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爲,殿下會殺了他。”
西陵御弄暈了魔焰,轉身去找趙岑的人頭,千秋這才現身。
西陵御皺眉,“你來幹什麼?本宮不是讓你留守城外嗎?”
“有人來報殿下遇險,臣當然是來護駕的,不想殿下英明神武,是臣等多慮了。”
“你別動!”
西陵御大喊一聲,然而千秋已經俯身拾起了魔焰的赤紅寶劍,劍身在她手中不斷的震動,發出嗡鳴聲髹。
“不噬魂,不收鋒,看來要想讓你安分下來,必須得找點東西餵你了。”
西陵御臉色黑沉道:“放下!外面多的是活人,用不着你!”
千秋回頭,故意衝着西陵御媚笑,“哎呀,殿下是要拿活人飼劍嗎?如此,臣是否可以認爲,在殿下心中,臣的性命更爲貴重?”
這個小子又恃寵而驕了!
西陵御瞪着她的笑臉,“醜死了!”
原以爲她要拿自己的魂魄飼劍,不想她一手畫印,一手持劍直指宮室穹頂。
“聖引,三途開,化淨歸無!”
霎時,無數黑煙從白骨、牆壁中鑽出,在淒厲的叫聲中不斷匯聚於穹頂中央。轉眼間,得以淨化的怨魂化作數道白煙抽離飛走,餘下黑氣則漸漸凝成一魂注入劍身。
血劍吞魂,顫動的嗡鳴被悽慘的尖叫聲取代,劍身霎時由紅轉黑,形成了半封印的狀態。
“上古御魂術?”
千秋挑了挑眉,“或許是吧!”
“或許?”
她掂着手裡的劍,笑道:“此人多年沉溺黑暗,其邪性短時間內是無法糾正的,殿下不忍斷了他的武脈,但這心血煉鑄的魔劍我不得不將它廢了,不如送去煉器世家回爐重鑄,或許他來日還能再用。“
她正想把劍收起來,卻被西陵御一把奪了過去,“你與金家也有交情?”
“呃,算是……有一丁點……”
“你修書一封,本宮會另外派人去金家,如今我們拿下皇城,城內外整軍換防、百姓安撫等等事宜都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妥善處置,以防殘餘叛黨趁亂滋事,另外,南茲援軍若在我北宇境內逗留太久,恐旁生枝節,顧卿當知如何處理。”
千秋躬身正揖,“殿下放心,臣定不負君命!”
西陵御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邪魅一笑,“顧卿該改口了!”
拿下了北宇皇城,從今往後他便是北宇的帝皇,是該稱“陛下”了。
千秋只是輕輕地彎了彎嘴角,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西陵御眼簾低垂,兩道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顧雲影……
你是誰?
有何背景?
爲何會出現在本宮面前?
你心裡又究竟在想些什麼?
曾經,總想弄明白,可現在,不需要了!
走出禁閉宮苑時,千秋回頭怔怔地看着那四面高牆,流露出深深的憂慮。
“小幻,你說……這裡面的硃砂圖騰是不是很不尋常?也許魔焰有句話說對了。”
這裡確實是溫牀睡榻,不過不是魔焰的,而是他那雙眼睛的!
魔鬼之眼,未必是假!而密室中的圖騰構成的墮魂幻陣,無疑給血瞳營造了良好的孕育環境。
縱然是血瞳,可剛出生時的嬰兒,眼睛是最純淨的,魔焰就是在那時被設計推進了地獄。遭血親厭棄,在黑暗中囚困,映入眼底的是黑暗,是殘酷,是無數不得解脫的死魂。
以黑暗做溫牀,用仇恨做養分,借死魂之舞做洗禮,終一步步成就了今日的魔王之眼。
當初見東方琰的眼睛是幽綠色的,眼底卻有血光不斷泛出,想來,那便是血瞳孕育的徵象吧!
至於魔焰,從始至終不過是個替別人存放眼睛的容器,只怕當初蠱惑北宇先皇、將魔焰囚禁於此的,便是東方琰了。
“一雙眼睛尚且如此處心積慮,東方琰,你到底想幹什麼?”
也不知小夙和離魂那邊怎麼樣了……
……
東寮國,京畿。
“快!快搜!任何一處都不要放過!”
瑞王府精兵攻佔皇宮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
小王爺更是全城張榜,提供東方琰行蹤線索者,賜以重金。
就連南茲的援軍也在東寮國界外佈下天羅地網,眼線遍佈各處。
然而……
就在離魂親自率人遍搜皇宮時,瑞王爺憂思重重地趕來。
“雲展啊!”
離魂讀出一絲不詳的預感,“父王,是不是……”
“哎!剛傳來消息,北界一個小鎮……百姓盡遭毒手,全都是被奪取了生魂,白骨累累,無一人倖存,恐怕……”
“北界?這麼說來,東方琰極有可能已經離開東寮了!父王,我……”
瑞王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因何猶豫再三後,還是選擇了這條路,父王都明白,你去吧,儘管放手去做,父王絕不干涉!”
皇室貴胄家,多的是親長不諒,諸多管束,前程、情緣,事事皆身不由己。
然而,他是幸運的!
感念父君之諒,離魂含淚下跪,“孩兒多謝父王成全!”
拜別離宮,離魂一刻不敢耽擱,棄馬御龍,直往南茲帥帳。
南茲將士們都認得他,並沒有阻攔,只是……
“小王爺可是要面見國師大人?”
“怎麼?”
傳話之人左右看了看,湊近離魂身邊悄聲道:“國師大人給您留了口訊,他受邀秘密去北司醫族,東方琰的事情他會再做考慮,請您這段時間抓緊穩定貴國國情,以防有人趁亂混水摸魚。”
“本王知道了!”
北司醫族的邀約之前倒是聽小夙提起過。
離魂環顧四周,見營中各處都已經做好了撤兵拔營的準備。
“你們可定了何時返國?”
“明日一早就走,不過不是返國,國師之意是要借道貴國通往北宇最近的路,北行。”
北行嗎?
離魂皺着眉頭,微微嘆了口氣,看來小夙已經在做準備了,只是……
但願事情不會真的發展到那一步!
但願……
……
北司醫族,喚雪魂歸園外。
連城朗月斜倚孤木,怔怔地望着無垠碧霄,獨擁着一方寧靜,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連落葉都不敢打擾,紛紛擦着他的衣襬掠過。
冥安夙的到來沒有驚動一個醫族之人,腳步都刻意放得輕盈無聲,可連城朗月還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
眼尾斜瞄,他戲謔地笑了,“御魂金瞳,呵,本神猜得果然沒錯,還真是你啊!小狐狸,千年未見了,你怎麼也入了這凡塵?”
冥安夙譏諷一笑,“聽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變成了創世帝月,原來你從開天闢地時便是這樣令人討厭!”
曾經爲了救穹姐姐,他一度面臨生命之危,激發了魂體自衛的本能,現出狐王之姿,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身份,然而,也僅限於此。
除了知曉自己的狐王本體之外,他仍然只是擁有冥安夙的記憶,再無其他。
連城朗月跳下了孤木,玩味道:“喲,小狐狸也還是牙尖嘴利,張口就咬人,滄雪真是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連本神都敢冒犯!當初本神就跟滄雪說,應該把你的利齒拔了……”
提及過往,他下意識就說得多了,整個人精神都變得不同。可想起滄雪,回暖的心瞬間便冷了。
笑容,不再是笑容,不過是死要面子強裝的從容。
“小狐狸,你當真什麼也不記得嗎?”
對於冥安夙而言,狐王是曾經,他現在只是冥安夙,只爲一人而擔心。
“那個東西呢?”
連城朗月狼狽地掩飾着自己的失落,嗓子微微發啞,“在裡面!”
眼看冥安夙進了喚雪魂歸園,連城朗月揚起嘴角,笑得苦澀而蒼涼。
“滄雪,你費盡心思封印我們的神力和記憶,阻止我們找你,幫你,究竟是爲什麼?滄雪,若你真與這人世融爲一體,那你至少用風聲告訴我,你是真的……再也回、回不來了……”
人類說,上窮碧落,下盡黃泉。
爲了找你,我也尋遍了神域的星宇銀河,踏遍了凡間的山川水澤。
可是這人間的光陰已經過了一千多年了,你連隻言片語的迴應都沒有!
就連……就連這該死的風都躲着我!
滄雪……
對不起!我等不下去了!
一個人守在人間的日子——
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