心形外圍的一圈水幻蓮影也瞬間被烈焰點燃,卻沒有被焚盡所有,而是在烈焰中變成了一圈灼豔的紅蓮。
紅蓮似火,映紅了江水,暈染了裙角……
(說實話這個場景我醞釀了很久,可總覺得還是沒寫出我原本想要的感覺,寫的時候爲了找感覺我找了很多歌曲,最後發現一首歌,慕寒的《是月流光》跟這種月光傾灑、漫天璀璨的景緻很符合,唯美中透着深沉真摯的悲傷,大家不妨聽聽看,想象在銀衣與千秋在一起的時候周圍響着這首歌,唯美而浪漫,很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