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謝嶼敏銳地發現言久走路的時候似乎有點變化了,她全身的重心似乎在不停地轉移,一會兒重心在腳上,一會兒重心在上半身,隨着重心的轉移,她體內流竄的真氣也在不停地轉移,而她整個人看上去時重時輕,有時謝嶼覺得她下一刻就要倒下,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倒下,有時謝嶼又覺得她立刻就要飛起來,她卻始終沒有飛起來。

謝嶼將這變化看在眼裡,他輕輕地拍了拍言久的肩,問道:“你在練那套心法?”

言久點頭:“正反無事,閒來練練。”

謝嶼挑挑眉:“沒事你可以跟我說說話嘛,你想說什麼,天南海北我都能說上幾句,長路漫漫,不說話多寂寞,你說是吧?”

言久煞有介事道:“那你告訴我嘉元帝會何時封沈慕白爲王?”

謝嶼收起他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面上顯露出幾分認真來,對言久說道:“嘉元帝想把皇位傳給沈慕白,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此言一出,鳳千陵頓時炸了,回頭就對謝嶼吼道:“你胡說,我父皇不可能想把皇位傳給沈慕白的,沈慕白算什麼?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生的野種,他也配做大梁的皇帝?”

如果說鳳千陵此生最佩服誰,那一定是言久,若論他此生最恨誰,那便是沈慕白無疑了,自從沈慕白出現後,她的母后就再沒有笑容,父皇對他的寵愛也日漸消散,滿朝文武大臣逐漸以沈慕白馬首是瞻,他這個太子漸漸變得毫無光彩。

雖然他本身就沒什麼光彩可言,可以往那些文武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的,如今卻是全都變了,一個一個的張口閉口都是沈大人沈大人……

沈大人拉的屎都是香的。

他像一頭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狗,小怒火熊熊燃燒,燭火映得他的臉通紅通紅,好似下一刻就要滴出血來了,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言久想到被丟棄的小狗。

然而,此刻毫無同情心的言久是完全沒心思安慰鳳千陵這個在金絲籠里長大的無知少年的,她無視鳳千陵的怒火中燒,慢聲慢氣地問謝嶼:“你的意思是,鳳千陵的失蹤不會阻礙沈慕白坐上王爺之位的腳步?”

“自然,”謝嶼笑道,“我看嘉元帝老得這麼快,想來大梁這破爛山河早讓他憂心不已,他日日食不知味夜不安寢,指不定什麼時候被風一吹,一個小風寒就讓他一命嗚呼了。”

鳳千陵見自己的熊熊怒火不起絲毫作用,瞬間如同被霜打了個的茄子似的,焉了。

言久補刀道:“他若能明天死,那就更好了。”

鳳千陵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沈慕白有能力、有手腕、爲人謙和又懂禮,他又是鳳名城心愛的女人所生,如今認祖歸宗,自然深得鳳名城厚愛,其實沈慕白前前後後做了那麼多,也不過就是爲了給他自己的皇帝之路鋪路,否則,他完全沒必要動蜀山,畢竟他若是不想當皇帝,就不必取得鳳名城的信賴,那麼蜀山作爲他的師門,到底也算他的一個庇護所,可他爲了取得鳳名城的青睞,就必須要捨棄蜀山,在他心中,還是當皇帝這件事更重要些。”謝嶼解釋道。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言久自然是明白,只是很多時候她都不願意深想。

十幾年的同門之情,就因爲權利全然葬送了。

“如果鳳名城在鳳千陵還未回去的時候就封沈慕白爲王,那麼他想立沈慕白爲儲君的心思就很明顯了,到時候沈慕白在大梁朝堂的勢力會越發擴大,歸順他的人會越來越多,想要皇位的人就會更加蠢蠢欲動,哎呀,又是一場不小的風波啊!”謝嶼笑眯眯地說。

他滿口幸災樂禍,聽得鳳千陵恨不得在他的腦袋上砸出一個窟窿,或者用臭抹布裹住他的嘴巴,讓他還在恣意張狂。

然而,沒了謝嶼,他們只怕連出去的方向都找不道,光是想一想,鳳千陵就只能作罷,他在自己的臆想中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前走,不知道何時纔是盡頭。

“有人追上來了,”李懷忽然道,“對方有十五個人。”

鳳千陵肩膀一縮,只覺得耳側有股冷風颳過。

李叔:“距離下一個機關室還有不短的路,看來只能硬碰硬了。”

謝嶼識相地走到最前面,將戰場交給他們,言久看一眼鳳千陵道:“你也過去,別在這人礙手礙腳的,影響我發揮。”

鳳千陵道:“我可以幫你。”

言久嗤笑一聲:“就你那點拿不出手的功夫,打起來的時候我還得救你分神,過去。”

鳳千陵心頭五味陳雜,覺得他堂姐真是矛盾,到底是想殺他呢還是想保他呢,能不能讓他有個準確的猜測?然而,這話他不敢問,只得夾着尾巴站到一邊。

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叔忽然吹滅了油燈,整條通道陷入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追兵們打着火把,藏在前方拐角處的鳳千陵暗中一瞧,竟然不見言久他們的影子,然而,下一刻,刀劍的破風聲傳來,三條人影鬼魅似的從通道的頂上飄下來,手裡的刀劍閃着灼目的寒光,瞬間便取了四五個人的腦袋,剩下的便越發不是對手。

鳳千陵發現,言久的劍法變了。

不,應該說她的劍法早已不同,只是當時在船上情勢危急,他根本沒來得及分辨清明,如今徹徹底底地看了清楚,最初她的劍法是有點生疏的,可如今已經熟練得不能更熟練,只是好像還缺少點什麼,至於到底缺了什麼,他這半吊子卻是看不出來的。

他們三人李叔最前,李懷居中,言久斷後,將追兵們堵在狹窄的通道里,不僅斷了追兵們的退路,也阻止了他們往前而行,真真正正地是將他們堵起來殺。

三個人殺人如砍瓜切菜,毫不手軟。

鮮血濺了滿地,鳳千陵看得惡寒,很想將剛剛吃進嘴裡的兔子肉吐出來。

一番打鬥後,言久身上倒是未添新傷,可惜後肩上的傷口裂開了,謝嶼只得重新爲她上藥,他站到言久的身後,李叔和李懷都識相地背過了身去,唯有鳳千陵還睜着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謝嶼皺起眉頭道:“你看什麼?”

鳳千陵義正言辭道:“我得看着,省得你非禮我堂姐!”

謝嶼想一巴掌拍死他,然而低眉看着言久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如瓷如玉,細膩光滑,他到底忍不住臉紅了起來,他佯裝咳嗽了聲:“胡說八道,你給我轉過去!”

“我不!”鳳千陵拒絕。

言久無所謂道:“敷點藥而已,哪兒那麼多事,再磨磨唧唧,我就自己來。”

謝嶼道:“李叔,李懷,幫我按住那小子。”

李叔和李懷得令,一人拿住鳳千陵的一隻手臂,強行將他的身體掰了過去,謝嶼這才撩開言久後肩的衣服,翻卷的血肉一下子落入他的眼底,看得謝嶼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暈血,不敢多看,趕忙灑了藥粉在傷口上,又輕輕地撩起言久的衣服,整張臉看起來有點煞白煞白的,將藥粉收起來時他道:“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乾淨的衣物,你渾身都是血腥味,穿着也不舒服。”

沿着黑漆漆的通道走了大約兩個時辰,他們竟然真的在一間儲物室裡找到了乾淨的衣服,只是存放的時間久了,微微有點黴味,但總比渾身都是血腥味的衣服穿着要舒坦得多。

衣服顏色各有,大多都是男子的,謝嶼千挑萬選給言久選了身大小合適的,又撕了布條將她後肩上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番才稍微放心。

幾人沿着通道繼續往前走,這一走便是四五個時辰,解決了兩三批追兵,稍作歇息後,又繼續上路,又是四五個時辰,若非他們個個都習武,只怕早有人吃不消了。

接連走了快一日,所有人都有些疲累,路過一間暗室時方纔停下休息,言久靠牆而坐,後肩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她有些精神不濟,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謝嶼脫下身上的長衫給她披在身上。

鳳千陵看着有事沒事到言久面前獻殷勤的謝嶼,眼角眉梢都帶着幾分嘲諷,他道:“我說呢,爲什麼你會冒着被千刀萬剮的風險跑去救我姐,原來是因爲你對我姐別有居心。”

自從言久救了鳳千陵幾次後,鳳千陵就自動將“堂姐”改爲了“姐”,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有受虐傾向,言久對他是動則打不動則罵,他非但不記恨,反而越發喜歡言久。

而言久呼吸平穩,顯然已經睡沉了。

她睡着的時候就像一隻不諳世事的小綿羊,呼吸淺淺的,神態格外寧和,不知是他若是偷偷親她一口,她會不會突然被驚醒。

這念頭一冒出來,謝嶼不由地嚥了口口水,暗自唾棄自己儘想些下流的事情。

然而,他目光還是捨不得從言久的身上移開,他凝着言久嬌小的容顏,壓低聲音道:“不管我是何居心,我都冒着危險將她救了出來,她只要知道我對她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