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都知道怎麼接下去了,如此費了周章把他接來,自然就是爲了不叫人知道,若換了旁人自然是玲瓏心思不會提起,或者提起會是有諷刺之意。
不過良辰知道,郭羨不會是如此,他只是隨口問起罷了,但正是這樣,才叫她不好接話了。
“還好,不過是圖個說話方便,若是在酒樓茶樓的話,難免人來人往的,尤其如此年節時候。”良辰笑笑答道。
“自是如此,京城裡的酒樓如今怕是都人滿爲患了,倒是這裡難得的清淨。”郭羨點頭表示贊同,不過隨即又道:“可若是良兄想找那清淨去處,我倒是知道幾家。”
良辰自是信他的話,比起旁人來,郭羨怕是花了更多的功夫在這上頭,這樣說,該找個功夫多問問他,若是有那“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也好告知師父知道,畢竟師父雖也愛品嚐美食,過去這麼些年怕是也走過不少地方,但到底師父掛念更多些,有時難免會分身乏術,錯過其中的也未可知。
“也好,日後好生向你問問。”良辰點頭應下,見郭羨遲遲不提叫小廝上門送帖子一事,良辰只好自己主動說了:“聽得說你叫了小廝去我府上送帖子?”
良辰驚訝地發現,在她問出這話之時,郭羨竟然難得地看起來臉上起了一絲羞澀,方纔那般談吐自如的樣子也不見了,顯得有些扭捏,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看得良辰忍不住抽抽嘴角。
又想起那小廝不肯將帖子交給旁人,良辰忍不住眯了眯眼問道:“那帖子你帶着嗎?可否給我看看?”
郭羨下意識去捂了捂袖子,剛想說沒有帶,就見良辰的視線順着看過去,知道再那般說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只好不甘不願地將帖子給遞了過來。
“小姐,給。”花錚過去接過帖子拿來給小姐。
良辰擡眼瞄了瞄郭羨,這才伸手打開帖子。還沒看兩眼,就忍不住瞪大眼睛擡頭看着郭羨。
郭羨被她看得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害羞。總之是低下頭去不肯與良辰對視,說什麼都不擡頭。
良辰簡直無語,繼續看那郭羨特意交代不給旁人看的帖子。
郭羨這小子,竟然在帖子上頭寫了首詩,雖然隱晦,但還是能瞧得出是表達相思之意的,她真是不知道郭羨的腦子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了。虧他還知道要交代小廝不能隨意給別人看,這樣的帖子若是被人瞧見,良辰都能想到旁人會說什麼。
“你真是……”良辰都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說些什麼了。
“良兄……”郭羨也同時開口了,似乎是好半天終於是沒那般害羞了。擡起頭來看着良辰,一臉認真地道:“良兄,我是想,我……我娘去你府上問過了,你可知道?”
“知道。”良辰點頭。不過又接着道:“可後來我娘不是也回話了,你該知道這親事自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郭羨聞言顯得有些急了,看着良辰道:“我們家世相當,年貌也相當,莫不是你嫌我不曾有功名?”
“你該知道我本不在意那些。”良辰搖搖頭。與郭羨相處了那麼久,他自是該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的,因而良辰也不瞞着,便是道:“你方纔所說功名一類,本就不是我所在意的,只是拋開這些不說,不管是我們年貌家世如何,你我都不會是對方合適的人。”
“怎麼不合適?”郭羨聞言反駁道:“我就覺得很合適啊,上次在外我們相處不是極爲愉快?你也知我是什麼性子,若是你嫁我,該知道日後我定然不會負你的。”
“我相信,不管是誰嫁給你,你都會是個疼妻子的。”良辰點頭笑道,這一點也是良辰當初覺得郭羨其人雖行爲不羈可仍舊討喜的原因:“可你不覺得,我們性子太過相似,當初相處得那樣好,是因着對彼此性子太過了解的緣故,就像是瞭解自己一樣。”
“什麼?”郭羨被她說得有些迷惑,便是不解地問道。
“若是夫妻,最好便是性子一溫和一果決,或者其它,總是性子互補爲最好,本來兩人相處也該是有退有讓有敬有愛的,可你瞧我們二人,性子太過相似,若是一開始還好,但時日久了,兩人堅持的都是一樣,若是固執的兩人遇到一起,自是就會起了矛盾,到那時,怕是連如今這樣的友情都沒了。”良辰攤攤手,看着郭羨道。
“怎麼會?”郭羨不解:“我們這樣談得來,又怎麼會有矛盾?”
“其實你所謂談得來,大約是一開始便是將我放在了知己的位置上,我們性子相投,本就是在外相識,人若是離了一直生長的地方,自是不同的,每日裡遊山玩水,逛街會友的,從不曾談及那些個讓人操心的事情,自然是隻有美好。”良辰嘆了口氣道:“可若是真的成親,又怎麼會是如此,成親便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還事關着背後的兩個家族,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可我一旦成親,必然不會如此刻這般什麼都不在意,而是會惦記着孃家婆家,或者日後還會有兒女,總不會是如現在這般自在了吧?”
“怎麼……怎麼會這樣?”郭羨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了,忍不住結巴着開口問道。
“怎麼不會?到那時說不得因着這些,我們便是會有數不盡的爭吵,爲了家中父母妻兒,或者還要爲了每日的用度,或者還有與人爭些什麼,日子必然是一團混亂。”良辰頗爲苦口婆心地道:“所以,其實我們這樣性子的人並不相配,你想,若是果真如此,你我二人這到底是在結親還是在結仇?說不得那時我們便是相看兩相厭。”
“……”隨着良辰越說越多,郭羨一開始坐得直直的身子也忍不住有些萎頓下去,靠着身後的椅子,臉上的表情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有迷惑,有不可置信,或者還有些害怕?
“郭羨,所以你根本就沒有想清楚,實則我們只能是好友,是知己,而不能是夫妻。”良辰覺得自個兒有些是在故意有心誤導郭羨,但沒辦法,她必須得這樣說:“最爲重要的是,你對我的感情就是知己,我對你也是,我們這樣,何苦非要綁到一起,好端端地,硬生生從知己變成日後的仇人呢。”
良辰覺得自個兒可算是費心來勸說郭羨了,便是一直要將他勸服了爲止。
顯然這麼多的口舌不曾白費,郭羨也不知道是真的懂了還是被良辰給說迷糊了,總之良辰少有給他插嘴的機會,又是花了些功夫說了不少話,看他還有些迷茫的神情,也不叫他多想,便是問道:“所以你說,我們是不是做知己更爲合適?”
郭羨不由自主點了點頭,良辰趕緊趁熱打鐵:“那親事之事可莫要再提,你們性子如此相投,若是因着這個日後再不得做成朋友,當真是可惜。”
直到郭羨點了頭迷迷糊糊被良辰的手下給送走了,也沒有說過幾句話,更別提什麼有力的反駁了。
良辰也鬆了口氣,管他什麼時候想通了,到時自是不關她的事,郭羨這人她還是知道的,只要應下了,就必然會做到的。
不怪良辰如此花費心思,郭羨其人就如他說到必然做到一樣,若是不曾勸服他,果真固執起來,也會是個極爲麻煩的事情。
再說良辰其實並不討厭郭羨,這樣性子的人雖說怕是比着尋常男人要晚些擔起家人的責任來,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至少他過得自在,這個朋友不會因此有了罅隙就好。
送走了郭羨,良辰便是也起身要回府,帶着丫頭們向着外頭走。
“撲哧”一聲,跟在良辰身後走的花錚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看見小姐回頭,忙以手掩了口,做出鎮定的樣子來。
“想笑就笑吧。”良辰也被逗笑了,不過還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道:“可你在笑些什麼,哪裡好笑?”
“是小姐叫奴婢說的,那奴婢可說了。”花錚一聽這話,就又有些忍不住要笑出來的樣子。
“是我讓你說的,你快說吧。”良辰沒好氣地看了這搞怪的丫頭一眼。
“小姐,其實奴婢覺得,郭公子平日挺聰明的,可遇上小姐便是變笨了。”花錚一本正經道:“連奴婢都聽得出來小姐那話是哄騙他的,偏生他還真的當真了。”
良辰一陣無語,忍不住反駁道:“我哪裡哄騙他了?”
“自然是如此的,奴婢都聽出來了。”花錚瞄瞄自家小姐,知道這是笑鬧,不曾是生氣,便是接着道:“小姐想,郭公子起了求娶的心思,便是因着覺得小姐性子不似那其他的閨閣小姐,便是盼着若是能如願娶了小姐,便是從此可以夫唱婦隨,不必非得娶回個不合心的,整日日子過得極爲不順遂了。”
“嗯,還有什麼?”良辰一邊點頭一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