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一進未央宮,就聽見皇后帶着打趣的聲音傳來:“你這三不五時往我這未央宮跑的,即便是我,也忍不住地懷疑,你是不是在丞相府過得不如意了。”
“正好宮中那些嬪妃閒着也無趣,讓她們嚼嚼舌根,省得她們一天到晚的不安分。”昭陽笑嘻嘻地應着,走到皇后旁邊坐了下來。
已經是十一月初,天氣漸冷,未央宮中已經燒起了火盆子,倒是暖和了許多。
皇后在繡花,繡的是牡丹,花色豔麗,栩栩如生。昭陽有些詫異:“上回我來母后尚且爲着皇祖母要出宮避寒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今兒個倒好像十分清閒的模樣。”
皇后笑了笑:“可不嘛,也不知爲何,你外祖母突然說最近身子不怎麼妥帖,不太適合長途行路,取消了今年南下避寒之行,我命人準備好的那些東西就都白準備了。”
“取消了?”昭陽一愣,卻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又是什麼緣故?莫非真如太后所言,是因爲她身子不好的原因?
“皇祖母身子不妥,可有傳召太醫瞧過?”昭陽壓低了聲音問着。
皇后點了點頭:“你皇祖母派人來傳話的當天我就稟明瞭你父皇,你父皇傳了太醫去看,太醫只說許是太后年紀大了的緣故,好生養養就好了,卻也沒說是什麼病。不過昨日我去福壽宮請安的時候,瞧着她的身子倒是十分硬朗的。誰知道呢,她不想去也好,省得我忙活,你皇祖母又是個挑剔的,稍稍有什麼東西準備得不順心就會發大脾氣。我也是有些詫異,這二十來年以來,倒是第一回取消南下避寒之行呢。”
這樣說來,那就是身子無礙了?既然身子無礙,卻突然要取消,必然是因爲其他的緣由了。
昭陽心中暗自思襯着,只是對於這個素來接觸不多的皇祖母,她實在是瞭解不多。去年皇祖母尚未回宮的時候,她尚且想着,德妃和沐王有皇祖母做靠山,多半是因爲德妃和沐王懂得討皇祖母歡心的緣故,父皇孝順,因此纔對德妃高看幾分。那時昭陽尚且打着主意,等着皇祖母回宮,定也要多多在皇祖母面前走動走動,也討得幾分歡喜。
可是後來昭陽卻發現,她即便是再委曲求全地討她歡喜,也得不到她的喜愛。一方面是因爲皇祖母記恨着外祖父,連帶着不喜母后和她。一方面,也是因爲德妃是太后親自扶持起來的嬪妃,太后手中定然攥着德妃的把柄,纔會這樣全力相助。
認清了現實之後,她倒也不強求得到太后的喜愛了。只是卻愈發的覺着,這位平日裡接觸並不多的皇祖母,只怕是藏着不少秘密。
這些秘密裡,有她爲何二十年每年都南下避寒,有她與德妃究竟是什麼樣的利益關係,有她扶持柳雅晴又是爲了什麼。
原本昭陽還想趁着這次太后南下的機會,在隨行的人馬中安插些人去探一探。卻不想,這趟行程卻突然取消了。
“同你說話呢,你這孩子,發什麼呆?”皇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昭陽驚醒了過來。
昭陽吐了吐舌頭,連忙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母后說什麼?”
皇后瞪了昭陽一眼,才又將方纔的話重複了一遍:“我說你如今在宮外,行動亦是能夠自由一些,若是得了閒,多幫你母后去陪陪你外祖母和外祖父。”
皇后嘆了口氣:“昨日我見着你外祖母,覺着她似乎蒼老了許多。你外祖母這一輩子也不容易,我父親連年征戰,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是你外祖母一手帶大的。可如今,我在宮中出不去,你大姨遠嫁,三個舅舅一個不在渭城,另外兩個已經整日也忙碌。”
昭陽連忙應了下來:“女兒會的,外祖父家中可藏了不少的寶貝,女兒自是要抽時間多去走動走動,將他府中的寶貝都搬走了纔是。”
皇后笑了起來,伸手點了點昭陽的額頭:“你啊,也就你外祖父外祖母寵着你……”
昭陽見皇后終是笑了起來,四下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道:“母后放心,父皇將外祖父的兵符收了回去,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外祖父操勞一生,也該安享晚年。外祖母有外祖父陪着,心情自然就好了。”
皇后笑了笑,低下了頭:“希望如此吧。”
頓了頓,笑容苦澀了幾分:“伴君如伴虎,這倒也是一件好事。”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昭陽時常聽到,甚至很多時候,昭陽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可是這樣的五個字從母后口中說出來,卻顯得格外的意味深長。
母后可是父皇的結髮妻子,二十餘年的陪伴,到頭來卻仍舊只有這樣五個字。哪怕她的母后已經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卻仍舊整日裡都在提心吊膽,害怕自己的夫君會對自己的孩子,對自己的父母親人下手。害怕那一天到來,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瞧着,什麼也做不了。
昭陽想起前世父皇下旨對柳氏滿門抄斬的時候,母后那心如死灰的神情,心中愈發緊了緊。
在未央宮坐了一會兒,一盞茶尚未喝完,就聽到宮人來稟,說丞相來接她了。
昭陽笑嘻嘻地同一臉揶揄的皇后告辭,快步出了未央宮。
蘇遠之背對着她坐在輪椅上,目光專注,似是再看一旁的花草。
昭陽走過去,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卻只瞧見一樹光溜溜地枝條,便好奇地問道:“你在瞧什麼?”
蘇遠之轉過頭來笑了笑:“臘梅花在打苞了。”
昭陽又望了過去,那光溜溜的果真是一棵臘梅樹,昭陽看了許久,纔在一枝短短的枝椏上發現了一個不太顯眼的花苞。
“都才只有一個花苞呢,離開花還早着呢,走了,走了,出宮了。”昭陽笑着走到蘇遠之身後,推了輪椅往宮門走去。
“先前瞧着你們還在商議要事的樣子,還以爲你們還要很久呢。”輪椅在地面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昭陽開口道。
蘇遠之笑了笑:“我想着你在等我,就速戰速決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你?我都不知道你瞪我是什麼意思。”昭陽撇嘴,眼中卻被笑意盛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