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戰事,千秋說來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事,但若要操作起來,其中關係盤根交錯,遠比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但她很清楚,那些所謂的複雜的事其實西陵御早在幾年前就開始部署,如今只要他決定行動,不過就是一聲令下的事。
當年送他上絕巍山的莫義海以嫡系正統繼承人的身份重回莫家,讓早就對莫衡有所不滿的莫家長老們正式宣佈廢黜莫衡家主之位,由莫義海擔任。
一夕之間,莫衡成了一無所有的家族罪人,受到了長老堂的嚴厲制裁,而趙岑也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助力,頃刻間勢單力薄。
力量失衡,南北之戰一夕爆發。
“雖然北宇真正的精銳都掌握在趙岑的手中,但趙承乾有甘家從旁支持,甘家好歹也是世家,能人異士頗多,所以南北首戰,趙承乾雖然沒有一鼓作氣打過玉帶河,但能打得他老爹的人馬被迫退兵,對他而言已經是揚眉吐氣了。”
“可是從另一方面看,甘家現在有能力幫趙承乾打退趙岑,將來就有可能成爲我們的阻礙,我們也需早做打算。”
西陵御高坐首位,靜聽着文臣武將們討論,戴着法戒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落。
他忽然插了一句,“軍師人呢?”
呃,又來了!
大臣們再次狂汗,忍不住腹誹:殿下您老是找軍師幹嘛呀?這一上午都問了四五回了!
宇冀擦了把汗,把說了四五遍的答案又一字不落地背了一遍,“啓稟殿下,軍師說首戰告捷,接下來該怎麼做殿下自有分寸,他就不來了。”
“本宮自有分寸?若事事都要本宮操勞,那本宮留他做什麼?去把他給本宮叫來!”
殿下您自個兒玩兒就好,老折騰人家軍師幹什麼呀?人家軍師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鈐!
宇將軍腹誹着,親自去把千秋請到了帥帳,還囑咐千秋一定要防着殿下發脾氣,不要和殿下死槓。可是後來他發現這些都是多餘的,當軍師站在殿下面前,殿下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反而……
挺高興?!
宇將軍渾身激靈了一下。
“軍師,你毛遂自薦成爲本宮的軍師,在衆人商榷戰事時你卻屢屢缺席,那你倒是告訴本宮,你能爲本宮做什麼?”
暖被!
宇將軍下意識地就在心裡說出了答案,而且他也認定這就是殿下最樂意聽到的答案。
千秋冷眼對上西陵御戲謔的眼神,頓感無力。西陵御是個大局爲重、權勢當先的帝王之才,可他最近爲什麼總是揪着自己不放?
她恭敬地躬身作禮,從容道:“殿下是君,軍師爲臣,殿下問我能爲您做什麼,那要看殿下想讓我做什麼。”
西陵御起身走到了她面前,繞着她打量了一圈,千秋倒還不覺有什麼,宇將軍卻已毛骨悚然,渾身的汗毛比千軍萬馬都站得筆挺。
殿下……軍師……
這麼說他前段時間看到殿下後半夜才神神秘秘地從軍師帳子裡出來,不是看花了眼!
難怪軍師總是冷冰冰的,軍師雖然是長得柔弱,但好歹也是個男人啊,人家是來做軍師的,卻被殿下給……誰能輕易接受啊……
軍師忍辱負重,真是可敬可嘆!
“那軍師就先說說,這首戰告捷後,我們又該如何綢繆?”
“渡河,水戰,我們出計,趙承乾出力。”
“哦?看來軍師已經成竹在胸了,那軍師就隨同本宮去甘家走一趟吧!”
千秋想拒絕,她現在只想躲在軍營裡,誰也不想見,尤其是曾經認識的人,可是西陵御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說完就徑直揚長而去。
“殿下又要以身犯險?!現在已經正式開戰,各方局勢緊張,殿下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隻身出去走動?不行,我們必須得勸阻殿下!”
“周蘅你不懂就別瞎攙和!我們追隨殿下這幾年,殿下的決策什麼時候出過差錯?他既然做出決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周蘅考慮的是西陵御的安危,而宇冀想的卻是另外一層意思,他拖住了周蘅,又笑眯眯地對千秋道:“軍師啊,你足智多謀,此行……殿下的安全和……那個啥,就拜託你了!”
千秋狐疑地掃了他一眼,對他怪異的神情雖有疑問,卻無心多問,只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可她又哪裡知道,就是這一個點頭,卻陰差陽錯的讓宇冀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
千秋深深覺得西陵御抽風了,說風就是雨,前腳剛宣佈了,後腳就要拖着她走。
營帳外,千秋掃了眼西陵御身後,疑惑,“殿下的隨從護衛呢?”
西陵御從士卒手中接過了馬繩,道:“沒必要,有軍師在,本宮很放心!”
他要抽風,千秋也懶得附和,牽過士卒幫她準備好的馬匹,翻身上了馬背,動作利落漂亮,讓西陵御不禁暗暗讚賞的同時,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來,可是很快的,他的臉色便又陰沉了下來。
連城無雙?
千秋沒有刻意閃避,很自然地看着那道款款而來的麗影,來了軍營有段時間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連城無雙,如果不是這一次見面,她幾乎都要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殿下,無雙聽說您要出門,所以就着急趕來送送您。”說着,她從隨行丫鬟手中接過一件紫貂皮氅,“殿下,這是我親手爲您縫製的,天寒地凍的,您出門在外要多保重身體。”
千秋作爲旁觀者在馬背上看着,默默感慨,以前連城無雙看重的是西陵御能帶給她的尊榮,而時至今日,她是動了真情了,只可惜相較於連城無雙的脈脈柔情,西陵御顯得很是不耐煩。
“行了,本宮知道了!”
西陵御把皮氅往馬背上一扔,打馬而去,那絕然而去的背影儼然是個冷酷無情的帝王。
但他倒是還記得有千秋這麼一號人,途中勒馬回頭,喊道:“還愣着幹什麼?”
他的語氣仍舊不善,但比起對待連城無雙的態度確實是明顯柔和了很多,這讓連城無雙心裡警醒了一下,當即把目光投向千秋。
那一身白衣讓她猛地怔愣了一下,但看到千秋的臉,又稍稍舒了口氣,實是千秋現在用的臉容實在是太過平淡,毫無特點,就算殿下真的好男風,但也絕對不會看上這樣一個人吧!
直到走出很遠,千秋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裡……說不上是同情還是自感淒涼。
愛上一個不該愛、不能愛的人,結局都已經註定了!
……
兩人一路離開大漠,天忽然飄起了雪花,經過一座荒敗的山丘時,地上白雪已然覆蓋了厚厚的一層。
跑在前面的西陵御忽然勒馬,把那件紫貂皮氅兜頭扔向了千秋。
“穿上!”
千秋看着手中厚實溫暖的皮氅,一言不發。
難道這就是男人嗎?從不想這原本是一個女子爲了他日日夜夜一針一線用心縫製的,轉手就送了旁人。
西陵御看她半天沒反應,皺了皺眉,“怎麼了?”
千秋揚手將皮氅扔回給他,冷聲道:“這是太子妃爲殿下準備的,我無福受用。”
西陵御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不要以爲本宮對你寬容,你就可以任意放肆!本宮從來就沒有冊立太子妃,更沒有給過那個女人任何名分,所以,管好你的嘴巴!”
說着,他連手中的紫貂毛氅也扔到了雪地裡,沉聲道:“顧好你自己的身體,別在半路上病倒了拖累本宮!”
馬蹄踏過毛氅,決絕而去。千秋看着地上落滿雪屑的毛氅,須臾之後,也漠然離開。她大概根本就不是同情連城無雙,只是有感於自己的遭遇罷了,何況一個連自己的事情都弄得一團糟的人,還有什麼資格置喙別人的事?
“駕!”
千秋心裡不痛快,只想發泄,一聲令下,馬蹄在風雪中飛奔,很快趕超了西陵御。西陵御冷哼一聲,也追了上去。
同樣的慍怒,不一樣的原因,但至少在兩人策馬揚鞭、你爭我逐的過程中,胸中的慍怒卻是發泄得酣暢淋漓。
然而……
讓千秋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此次莫家之行,她竟會與一個人不期而遇……——題外話——
在此之前,大家都說西陵御殿下的戲份太少,幾乎要被遺忘了,可現在真到了他和千秋的互動,我卻發現……好難啊!殿下這個人本來就帶點陰鬱,少言寡語,而千秋又偏偏受了打擊之後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破罐子破摔,對什麼都不上心,誰也不愛搭理,更不願意說話,兩個悶葫蘆湊一對,對話互動真是少得可憐啊……我寫的時候那種無從開口的滋味真是,怎一個酸爽了得!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