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人稍等片刻,我這就進去叫緩兒出來。”林與歡道了一聲,便一個人往林長榮的屋走去。
聽到外面林與歡在喊“長榮”,元緩忙放開林長榮的手,起身準備出門迎接,而林與歡這時已走了進來。
“姐姐,你身子不方便,怎麼又來了?”元緩忙上前扶住她。
林與歡腆着將軍肚,笑呵呵地打趣,“你們那兒子以後必是個大孝子,知道他爹醒了,大呼小叫地就往家裡報信,話還沒說完,倒自個兒高興地哭起來,我們若不快些到塔子街捧個場,小少爺還不得跟我們急!”
林長榮使勁擡起身,謝道:“堂姐,這些日子勞您費心了。”
“這一回你可是吃了大虧,長榮,以後平平安安便罷了,若再遇到那種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別的先不管,保命最要緊!”林與歡坐到牀前,語重心長地勸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林長榮回道。
林與歡又轉身對元緩道:“緩兒這幾日辛苦,瞧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你奶孃瞧見,還不得心裡怨我,竟把你折騰到這兒受罪,你哥哥就在外頭,先讓他送你和我娘回去,過了晌午,等大夫瞧過沒事了,我便帶着長榮回去,你說可好?”
元緩本想留下來,可從餘光瞧見林長榮在對自己搖頭,便聽話地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櫻兒端着一碗粥進來,笑道,“大夫說了,現時只能給長榮喝些湯水,以後再慢慢進補身子。”
林與歡坐到一邊,看着櫻兒給林長榮喂粥,長嘆了一口氣,“長榮,堂姐我對不住你。”
口中正含着粥的林長榮一時有些發懵,又沒法子開口問,只好呆呆地望着林與歡。
“當日我不該把你哄到這兒,弄得你到現在一直孤家寡人,還差點丟了小命。”
“不,我覺得挺好。”林長榮終於嚥下了粥,才得空客氣一句。
“還有一件事我更對不住你,”林與歡頓了頓,道:“其實我知道,你同緩兒心意相通,本該早些撮合你們,可我當時顧慮李處的心情,又怕被人說自己容不下元緩,這才遲疑了。”
林長榮臉有些紅,“我們、我們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和她……一直清清白白。”
“我心裡有數,你是君子,元緩也守禮得很,你們二人發乎情,止乎禮,李處還沒得着機會戴綠帽子。”林與歡說着,忍不住自己樂了起來。
“小姐,您又在胡說八道,”櫻兒白了林與歡一眼,“就不怕您肚裡那位跟着有樣學樣?”
林與歡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開玩笑了,“經過這一場,我想通了,人活一世不容易,爲何非要爲了別人感受,逼着自己不開心呢!就這麼定了,你帶着元緩遠走高飛!”
“堂姐……”
“長榮,按照元緩那悶騷性子,若你這回真沒了,她八成也會跟過去,到最後,你們一日夫妻未做,只能湊成一對鬼鴛鴦,何苦來哉!”林與歡雙手一拍,“好了,管他什麼蜚短流長,人這輩子就該爲自己痛快活一回,死了纔不後悔。”
林長榮的眼中已閃出淚光,哽咽半天,再說不出話來。
“回頭我再問問緩兒的想法,若你們都不反對的話,我會想主意周全你們,”林與歡看出林長榮還有些疑慮,立馬猜出了原因,笑道:“李處那頭,我自有辦法對付,你們就當他不存在。”
林長榮激動不已,竟是想爬起來給林與歡磕頭,被櫻兒一把摁住。
“堂姐,我願意,緩兒必然也是肯的!”林長榮興奮地喊了出來。
林長榮被接回林府時,已是日近黃昏。
瞧着他睡下了,林與歡轉身去了元緩的屋,也不知她們兩人到底嘀咕了些什麼,反正好一會後,元緩腫着眼皮扶了林與歡出來,她身後跟着的趙娘滿臉喜色,一個勁地朝林與歡道着感激,以至最後竟是喜極而泣。
林母一直在屋裡等着,瞧見林與歡笑呵呵地進來了,便問,“你這紅線扯得可順利?”
“娘,您不覺得,我有做媒婆的天賦?”林與歡大言不慚地問。
“爲娘卻是擔心,李處那頭,你怎麼跟人交待。”林母嘆道。
“您老放心,他這人在我跟前沒別的優點,就是聽話。”林與歡藉機誇了誇李仲楊。
“你有沒有想過,緩兒畢竟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妃,男人都要臉面的,何況他還是位王爺,”林母憂心忡忡地道:“爲娘不想見你們夫妻因此傷了感情,要不,你還是先寫信同他商量一下?”
“別,他要知道了,絕對會攔着,到時可不讓那小倆口空歡喜一場,”林與歡坐到林母身邊,“我決定先斬後奏了,您覺不覺得,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兒,既脫了長榮這個光棍,又幫元緩重獲新生,順便還解了李處的煩惱。”
“這事好歸好,只是你可想過,皇家能同意嗎?一旦晉王合離之事傳出去,便是外頭人一口一個唾沫星,都能將人淹死,緩兒又是那麼個傻性子,你以爲她能撐得住?”林母開始給林與歡擺道理。
“跟您老說實話吧,”林與歡湊近了些,“這事我早在盤算了,原還有些猶豫,不過如今窗戶紙既已捅破,我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就這麼幹吧!”
“你想怎麼做?”林母好奇道。
林與歡“嘿嘿”一樂,跟林母咬起了耳朵。
“你這賊丫頭,真是什麼主意都敢想,”林母聽得眼睛一亮,忍不住拍了林與歡一下以示讚許,立馬又反應過來,趕緊給她揉揉,“我的兒,爲娘手太快了。”
“沒事,沒事!”林與歡笑着起身,“我再回去細細琢磨一下,看能不能做得更細緻些。”
還沒踏出門外,林與歡又想到一事,回身對林母道:“娘,聽說那蔣勝已被押解回京,林與欣如今被關在都護府大牢,聽鄭全講,她一口咬定不認識蔣勝,只是陪一個姓伍的商人來靖遠做生意,小虎子是自己跟上她的,她說瞧着孩子可憐,便帶上了車。”
林母覺得好氣又好笑,“小虎子講過,就是林與欣過來說,要帶他去看戲法,他才落到蔣勝手裡,這些人也不知怎麼想的,非要將孩子弄走,他們怎麼不動動腦子,蔣勝整日跟個過街老鼠似的,小虎子真跟着他,又能得什麼好?”
“林與欣那邊,咱管是不管?”林與歡問。
“好歹她是林家女兒,如今墮入風塵,咱也不能裝着不知道,”林母甚是頭疼,“不過若是將她就這麼放了,她未必吃教訓,說不定回京還會亂來,若事情鬧大,丟的還是咱林家的臉。”
“可她人總不能一輩子待牢裡啊,”林與歡覺得事情着實棘手,“要不,寫封信問問爹,讓他來定奪?”
“也對,這事該讓你爹給說法,以後林與欣是好是壞,咱們也不會落下埋怨。”
元鵬連日來心情極不好,除了跑礦上轉轉,便是在衙署裡悶着不出門,以前常去的林府,竟很久不見他登門,外人皆沒在意此事,不過林與歡卻是心知肚明,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都護派人到衙署請元鵬的時候,他正無聊地拿着本書冊在瞧,聽說都護來找,趕緊收拾一下,便隨着人去了。
都戶府的書房裡,元鵬細細看過戶部發來的文書,一個勁皺眉頭,“上頭突然要查咱們各礦的賬務,用意到底何在?”
“老弟,自古天意難測,只能惟命是從,不過你好好想想,林家可曾在賬目上動過手腳?”
“怎麼可能!”元鵬差點給氣笑了,“林承萬本就富可敵國,何若爲貪圖點便宜害自己性命?您大概沒注意到,這老頭如今頭髮都白了,人家本可以躺自家銀子上睡大覺,結果舒服日子全折騰在挖礦上了。”
劉都護無奈地笑笑,“據說是有人想在靖遠伯背後捅刀子。”
元鵬氣道:“我自接替韓大人當了這稅吏,一直跟在林家伯侄兩個身邊,既當初派了他家攬下這辛苦活,就該用人不疑,那幫只會在底下使袢的,當初怎麼裝慫不出頭,現在瞅見人做出功勞了,便眼紅起來。”
“元老弟稍安勿躁!”劉都護忙勸道:“清者自清,他既要查,咱們奉陪便是,若查不出名堂,諒他未必敢捏造,到時你不言語,我也要跟他們沒完。”
“這官做得實在沒意思,”元鵬與劉都護平日頗談得來,這時候也不避忌了,袒露心聲道:“不瞞都護大人,當日下官在京裡得罪李相國的人,一氣之下便來靖遠接了這稅吏的活兒,當時想的,是父母不在了,能和妹子離得近一些。”
“劉某倒也略有所耳聞。”
“剛來之時,下官只當這是一門差使,忠於職守便可,也沒什麼想法,倒是跟在人後幹了兩年,這纔算真正認識林家人,也覺出這官當得還算有些意思,說真心話,下官至今對靖遠伯和林長榮只有兩個字——‘佩服’。”
“西北礦務發展到如今規模,林家確實功不可沒。”劉都護表示贊同。
“我都想好了,過幾年把妻兒接來,下半輩子就在西北落地生根,便是不做稅監,教教書或是做一門小生意,也能養家餬口,反正比在京城跟人勾心鬥角的好,可您再看,便是離京城這麼遠,那些黨爭還是波及到咱這兒。”
劉都護也苦笑地搖搖頭。
“我和長榮一門心思要擴大礦石產量,上了好幾道奏摺請示,不是被打回來,就是留中不發,還說咱們擅做主張,有違聖意,我就不信,聖上不知這多開礦的好處。”元鵬越說越氣。
“好了,好了,元老弟,這朝廷的事,咱們管不了,既然他要來查,隨他便是。”劉都護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