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夫人將青瑤帶到上房,拉着她的手兒笑着說道:“瑤瑤,大年下的是喜慶的時候,可不興哭眼抹淚的,你心裡有什麼委屈只管來同奶奶說,有奶奶給你做主撐腰,咱們誰都不怕。
青瑤聽了這話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身子向韓老夫人靠了靠,十足的小姑娘情態,看得韓老夫人都不忍心再說了,只摩娑着青瑤手笑道:“好了,我們瑤瑤明白就行了。瑤瑤,你可知道馮夫人這陣子隔三差五的總過來是爲了什麼?”
青瑤困惑的搖搖頭,那馮夫人心裡想的是什麼她怎麼會知道,馮夫人每回來總是拉着她沒口子的誇獎,直把她誇的摸不着頭腦,心中每常暗問:自己真的有這樣好麼?
看着青瑤困惑的神情,韓老夫人朝一旁服侍的丫環使了個眼色,丫環們便都退了下去,還體貼的將房門關了起來。韓老夫人摟着青瑤笑道:“瑤瑤,馮夫人想聘了你家去做兒媳婦。”
韓老夫人是笑着說的,可是聽在青瑤耳中卻如炸雷一般,這都是怎麼了,才聽哥哥說慶親王府的世子想求娶她,青瑤還沒有消化過來呢,又來了馮家公子,難道在一夜之間,她的桃花便全開了?
面紅耳赤的青瑤瞪大了眼睛看着韓老夫人,一向聰慧的大腦當機了,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着青瑤這個樣子,韓老夫人又笑了起來,她拉着青瑤的手說道:“瑤瑤,這馮夫人倒也還沒提出來,馮家比咱們的家世略差了些,何況馮家嫡長子已經成親了,若是求你,也是爲他們家的二公子求的,歷來嫁女嫁高娶媳媳低,馮家的門第本就比咱們差些,她要求親心裡一定會發虛,所以她總是來咱們家奉承着,許是想着人頭熟了好說話呢。”
青瑤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韓老夫人會和她說這個,只迷惑不解的望着韓老夫人,這若是在夏若淳的年代,她自然就直接問了,可這裡是韓青瑤的年代,身爲大家小姐,還是很忌諱聽或者是說婚姻之事的。韓老夫人此舉,很有些不按牌理出牌的意思。
韓老夫人笑笑,卻沒有爲青瑤釋疑。她自然不會說這是韓老太爺的意思,那馮夫人總是來,韓老太爺便覺出不對勁兒了,只把馮將軍請來一問,馮將軍一入行伍的時候便在韓老將軍麾下,對着老上司的詢問,馮將軍不敢隱瞞,便來了個竹筒倒豆子,當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馮將軍知道夫人的心意,卻也明白自己家的二兒子身份上配不起韓家的大小姐,不過聽着夫人總說起韓家大小姐是如何如何的難得,由不得他不動了心,只由着馮夫人去走動,若是真成了這門親事,那便是馮二公子的福氣了。若是不成,兩家本來就是世交通好,走動的密切一些也沒有什麼壞處。
韓老將軍問準了,纔回去告訴給韓老夫人,韓老夫人想都不想便說道:“那不行,馮家二小子配不起我們瑤瑤。要說馮家的家世什麼的也將就了,馮夫人也不是那種惡婆婆,不過那馮二小子走雞鬥狗的,不行,不行!”
韓老將軍聽了這話也點了點頭,其實人馮家二公子也沒韓老夫人說的那麼誇張,世家公子若是不走雞鬥狗的,便沒法子在他們的圈子裡混下去的,只不過想到是爲青瑤挑女婿,韓老夫人的眼光便挑剔了起來。
瞧着韓老將軍竟有些想願意的意思,韓老夫人便沉了臉擰着眉說道:“老太爺,這頭十來年咱們虧待了瑤瑤,姑娘家嫁人,那就是重投一次胎,可不能不在意的。”
韓老將軍想了想,對韓老夫人說道:“瑤瑤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她不是一般的女兒家,何不把這事說與瑤瑤,聽聽她的意思。”這纔是韓老夫人會把馮夫人總是到韓府的用意點出來讓青瑤知道的原因。
瞧着青瑤有些不知道所措,韓老夫人輕拍着青瑤的手說道:“瑤瑤,不用不好意思,你只同奶奶說說自己的想法,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總要聽聽你的意見。”
韓青瑤心裡如一團亂麻一般,不論是慶親王世子趙天朗,還是那個什麼馮二公子,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連一絲瞭解都沒有,這讓她怎麼說呢。青瑤擡頭看着韓老夫人,美麗的眼睛裡透着迷惘,她只低聲說道:“奶奶,青瑤還小,不想嫁人。”
“真是孩子話!”韓老夫人摟着青瑤笑了起來,耐心的說道:“瑤瑤,也不是讓你立刻出嫁的,總要先看定了人議了親,再備嫁妝,沒有兩年的工夫且不得的,過了年你就十四了,再過上兩年便是十六,正是嫁人的年紀,也不算小了。”
青瑤不好意思的鑽到韓老夫人的懷中,小聲問道:“奶奶,這事兒青瑤也可以有意見麼?”按着規矩,不是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到了她這裡,居然還能有這種特殊的待遇,能允許她對自己的婚事發表意見呢?
韓老夫人笑道:“那些個規矩在外頭要講,在咱們瑤瑤這兒就不用講了,總要擇一個瑤瑤喜歡的纔是。”
青瑤更是不解,她整日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就連家中的男性僕人見的都少,更不要說見什麼不相干的外男了,什麼都不瞭解,可怎麼知道哪一個纔是她喜歡的呀?
看着青瑤眼中的不解,韓老夫人笑道:“菱花進來,把給小姐準備的衣服拿來。”
菱花在門外脆脆的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抱着一個大哆羅呢的大包袱走了進來,韓老夫人笑道:“服侍大小姐試衣裳吧。”
菱花把包袱打開,青瑤一看便怔住了,原來這一包袱都是新做的男裝,從中衣到頭巾外袍靴子,竟是無一不全的。青瑤回頭看向韓老夫人,韓老夫人笑着推她道:“快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菱花服侍着青瑤到屏風裡換上寶藍妝花緞面皮袍,打散她的頭髮重新梳過,又將臉上的胭脂擦去,戴了簪粉纓的望月錯金冠,紮好和田白玉蹀躞帶,再穿上石青緞面的粉底小朝靴,一個俊俏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少年便出現在韓老夫人的面前。
韓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回,滿意的笑道:“很合身,瞧着倒象是雲哥兒頭幾年的樣子。菱花,比着這個尺寸再給小姐做一套天水藍緙絲一套象牙白蟒的,嗯,再作一套青蓮色杭緞的,都用雪貂做裡子,其他的等開了春再說,還有,小爺帶的荷包佩玉什麼的,都給瑤瑤配齊了。”
菱花笑着應了,自去了西隔間開箱取料子,一連做四套雪貂裡的袍子,老夫人的雪貂皮存貨可就不多了呢,怪道上回大夫人想向老夫人求兩件雪貂皮給二小姐和二少爺袍子,老夫人硬是沒給,原來是要留着給大小姐用的。
青瑤心裡猜出幾分,只驚喜的看着韓老夫人,歡快的問道:“奶奶,您許青瑤出門?”
韓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青瑤就是聰明,一下子就想出來了。不過讓青瑤出門可不是韓老夫人的意思,而是韓老太爺的主意,做袍子什麼的也是韓老太爺一早吩咐了韓老夫人的。
韓老太爺深知一個學畫的人,若是沒見過世面孤陋寡聞,那便沒法做出真真的好畫作,所以自上回青瑤略提了那麼一回,韓老爺子便存了讓青瑤女扮男裝跟着他出門長長見識的心思。他原想着讓青瑤扮成小廝的,可是韓老夫人卻怕青瑤扮了小廝出門,難免被人瞧不起受了委屈,便將自作主給青瑤做了幾身小爺的衣裳,這年頭,不獨京城之中,就連外省也是先敬衣冠後敬人的。不得不說,韓老夫人真若將一個人放在心裡,那可是想的再周全不過的。
青瑤喜出望外,只學着青雲平日裡行禮的樣子給韓老夫人行禮,因從沒習過男子的禮儀,青瑤便是照貓畫虎的學,也學的不象,逗得韓老夫人笑的前仰後合,只說道:“回頭去跟你哥哥好生學了,別一出門就露了餡兒。”
青瑤忙應了下來,韓老夫人又瞧了她這身男裝打扮一回,方纔讓青瑤換回先前的女裝。青瑤想着昨晚練功之時身體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亂躥,便靠着韓老夫人問道:“奶奶,青瑤昨兒做晚課,總覺得身上麻麻癢癢的,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身子裡亂走,這是怎麼回事?”
韓老夫人錯愕,她出手如電,一把拿住青瑤的脈門,青瑤明白韓老夫人的意思,便放鬆心神任韓老夫人檢查。過了足有一柱香的時間,韓老夫人方纔鬆了手,摟着青瑤大笑的說道:“想不到我們瑤瑤竟是個如此有慧根的,傻孩子,那是你修習內功小有所得,你已經有內力了,日後要勤加修習,說不得我們瑤瑤將來能成爲一代宗師呢。你這才修了一個多月便能有這樣的氣感,真是奇蹟呀!”
青瑤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瞪圓了那雙靈慧的眼睛,吃驚的問道:“奶奶,真的麼?內功練起來就這麼容易?”
韓老夫人聽了這話大笑起來,“真真是個傻孩子,內功若是這麼容易練,人人都是高手了,原是你有根骨,又肯用功,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有這樣的成就,告訴奶奶,你是不是除了每日上午在演武場練功,晚上還要加練兩個時辰的?”
青瑤有點兒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原來韓老夫人覺得青瑤身剛好,怕她累着,只讓她每天上午練一個時辰的內功,一個時辰的外功,晚上的練功時間,完全是青瑤自己給自己規定的。若非她練功刻苦,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見了成效。青瑤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爲她知道要想在這個時代更好的生存下去,沒有些自保之力是絕對不行的,至少,咱不能再被人下毒不是。
想到自己被下毒之事,青瑤心裡便鬱悶極了,她中的毒是陳氏下的,這在韓老太爺韓韓老夫人和她自己這裡並不是什麼秘密,可就是因着那一層臉面,所有人都不能動陳氏一絲一毫。青瑤心裡又氣又惱卻還沒法子說,不過韓老夫人是眼裡不揉砂子的人,這回生生得忍下這口氣,老太太心裡怎麼都過不去,這也是陳氏現在很不受韓老夫人待見,別管她說什麼,韓老夫人這裡一律都不答應的緣故。
青瑤雖然沒有和任何人說起自己勤奮練功的原因,可是韓老夫人也能猜出幾分,她摟着青瑤,微微嘆了口氣,低低說道:“瑤瑤,你的受委屈了,爺爺奶奶心裡都清楚,可是咱們是將軍府,丟不起那個人啊!”
青瑤聽了這話,擡頭看着韓老夫人,那雙黑白分明的清亮大眼看得韓老夫人心中的歉意更深,再說什麼都顯得那麼無力,韓老夫人又重重的嘆了口氣。青瑤低下頭,輕輕說道:“奶奶,青瑤心裡明白,如今青瑤住在奶奶這裡,一應吃穿都是奶奶親自照看的,青瑤不怕了。爹爹仕途正順,沒的給爹爹和家裡添堵,孰重孰輕,青瑤心裡分的清。”
韓老夫人臉上這纔有了些笑模樣,她撫摸着青瑤說道:“好孩子,委屈你了,日後總有還你公道的時候,只不是現在罷了。”
青瑤拉着韓老夫人的手俏皮的笑道:“青瑤不貪心的,只要爺爺奶奶多疼青瑤一些就行啦。”
祖孫兩個說的正熱呼,青瑤屋裡的小滿忽然在外面求見,韓老夫人便讓小滿進來,小滿自小便常被她的奶奶抱到韓老夫人這裡玩兒,本就是極熟的,韓老夫人一向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便笑着問道:“小滿,有什麼事要回大小姐?”
小滿在底下行了禮,脆生生的說道:“回老夫人大小姐,剛纔大老爺傳話過來,命大小姐用過午飯到大老爺的書房去,大老爺有話要問大小姐。”
青瑤應了,韓老夫人皺了皺眉頭,方纔對青瑤說道:“你們父女難得團聚,倒是應該好好說說話兒。”青瑤起身稱是,方纔帶着人去準備午飯了。
韓老夫人卻將小滿留了下來,細細的問了一回剛纔大老爺叫王嬤嬤過去,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小滿原是在書房外頭的,自然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可是大老爺罰王嬤嬤,這事她可知道,便不添油不加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回。韓老夫人點了點頭,便又去了青瑤的房中,她屏退了丫環們,只細細的問了王嬤嬤。王嬤嬤便將事情的始末細細說了一遍。韓老夫人雖然不能當成下人的面說自己兒子的不是,可是心裡卻也埋怨兒子這事情處理的太馬虎了,好在韓遠城聽了長貴的勸,這纔沒有把事情鬧大。
回到自己的房中,韓老夫人一個人坐在椅上,想了許久。靈光一準備,她忽然想到,那威國公家意欲求娶的,怕不會是韓青環,素聞那威國公的二公子是個心氣極高的,他怎麼可能看上普通如韓青環這樣的姑娘呢?韓老夫人雙眉緊皺,決定讓人去仔細的打聽。若那威國公公子想求的是青瑤,這卻是一樁不錯的姻緣。那威國公府的二公子,風評不錯,深得郭太后和威國公夫妻的心意,只是因爲他是嫡次子,纔沒能當上威國公世子,比起平庸的威國公世子,這二公子郭誠雖然更有人氣更有份量,日後他的媳婦,指不定會成了威國公府的當家之人。想到這一層,韓老夫人面如寒霜,便使人去傳來陳氏,她要再敲打敲打陳氏,別讓她翻了天。
青瑤可不知道奶奶的心思,只帶着丫環們準備了豐盛的午飯,陪着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用了,又拉着兩老去散了一會兒步,免得吃完了就睡,會積了食傷了脾胃。等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都歇午了,青瑤纔回房換了一身滾鑲淡紫風毛粉緞面灰鼠皮里長禙子,領口用一枚整塊淡綠水晶雕的水仙花胸針,禙子下襬只繡了幾莖半開的水仙,亦是淡綠色的花葉,看上去既清雅又應景,襯得那青瑤那沒有施用太多脂粉的小臉如雪玉一般,已經初顯了絕代的風華。
到了書房,韓大老爺一看到這樣的青瑤,倒把先前要說的話都給忘記了。只看着青瑤發呆。這也是青瑤的運氣,原來韓大老爺初見江氏之時,是在正月十五賞花燈的時候,當時的江意如,頭上戴着昭君套,身上披着一件淡紫色出風毛,粉緞面雪狐裡的斗篷,韓遠城分明還記得,那件斗篷下襬也繡着幾莖淡綠的水仙花。沒有人知道,韓大老爺就是因着江意如,才喜歡上了水仙花,每到過年之時,在他的書案上一定會有水仙花的身影。
見韓大老爺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衣裳不說話,青瑤心中不解,只面無表情的垂眸筆直的站着。對於青瑤來說,韓大老爺這便宜爹可遠沒有王嬤嬤在她的心裡有份量,只想着他將王嬤嬤罰的走不得路,青瑤這心裡便有氣,而且這陣子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都極寵她的,青瑤不免也漲了幾分脾氣。反正這便宜爹過了年就得回任上去,青瑤可沒有打算和便宜爹打上幾張親情牌。在青瑤心裡,甚至是盼着韓大老爺趕緊回任上去,別留在家裡禍害人。
韓大老爺在官場上打混經年,最會揣摩人的心思,只看着青瑤的那緊繃如標槍一般的身體,韓大老爺便知道這個女兒心裡對自己有着敵意。可是對着那張和亡妻一模一樣的臉,韓大老爺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生氣。透過青瑤,他彷彿看到了江意如站在他的面前,淺笑盈盈的喚道:“遠城……”當年江氏初嫁,他們夫妻兩個好的如蜜裡調油一般,江氏不象別的女人那樣叫自己的丈夫老爺或是夫君,而總是綿綿軟軟的叫他“遠城”,每次聽到那樣的呼喚,韓遠城總覺得自己情願一生都沉溺在那一汪春水之中。可是,自從他納了妾,江氏便再沒有對他笑過,更沒有再喚一聲“遠城!”
其實,想到江氏難產而死,韓大老爺心裡不是沒有後悔過的,他只是一時貪新鮮,又有誰,不論是才情樣貌或是身家,能比得上江氏呢,只是天下間再沒有後悔藥可吃的,大錯既已鑄成,韓大老爺能做的也只剩下化身爲鴕鳥,不去想,不去見任何與江氏有關的人。這也是是他一直對青瑤不聞不問的原因,因爲青瑤的存在,只會提醒韓大老爺,他是如何的糊塗,讓髮妻難產而死。
韓大老的臉色變了數變,可青瑤是垂眸的,所以變沒有注意到。等了好一會兒聽不到韓大老爺發問,青瑤這才擡起眼,疑惑的看向韓大老爺,平靜而疏離的問道:“不知父親喚女兒過來,有什吩咐?”
韓大老爺這纔想起來自己叫青瑤問話的目的,便拈鬚沉聲問道:“你從來不曾習過廚藝,緣何會做得一手好菜,甚至連洋人的點心你都會做?”
青瑤心中暗哼一聲,心道:洋人的點心,哼,我連洋人的話都會說,只做個點心算什麼,真是大驚小怪,還是一方大員呢,真沒見過世面。不得不說,夏若淳的性子在青瑤身上體現的越來越多了,對於她不喜歡的人,青瑤心裡從來都把那人看得一錢不值,韓大老爺很榮幸,已經上了青瑤最不喜歡之人名單的榜首,甚至於給青瑤下毒的陳氏,都還位居韓大老爺之後。
心裡雖然這麼想着,可是青瑤卻沒敢流露出來,只微微垂頭說道:“回稟父親,青瑤三個月前大病一場,病中曾經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還遇到了孃親,孃親讓青瑤看了許多書,吃了好些稀奇古怪的點心,也不知怎麼的,吃完之後,青瑤腦子裡便忽然多了許多東西,原本青瑤是什麼都不做的,可是吃完之後,一看到食材,便自然而然的會做了。孃親告訴青瑤,說青瑤的陽壽未盡,還要替她孝敬祖父母大人,照顧哥哥,然後孃親就將青瑤推了回來,醒來之後青瑤才知道自己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
青瑤言辭懇切,說起親孃的時候眼圈兒紅紅的,看上去明顯是傷心的不行卻又強自抑制的樣子,看得韓大老爺心都揪了起來,不由人的便相信了青瑤的話。他臉上忽青忽紅,終是沒有忍住,還是問道:“你娘……就沒有問我?”
青瑤垂眸遮去眼中不屑,低低道:“娘在那裡竟是什麼都知道的。”只說這樣一句,其他的什麼都不用再說了,韓大老爺臉上青紅不定,終是長嘆了一聲,無力的揮揮手讓青瑤退下。青瑤行禮後退下,剛出書房的門,她便聽到一聲低嘆:“意如,你竟狠我如廝!”青瑤的腳步微滯,心中暗道:“你若不做出那些事情,我又怎麼會這樣編出話來氣你!”
韓大老爺被青瑤無情的打擊了,據說一直到晚上他都沒有出書房,上燈之後陳氏親自來請韓大老爺回房休息,卻被韓大老爺沒頭沒臉的狠狠罵了一通,末末了,還抓起硯臺砸向陳氏,若非陳氏躲的快,她非得被砸的破了相不成,這大年下的,她若是真被砸的破了相,可就丟人丟到姥姥家嘍。
當然這一段小插曲別人是不知道的,陳氏受了委屈也不敢到頤年居去說嘴討公道,她現在心裡也明白,將軍府裡的風變了,她和韓青環韓青江徹底失了老太爺和老夫人的心,現在的她已經暫時不想着什麼管家權之類的事情了,要先挽回老太爺和老夫人的歡心,才能說其他的。再一次,陳氏想到了青環的親事,若是青環和威國公的二公子定了親,那時她就成了太后的姻親,看誰還敢小瞧了她去,便是老太爺和老夫人,也不能再這麼不把她當回事兒。
想到這裡,陳氏立刻回了房,叫來青環給了她許多的釵環首飾,又讓青環一一試了新衣服,看到裝扮一新的青環比平時漂亮了許多,陳氏的心裡才略略鬆了口氣。只等着後天帶青環去崔夫人家吃年酒了,這一回,她說什麼也要將青環和威國公府二公子的親事定下來。要不,她在韓府真的快要沒有立足之地了。這會兒心思已經有些不夠用的陳氏完全沒有想到,她對青瑤下毒之事已經被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察覺了。
在就陳氏一門心思的想着促成青環和威國公府二公子的親事的時候,韓府的年酒請完了。這一回韓府的年酒讓所有到韓府坐客的達官顯貴們掉了一地的眼珠子。毫不誇張的說,韓府的年酒雖然材料普通,並沒有太多的珍稀食材,可是竟比京城裡最好的館子吃味齋的酒菜還要好,知味齋的酒菜素來選用的是最頂級的食材,卻不如韓府的年酒席面更讓達官貴人們喜歡。韓府的年酒真正做到了色香味形四美俱全,每一道菜的原料都很普通,可是味道卻是出奇的好,樣子也好看,那道水晶玫瑰肉真如一朵玫瑰花一般嬌潤剔透,以至於座中之人都不忍下筷破壞了這樣的美感,而水晶玫瑰肉只不過是席面上一道普通的菜,用的原料不過是三肥兩瘦的五花肉,是那些個貴人們平日裡嫌不夠檔次而不怎麼吃的東西。
韓府請罷年酒,青瑤便上了好些貴夫人心裡的媳婦人選名冊。雖然韓家沒有張揚,可是那消息靈通又與韓府關係好的,比如說馮夫人這樣的,便能打聽出來韓府的變化都源自於將軍府的嫡孫小姐韓青瑤。更有那消息再靈通一些的,想到從前到韓府來,見的都是二小姐韓青環,從來都沒有人提起過大小姐韓青瑤,她們便敏銳的捕捉到了些微妙的東西,再想起前陣子韓府回禮的點心,大家心裡便明瞭了,看來這韓府的大小姐,可不是個一般的姑娘。
於是乎,繼回節禮之後,吃罷了年酒,韓府裡又掀起了一股貴夫人們指名要見青瑤的風潮,害得青瑤整日的陪客人,不要說是換了男裝偷溜出府,便是想安安生生的吃頓飯,都成了一種奢求。青瑤這兩三個月好不容易纔養起來的那麼丁點兒的肉肉,只三四天的工夫便消耗殆盡,過年新做的嫩黃織錦禙子,上身的時候還很合身,只會了數天的客,便顯的有些個肥大了,看得韓老夫人直心疼,一疊聲的命人燉補品給青瑤補身子。韓老太爺怒了,衝着韓老夫人發了一通脾氣,又讓人請來小華太醫給青瑤診脈,幸而青瑤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有些疲勞且食無定時而導致的沒有胃口。只靜養一陣子也就行了。
聽說韓府爲大小姐請了小華太醫,那些貴夫人們才意識是她們累着韓大小姐的,大家這才消停下來,給青瑤些將養的時間,等過了女兒節,時氣暖和了再請她到自己家裡做客。當然,這都是那些個家裡有適齡未婚男子的夫人們心裡打的小算盤,青瑤這會兒可什麼都不知道呢。
青瑤正一門心思的想換了韓老夫人給她做的男裝溜出韓府,去外面見識見識。穿過來已經三個多月了,青瑤硬是沒有出過將軍府的二門,雖然前世是個骨灰級的宅女,可是主動宅與被動宅之前的差距可遠的很,青瑤被悶壞了。
這一日用過早飯,青瑤便想回了韓老太爺,請老太爺帶她出去溜達溜達。可誰曾想她還沒走出頤年居,便遇上了前來串門子的馮夫人,青瑤待要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大大方方的迎上前,笑着喚了一句:“馮伯母安好。”
馮夫人一見青瑤,一張臉便笑成了一朵花兒,渾然不怕笑出一臉褶子。她快走兩步上前拉着青瑤的手誇張的笑道:“咱們娘倆兒真是有緣,我正想見我們大小姐,可不就見着了。好孩子,我聽說你身子不適,可嚇了我一大跳,別不是累的吧,現在好了沒有?”馮夫人實在不在那些識趣的夫人之列,她只想着要求青瑤做二兒媳婦,便隔三岔五的過來,也不怕韓家人看着她嫌煩。
青瑤臉上淡淡含笑,不着痕跡的抽出自己的手,盈盈笑道:“謝謝馮伯母關心,青瑤已經好多了,正要去給祖父大人請安,先不陪馮伯母了。馮伯母來的正好,祖母剛用了早飯,正說要找人說話呢,二嬸,請您陪馮伯母過去,青瑤少陪了。”
李氏早就看出了馮夫人的心意,只不過這種事情馮夫人不提,斷沒有李氏去主動提出來,她也知道老太爺和老夫人都沒有瞧上馮家二公子,便笑着挽了馮夫人說道:“馮姐姐快請吧。”
馮夫人沒奈何,只得看着青瑤站在一旁讓過她們一行,被李氏拉着進了頤年居。青瑤瞧着馮夫人一行走過,輕輕吁了口氣,跟在她身後的桃葉和香如對視一眼,不由抿着嘴笑了起來,這馮夫人可是個慣會死纏爛打的主兒,這不,連她們的大小姐都“怕”了馮夫人。
青瑤猛的回頭,嗔視着桃葉和香如,可是想想剛纔的確好笑,便撐不住自己也笑了,她這一笑,桃葉和香如兩個也跟着笑了起來,主僕三人笑盈盈的往老太爺的畫室而去,卻不知道自己這一行三人落在了正向頤年居走來的陳氏眼中。今天是崔夫人請年酒的日子,陳氏要帶着青環向韓老夫人回稟兼辭行,所以她纔會出現在通往頤年居的路上。
看着青瑤服色鮮明,就連跟着的兩個丫頭都是一等丫頭,陳氏不由心中暗恨越深,桃葉原就是一等丫頭,是老夫人給青瑤的,仍在老夫人房中關份例,不佔用青瑤丫頭的名額,對於桃葉,陳氏沒什麼可說的,可那香如原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卻因大小姐身邊要有一個一等丫頭,便撥了她爲一等,有資格穿緞子鑲邊的比甲,頭上也能戴一兩枝珠花釵環,月銀也漲了,而且從青瑤搬到了頤年居,她房裡所有人的月錢李氏都直接拔給青瑤,陳氏再想插一手,是絕無可能的了。這些年來苛扣青瑤房中的月錢,衣料首飾等物,已經成了陳氏的一筆小小的經濟來源,忽然間被掐斷,陳氏心裡的滋味可想而知。
與陳氏一樣恨着青瑤的當然還有跟着陳氏的韓青環,她今日頭戴精巧的赤金海棠花冠,花冠上垂下的米珠流蘇正垂在青環的眉心,那三串米珠雖小,卻顆顆潤澤光華,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米珠,而是米珠裡極上等的含光米珠,光暈籠着青環的臉,倒是將那本只是清秀的臉襯出了幾分動人,她披了一件大紅織錦出風毛的斗篷,裡子只不過是灰鼠皮的,穿了一襲海棠紅牡丹團花織錦禙子,裡面襯着米白軟羅中衣,繫着七彩流光的霞影破仙裙,腳上穿了一雙繡工極爲精美繁複的海棠紅繡金線牡丹的三寸金蓮小鞋。原來青環自五歲上便被陳氏纏了足,如今也纏出了一雙三金蓮。倒是青瑤因爲不被陳氏待見,才免了這一場劫難。
就算這樣特意的打扮了,青環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青瑤好看,其實青瑤今天真沒特意的妝點自己,只讓香如隨意的梳了一個百合髻,戴了黃金小佛手冠,簪了一枝鑲東珠的長釵,鬢邊簪了一朵時新的粉色黃蕊的絹花,披了一件大紅羽緞斗篷,因還是在年節裡,也不好穿的太素淨,否則青瑤纔不想穿這麼鮮豔的顏色。裡面襯着的是一件杏紅地五彩禙子,配了淡黃色的馬面裙,玉色閃銀如意絛繫了一枚玉壓裙,腳上穿的是什麼樣的鞋子韓青環卻看不清楚。沒由來的,韓青環就覺得自己身上隆重的打扮沒有韓青瑤身上的衣服好看,首飾也沒有韓青瑤的精緻貴重,不免氣的鼓着嘴,忿忿的哼了一聲。
因陳氏離的有點兒遠,而且她和韓青環又被拐角的一棵迎春花遮住,所以青瑤並沒有看到陳氏和青環母女,只帶着丫環往畫室走去。
陳氏心中懷恨,不辨喜怒的看着青瑤走遠的方向,然後回頭看着青環,她極是瞭解韓青環的心思,便拍拍青環的手說道:“青環,難道你要她也去崔府?”
陳氏一語點醒韓青環,她忙搖頭道:“不要不要。”陳氏微微點頭,這才說道:“那還不跟我去回了老夫人,好去崔府吃年酒。”
到了頤年居,因有馮夫人在,所以韓老夫人沒有給陳氏沒臉,只淡淡的點點頭,放過了陳氏這一回,若是馮夫人沒在這裡,韓老夫人說什麼也要治着陳氏帶着青瑤一起去吃這場年酒,崔夫人是威國公夫人的嫡親妹子,這個韓老夫人自是知道的,不用細想也知道,陳氏此去,必是打着讓人家相看韓青環的意思。
韓老夫人的眼光在韓青環的身上略略掃了一圈,心中暗道:“確是比平日裡要好看些,只不過聽說那威國公二公子一心要娶個絕色的,這青環便再脫胎換骨,離着絕色也還遠着,陳氏,切莫因着你的貪心,反誤了青環的終身。”說到底,韓青環也是韓老夫人的親孫女兒,雖然韓老夫人現在很討厭陳氏,卻並不是很討厭青環,這陣子沒太給青環好臉色,全是因爲陳氏的牽連罷了。青環真若沒有個好歸宿,韓老夫人心裡也是不願意的。
馮夫人坐在一旁,見陳氏沒有帶青瑤出門,心裡又驚又喜,驚的是韓青瑤竟如此不招陳氏待見,連面子情兒也不做了,喜的是青瑤不出門,便能少被人瞧見,她家二兒子求娶青瑤,便會少一份阻力。想到這些,馮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濃,對着向她致歉的陳氏笑道:“韓夫人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