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越國公夫人生怕慶親王妃忽然改了主意,便也不等慶親王妃派車來接,便將陳紫雲打包送去慶親王府。
陳紫雲到了慶親王府,由周嬤嬤引着她去安瀾園給王妃請安。來之前越國公夫人已經細細的告訴陳紫雲,要她多多的籠絡慶親王妃身邊的心腹之人,還開了個單子讓陳紫雲認真的背下來。這周嬤嬤可就位列那份名單的榜首。
是以陳紫雲見到周嬤嬤,便立刻向她的貼身丫鬟春紅使了個眼色,春紅忙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給周嬤嬤,陳紫雲笑道:“嬤嬤服侍姑媽辛苦了。”
周嬤嬤是慶親王妃跟前頭一等得力的,便是和王妃親近如青瑤,賞周嬤嬤的時候都不假丫鬟之手,是親自經手的。因此周嬤嬤見陳紫雲還沒有怎麼樣就如此的託大,臉上雖然不顯,心裡卻是已經存了小小的不快。不過周嬤嬤也算是場面上的人,因此只淡淡一笑道:“服侍娘娘是老奴的本份,當不得辛苦二字。”
接過荷包放到袖中,雖然過手之時周嬤嬤已經試出這荷包份量不輕,可是周嬤嬤不是那等眼窩子淺的人,這點銀子周嬤嬤還不放在眼中。身爲有體面的奴僕,周嬤嬤比一般的奴僕更重面子。
到了安瀾園宴息室,周嬤嬤對陳紫雲淡笑道:“四小姐略候一候,老奴去回王妃娘娘。”
陳紫雲見周嬤嬤都收了賞銀對她還沒有任何改變,心裡便有些發悶,她牢記着出門之前她母親再三叮囑的話,要她多看多聽少說,特別是不能把心思都表現在臉上,因此陳紫雲只淡淡點點頭,虛虛說了一句:“多謝周嬤嬤。”
周嬤嬤進了宴息室,宴息室裡只有慶親王妃和世子妃兩個人,這孃兒倆個正悄悄的算趙天朗的行程,趙天朗昨天已經偷偷出京了,爲了保密起見,他身邊只帶了一個四九。這讓王妃和青瑤的心自趙天朗出門的那一刻起便懸了起來。
看到周嬤嬤進來,慶親王妃淺笑問道:“紫雲來了?”
周嬤嬤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話,四小姐到了,正在外頭候着。”
慶親王妃點點頭,問青瑤道:“瑤瑤,你把紫雲安排在何處?”
青瑤微笑回道:“回孃的話,安瀾園西北邊的止軒年上才修葺一新,媳婦想把紫雲表妹安置在那裡,不知娘覺得合適不合適?”
慶親王妃點點頭道:“止軒不錯,那地方寧靜清雅,是個學規矩的好地方,你選的很好,回頭你送紫雲過去吧。”
青瑤忙應聲稱喏,慶親王妃方對周嬤嬤說道:“叫紫雲進來吧。”
周嬤嬤出門請陳紫雲進屋,然後退了下去,一出宴息室,周嬤嬤便將陳紫雲的丫鬟春紅給她的荷包拿出來,隨意叫過一個在院子裡聽差的小丫鬟,將荷包遞與她道:“萬兒,拿去和你的小姐妹們買糖吃吧。”
春紅沒有資格進宴息室,她只能在廊下候着,看到周嬤嬤此舉,不由變了臉色,只因爲這裡是王府不是越國公府,她才趕緊低下頭掩去自己的不滿,只打定了主意回頭立刻將這事兒回於四小姐,春紅不知道,這正是周嬤嬤的用意。王府的奴僕,不是她一個國公府的小姐說收買就能收買的。
萬兒雙手接過荷包,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歡欣雀躍,只恭敬的屈膝向周嬤嬤道謝,然後便將荷包收起來,繼續在院子裡當差,連打開荷包看看有多少銀子這種春紅以爲她必會做的事情都沒有做。春紅這才小小體會到一點王府奴才的確與一般府裡的奴僕不同之處。
陳紫雲進了宴息室,轉過透繡草蟲的四扇落地大屏風,便看到她的姑媽,慶親王妃坐在炕上,在她的身邊,表嫂韓青瑤並不是站着立規矩的,而是側坐在一旁陪慶親王妃說笑着什麼,那婆媳兩個臉上的笑容讓陳紫雲很不自在,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說了一句:“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真是沒有規矩。”
陳紫雲轉過屏風,青瑤站起來迎上前幾步,笑着說道:“紫雲表妹來啦。”
青瑤一站起來,陳紫雲便看到她穿了一身天水藍流雲暗紋貢緞對襟長褙子,滾着銀白色的寬邊,滾邊上繡着綿延而下的鵝黃鳶尾,正好和她頭上戴的鳶尾花形赤金卷鬚鑲藍寶石步搖相映成趣。
比指甲蓋兒還大的藍寶石純淨通透,晨光透過窗櫺照過來,映出星輝般的光華,垂下的流蘇也不是尋常的米珠流蘇,而是用赤金託鑲着米粒兒大小的星形藍寶石,於高貴之中更添了一抹清新。這樣精巧別緻的頭面首飾陳紫雲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讓陳紫雲心中的念頭更加熾熱了,她多想擁有這一切的是她自己。
在陳紫雲打量韓青瑤的時候,青瑤也在不着痕跡的打量陳紫雲,對於這個想和她搶丈夫的,青瑤認爲便是加一百二十分的提防也不爲過。
陳紫雲梳了倭墮髻,戴的是粉紫色珍珠頭面,一枚攢珠鳳釵斜簪於烏髮之間,鳳口銜了一串花生大小的粉紫珍珠,顆顆珠子光滑圓潤透着瑩光,可見也不是凡品。鬢旁簪一朵水紅堆紗新制宮花,耳上夾了一對珍珠耳鉗,也是粉紫色的。再看看陳紫雲身上的衣裳,是粉紫緞面繡折枝海棠的交領掐腰褙子,長只及腰下三寸,剛好顯出她纖細的腰身,更顯出腰間繫着的十六幅零綾緞月華裙,每走一步便可見淺淺光華流動,倒是很有些個風情。
陳紫雲來到拜墊前站定,跪下給慶親王妃磕了頭,慶親王妃受了三個頭之後笑說道:“扶表小姐起來。”
一個名喚鳴翠的二等丫鬟上前將陳紫雲扶起來,鳴翠是過年的時候才從三等丫鬟升上來的,是以陳紫雲沒有鳴翠的資料,她只得忖度着低聲說道:“謝謝姐姐。”然後又轉向韓青瑤福身道:“紫雲見過表嫂。”
青瑤還了半禮,笑着說道:“紫雲表妹坐下說話吧。”
陳紫雲心道機會來了,便做出很恭敬的神色說道:“在姑媽面前豈有紫雲的位子,紫雲站就好。”
慶親王妃淡笑了一下,對陳紫雲說道:“紫雲,你雖然是本宮的晚輩,可過門是客,豈有讓客人站着的道理,聽你表嫂的話,坐下說話吧。”
陳紫雲心裡一抽,忙笑着謝了座,在炕下一溜兩排玫瑰椅中,擇了西邊第二張椅子斜簽着坐下。
慶親王妃看向青瑤笑道:“瑤瑤,你也坐下陪着娘。”
丫鬟上了茶,陳紫雲接過來抿了一口,立刻笑着說道:“這社前紫芽吧,聽說極貴重難得的。”
慶親王妃微笑道:“你倒有些見地,正是社前紫芽。”
陳紫雲忙說道:“到底是姑媽家富貴無儔,紫雲沾了姑媽的光,才能嚐到這社前紫芽的味道。”
慶親王妃只是笑了笑,看着陳紫雲又喝了一口茶,方纔說道:“紫雲,老夫人和你孃親將你交給本宮,讓本宮教你學些規矩,你來之前,你娘可都與你說清楚了?”
陳紫雲忙回道:“回姑媽的話,孃親都說過了。”
慶親王妃點點頭道:“那就好,若說這規矩麼,自然是宮裡的規矩最好,自得了你孃的請託,本宮便在請了兩位今年剛剛放出宮的姑姑,讓她們教你學規矩,宮裡出來的姑姑規矩嚴,教導也用心,你可吃得消麼?”
陳紫雲心中一怔,來之前她的孃親可不是這麼說,她孃親明明說的是讓她跟在王妃身邊,以期和趙天朗時不時的遇上,先混個臉熟纔好實行下一步計劃。怎麼進了王府之後,卻是讓她跟着兩個姑姑學規矩?陳紫雲可是知道宮裡出來的宮女有多厲害。年前的時候她因爲得罪了針線教習,便被狠狠罰了一回,每天抄女則都要抄到深更半夜,還被罰茹素,這是老夫人的意思,說這樣可以清心。
饒是如此,那兩位覺得受辱的供奉還是自請求去,連老夫人親自出面都沒有能留住她們。爲此陳紫雲被老夫人狠狠的罵了好幾回。
見陳紫雲一時沒有說話,青瑤便微笑說道:“紫雲表妹也不必擔心,只要用心的學規矩,姑姑們是不會爲難你的,偌若姑姑們刁難你,娘和我都會給你做主的。”
陳紫雲這纔回過神來,忙說道:“回姑媽的話,紫雲來就是學規矩的,一定吃的消。”
慶親王妃點點頭道:“這樣便好,瑤瑤,你先送你紫雲表妹去止軒安頓,紫雲,今兒是你來的頭一天,明兒再開始學規矩也不遲,中午可以過來陪本宮用飯,等開始學規矩之後,一切便要聽教養姑姑安排的。”
陳紫雲聽了這話,心中有種極不好的預感,可她也不能拒絕慶親王妃的安排,只能咬牙應道:“是,一切全憑姑媽做主。”
青瑤向慶親王妃躬身告辭,引着陳紫雲出了宴息室,對她笑着說道:“紫雲表妹隨我來,止園離娘這裡不遠,走路不消一刻鐘也就到了。”
陳紫雲聽了這話,不由暗自腹誹道:“要走一刻鐘,這還叫不遠?”
“不知表嫂的屋子在哪裡?日後紫雲怕是少不了要討擾表嫂呢。”陳紫雲儘量維持着笑容問了起來。
青瑤當然明白陳紫雲的心思,只不說破。指着與安瀾園比鄰而居的軒華園笑道:“我就住在那裡,不過白日裡我多半在娘這裡,紫雲表妹要找我也是很方便的。”
看看與安瀾園距離那麼近的軒華園,再看看前方連屋子的蹤影都沒有出現,陳紫雲心裡自然不好過,她只能一再的勸自己要忍,一定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邊走,青瑤邊向陳紫雲介紹王府的佈置。因爲從前慶親王妃在府裡不得勢,是以越國公府的這些個小姐妹們連一次都沒有來過,這是頭一回上門,她看到王府佔地面積廣闊,佈置精美富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綿延不絕,兩路兩旁種着各種花樹,此時雖然是冬天,可兩旁的花樹卻依舊翠葉青青,這些花樹都是御用花匠特別培植的四季長青的樹種,在京城裡能見到這種樹木,除了皇宮之外便就是幾家王府了。
走了一刻鐘,陳紫雲方纔看到於樹木映掩之中,一座不算很大的紅磚精舍露出一角飛檐。青瑤指着那裡笑道:“這就是止軒,我才讓人收拾好的,紫雲表妹你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只管說給我,我讓她們去改。”
陳紫雲看着這止軒離安瀾園軒華園都那麼遠,心裡便已經很不自在了,又聽了青瑤這樣的主人家口吻,心中更是不爽,只說道:“表嫂安排自然是妥當的,紫雲也不是外人,表嫂就不用這麼客氣了。若是表嫂總這麼客氣,紫雲還怎麼長住呢?”
青瑤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陳紫雲這種淺顯的話裡有話,只對身邊的小滿說道:“小滿,你過去知會兩位姑姑,告訴她們表小姐到了。”
小滿脆生生的應着,飛快跑向止軒。陳紫雲看着小滿形容極小,分明是不滿十歲的孩子,便帶笑說道:“表嫂怎麼用這樣小的丫鬟呢,莫不是連個大丫頭都不配的?”
陳紫雲只道小滿年紀小,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三等丫鬟,便故意說出來臊一臊青瑤。豈知青瑤並不在意,只說道:“小滿一直跟着我,我用慣了。”
不過一會兒小滿又跑了回來,先向青瑤回了話,然後對跟在後頭服侍的一個二等丫鬟說道:“梅子,兩位姑姑要的東西還沒送齊,你去說於外頭採買處,讓他們催一催,怎麼搞的,連表小姐的事情他們也敢輕慢,看我回頭不說給石管家,給他們好好緊緊規矩。”
梅子忙低頭應道:“是,小滿姑娘。”
陳紫雲聽了這段對話不由一愣,那叫梅子的丫鬟身上穿的是二等丫鬟的衣服,這點陳紫雲還是能看出來的。她尊小滿爲姑娘,難道說這小滿竟是一等丫鬟?她還這麼小,怎麼可能呢?
陳紫雲仔細看了看小滿身上的衣服,這才發現用的是上好的綢緞料子,雙丫髻上戴的兩朵粉絨花上釘着手指頭大小的珠子,很是明淨圓潤,陳紫雲估計着那幾顆珠子不比她頭上的粉紫珍珠差着什麼。看到這些,陳紫雲的心裡便越發堵的慌。一個小丫鬟怎麼能用那麼珍貴的珠子呢,這豈不是顯得她品味只和一個小丫鬟相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