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扶着昭陽重新回了馬車,昭陽揚聲吩咐着:“啓程吧。”
手卻掀開了馬車車簾,往後面望去,齊王仍舊立在遠處,火把映照之下,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似乎帶着幾分擔憂。
馬車動了起來,昭陽瞧着齊王的身影漸漸小了,漸漸只看見火把在夜色中亮着,纔將馬車車簾放了下來。
昭陽心中想着齊王的話,微微眯了眯眼。
齊王此人,敵我不明,他的話,不可全信,卻也不一定全是假話。
一回頭,就瞧見君墨目不轉睛地盯着昭陽,眼中滿是探究:“皇姐,渭城出了什麼事?”
昭陽沉默着,心中有些猶豫,君墨不過十三歲而已,這些事情對君墨,實在是有些太過殘酷。
君墨的神情卻是十分的認真:“皇姐,我已經長大了。且方纔皇姐也對齊王叔說了,有些事情,我總是要學着面對的,皇姐和母后,總不能護着我一輩子。”
昭陽低着頭望着面前矮几上的罩着琉璃燈罩的燈火,長嘆了口氣,輕聲道:“你的確也應該知道了,若是現在再不與你說,等你回了渭城之後,未必能夠承受。”
君墨聽着昭陽的話,眼中快速閃過一抹焦急之色,雙手撐在矮几上,往前傾了傾身子,焦急地問着:“皇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父皇和母后出了什麼事不成?”
昭陽按住君墨的身子:“我都與你講,你聽着,不管聽到什麼,都莫要着急。”
君墨連連點頭答應了下來,昭陽卻又沉默了下來,似乎有些不知從何開口,許久,才緩聲道:“事情要從你大皇兄楚臨沐的身世說起……”
“身世?”君墨有些詫異,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陽:“大皇兄不就是我們的大皇兄嗎?還有什麼身世?”
昭陽笑了笑:“你聽我說便是了,莫要打斷……”
見君墨終於老實了,昭陽纔將這段時日渭城中發生的事情一一同楚君墨說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不少,昭陽一直說到外面天都亮了起來,才停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口。許是因爲突然之間聽到了太多讓君墨覺着有些難以承受的事情,君墨的臉色隱隱有些蒼白,眼中滿是迷茫之色,像是丟了魂一樣。
昭陽也不再開口勸慰,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事。
假皇帝和楚臨沐七月二十發動叛亂,她比預想中提前一天帶了君墨回程,時間應當還來得及,只是也不知道渭城之中如今是什麼樣的情形。
許久,君墨才似是稍稍回過了神來,眼中閃爍着淚光,定定地望着昭陽:“皇姐,父皇果真有可能已經不在了?”
昭陽沉默了片刻,知曉這個事實對君墨而言,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只是卻也緩緩點了點頭:“雖然並未見到父皇的屍骨,只是那之前的欽天監留下的八個字的後面四個,要表達的,卻是這樣的意思。且我與蘇遠之尋了許久,也沒有找到父皇的下落,那假皇帝的表現,亦是隱隱約約在傳遞着這個消息。”
君墨抿着脣靠着馬車車壁坐着,似乎全然沒有了魂魄一樣,臉色亦是蒼白得有些嚇人。
昭陽伸手握住君墨的手,輕聲道:“君墨,不到最後一刻,咱們也不能放棄。興許父皇還在,只是在等着咱們去救他們。父皇母后都在等着咱們呢,咱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父皇留下的江山,落入賊子之手。”
君墨眼中閃爍着淚光,眼淚卻遲遲沒有落下來,許久之後,君墨才用力點了點頭,重重地應着:“皇姐,我知道的。我只是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皇姐放心,我會好好的,你讓我先睡一會兒,我已經長大了,父皇封我爲太子,寄託了極大的希望在我身上,我不會讓他失望的。”
君墨說着,便躺了下去,翻了個身,背對着昭陽。
昭陽瞧着他的身子隱隱約約在顫抖着,鼻尖亦是有些酸澀。
君墨從小便被母后與她保護得極好,如今卻突然要承受這些事情,他不過十多歲而已,這樣的重擔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怎能不將他壓垮。
君墨醒來之後,神情已經恢復了平常模樣,也並未提起渭城之中的事情,只每日都問着昭陽,到了什麼地方,還有幾日能夠到渭城。
對昭陽也愈發體貼了幾分,時時顧念着昭陽的身子,上下馬車都主動扶着昭陽,連姒兒都說,太子殿下似乎一下子懂事了許多。
昭陽時常瞧見他有些怔愣的發呆,也不知在想着什麼,只是眉宇之間少了幾分不解世事的天真,染上了幾分憂慮。
昭陽見了,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嘆着氣。
在回去的路上,倒也收到了兩封蘇遠之的傳信,第一封說楚帝聽聞渭城附近匪寇多了起來,將楚臨沐放了出來,讓他帶兵剿匪,戴罪立功。
昭陽冷笑了一聲,匪寇多了起來?只怕是因爲武器丟失的緣故吧?帶兵剿匪,這倒是一個將兵權放在楚臨沐手中的絕佳由頭。
第二封信倒是好消息,蘇遠之說外祖父已經抽調了十萬精兵,暗中佈置在了渭城附近,只等着假皇帝和楚臨沐興兵。
昭陽將信都給君墨看了,君墨從昭陽那裡要了劉平安給的那份禁衛軍佈防圖去,整日裡都在鑽研着那張圖紙。
一連趕了五日的路,還剩下兩天就要到渭城了,可是卻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太大,將昭陽一行攔在了路上。
離驛站尚有兩三個時辰的路程,只怕是趕不到驛站了,昭陽聽着外面雨水嘩啦啦的聲音,微微蹙了蹙眉頭。
“公主,屬下派人去前面探了探路,最近的客棧也還得兩個時辰左右,只前面不遠處有幾戶散落的普通百姓家,像是有個極小的村子。”葉修明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伴着雨聲,顯得有些模糊。
昭陽應了一聲:“你覺着應當如何處置?”
葉修明道:“雨勢太大,根本瞧不見前面的路,馬也有些不太願意接着走了。公主不妨先去前面的百姓家中避一避雨,等着雨勢小一些了再啓程。”
君墨在一旁道:“那就避雨吧,叫人給那些百姓些銀子,讓他們去其它人家中借住一會兒,清理幾間屋子出來就是。”
昭陽轉過頭看了君墨一眼,嘴角翹了翹,心中欣慰,君墨的決定是如今最爲妥帖的法子了:“按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