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寧這些日子吃的很少,一開始言昭華還以爲她是憋着什麼勁兒,可是派人盯着十幾天之後,也沒覺得她想幹什麼不好的事,據她的貼身丫鬟說,每天除了照鏡子之外,問的最多的就是‘我看着瘦了些嗎?’這句話了。
聽了丫鬟的這些話,言昭華纔有點明白,可能言昭寧不吃飯,並不是想整什麼幺蛾子,只是單純的……想瘦一些?
說實話,之前的言昭寧並不算胖,但也不算瘦,珠圓玉潤的,身段可比言昭華十四歲的時候有看頭多了,整個人偏圓潤些,可在言昭華看來,也正是那身圓潤,才成就了她那通身的氣派和豔麗,雖說瘦一些的話,看起來更嬌俏些,但她這不吃飯的做法也着實令人震驚。
言昭華覺得她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便主動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言修,言修也私下召見過一回言昭寧,據說是口頭答應會好好吃飯,但直到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坐在暖閣裡吃鍋子守歲,她就只吃了幾片菜葉子,言修親自給她夾了幾塊肉,她也只是小口咬了咬,似乎沒什麼興趣的樣子。言修也無可奈何。
言昭華將她上下打量了幾下,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這丫頭都快要瘦脫形了,不過眼睛是大了很多,看起來和言昭華倒是多了兩分相似,但精神瞧着可不是太好的,虧得她擦了胭脂,不過吃了幾口菜,嘴上的口脂掉了些,露出她原本的脣色,憔悴的叫人心疼。
言修也不知這個小女兒到底是怎麼了,這些日子忙着恭王府的事情,小女兒得了這不吃飯的毛病,倒是請太醫看過兩回,藥也開了,卻不怎麼見成效,太醫說,這是孩子心理問題,藥開了也得她喝下去才行,不過太醫又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多少都有點這樣的問題,開始從小孩子意識到自己是個姑娘家,有很多小時候偏胖的女孩兒都是這個時期瘦下來的,所以,言修雖然擔心,但也不至於強制。
一頓飯,吃的還算開心團圓。吃了鍋子以後,一家人就到花廳裡去守歲去了。言修和言瑞謙坐下下棋,言書彥就在一旁給言修端茶遞水,努力親近着。
言瑞謙做了世子以後,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兵部那裡言修還真給他弄到了一個掛名的虛職,不算入仕,只是掛靠在兵部,讓他得以正式出入罷了,這也是言瑞謙對言修要求的,言瑞謙這段日子,讀書用功了不少,但他依舊確定自己將來並不想走文官的路子,他對兵部十分感興趣,覺得好男兒就當志在四方,並不想困在京城這金絲籠中。
言修對兒子的抱負並不干涉,反而覺得有些後悔,從前竟沒有察覺兒子真正的想法,幸好悔過比較早,如今發覺了,也不算太晚,而這孩子自己有機緣,陰差陽錯的給範文超推薦入了兵部校場,讓他從一個嬌少爺變成了如今懂得擔當的上進好少年,這麼幾年下來,言瑞謙年紀雖小,可在兵部的資歷卻也算熬出來一些,人脈關係也都比較熟悉了,這是多難得的機會,兵部是六部之中最難融入的,這小子也許天生就是當兵的料子,兵部演武場上的訓練,不是沒有世家子弟去體驗過,可是真正能熬下來的人卻在少數,就好像言書彥也去過,可他沒稱下三天就回來了,更別說,言瑞謙還是世子的身份,這樣高的身份,從最底層演武場熬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如今這小子在兵部也小有名氣了。
言修把言瑞謙正式送去兵部,並沒有受到任何阻力,這不是說兵部的人給言修面子,雖然言修打過仗,可那是軍裡,兵部的官兒和軍裡的官兒有相通,但大多數都是不通的,言修知道,這件事能這樣順利進行,必然是恭王府在背後出了力,兵部的範尚書就是恭王手下的人,恭王在兵部說一句話自然比言修說一百句都管用了。只是這些恭王並沒有對言修說而已。
言修接過了小兒子遞過來的茶,對他比了比旁邊的席子,言書彥會意坐下,看了一會兒言修和言瑞謙下棋,言瑞謙下了一步讓言修都不禁點頭的棋,言修手裡的茶杯要放下,可手一動,小兒子就過來接過他手裡的茶杯,言修當時沒說什麼,只蹙了蹙眉頭,言瑞謙擡眼看見,便對一旁伺候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小廝就過去接了言書彥手裡的茶杯,放在言修右手能夠夠到的地方。
言書彥給搶了工作,心裡有點不舒服,看了一眼言瑞謙,但言修面前,他也沒敢說什麼,面上只是稍稍不悅,之後就恢復了神情,乖巧的坐在言修身旁看棋。
言修有點以爲言瑞謙的棋藝增長,邊下邊誇道:“你這棋藝不錯啊,有長進了。”
言瑞謙靦腆一笑,眉眼裡卻滿是自信:“爹也覺得我有長進?”
“是啊,長進不小啊。不是拜了什麼名師吧,說出來讓我知道知道。”言修伸手去拿果子,火鍋子吃着熱鬧,暖和,但卻不頂飽,總要吃點果子墊巴墊巴才行,可剛伸手,言書彥就把那果子的盤子給他送到了跟前兒。
這一瞬間,言修越發覺得不對勁兒了,這小兒子從前也是這麼乖巧懂事,可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還覺得有些欣慰,覺得小兒子懂事什麼的,可是今日和大兒子對弈,他看到了一個上進少年眉飛色舞的樣子,再看小兒子滿是諂媚的舉動,這才驚覺不對。
一把奪過言書彥手裡的盤子,冷聲說道:“行了行了,這些事是該你乾的嗎?要麼好好坐着看棋,要麼就去看書去。”
言修是有些生氣小兒子沒追求,做的都是逢迎拍馬的諂媚之事,更何況,有了大兒子從旁對比,更讓言修覺得不自在,遂這般出口,想起剛纔大兒子讓小廝接手的舉動,想來是早就看出了這個問題,有心想給他弟弟一個臺階下,沒想到,這個小子根本不懂這裡面的道理,人和人就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較,一比較,高下立現。言修欣慰的同時又覺得煩心。
可言書彥畢竟才十三,從前小時候也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向來都是用這樣的方法親近父親的,父親從前也沒說什麼,甚至還誇獎過他懂事什麼的,可誰想到今日,父親和哥哥下棋,居然對他這樣疾言厲色,這讓一直被父親寵愛,一直堅信父親對他很眷顧的言書彥哪裡受得了,被言修一罵,眼淚居然就掉下來了,紅紅的眼眶,刺痛了言修的眼睛,大掌在棋盤上一拍,怒道:
“哭什麼哭?大過年的,不嫌晦氣啊!給我滾去書房好好反省反省。”
言書彥一臉震驚的看着言修,哭也不敢哭了,從來沒有被言修這樣厲色罵過的他,嚇得從席子上退了下去,言修身上有血性,平日裡不怎麼發怒,可一旦發起怒來,那周身的戾氣也是很可怕的,言書彥震驚的同時也給嚇到了,屁都不敢放一個,就走出了花廳,回自己的書房去。
言瑞謙看着言書彥,對言修說道:
“父親怕是嚇到彥哥兒了。”言瑞謙的印象中,就沒有言修對言書彥發火的記憶,小時候只有他會因爲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被言修排斥,不發火的言修儒雅的像個書生,可發火的言修,不僅是罵,還會動棍子鞭子什麼的,言瑞謙小時候的不自信,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於言修的兇暴對待,那個時候他還不懂爲什麼,直到姐姐比他早一點醒悟,告訴了他背後的含義,他才漸漸明白,爲什麼太太表面上對他很好,可是父親卻越來越不喜歡他。
現在他看見言書彥,彷彿就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言修嘆了口氣,對言瑞謙說道:
“都變成什麼樣子了。學問沒作多少,這種諂媚奉承的把戲倒是學的不少,一罵就哭,比他兩個姐姐都不如,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從前他看言書彥比看言瑞謙順眼,覺得小兒子聰慧有靈性,跟他也親近,可言修到這個時候才明白,自己一直都被表象矇蔽着,原來他真的不會帶孩子,大兒子有今日的造化,其實說白了,和言修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反而是他自己夠努力,又有他姐姐在旁邊教導,想到自己連個女兒都不如,言修都有些羞愧了。
“弟弟還小,還有的教,父親該多關心關心他了。”
言瑞謙的話讓言修頗有感觸的回頭看了一眼門口,想着小兒子走出去時的難過,也覺得自己說的太重了,孩子會變成今天這樣,也許和他脫不開關係,看來大兒子說的對,若想小兒子也跟着成才,今後他必須也要多些耐心,多些關注才行。
又問起了言瑞謙棋藝的事情,言瑞謙也不隱瞞,直言告知:
“本來我也不善下棋,只不過,裴世子一直陪我下,教了我不少東西,我這纔有所長進的。”言瑞謙老實的說,當然掩蓋掉了他一開始不想下棋,被裴宣和範文超逼着下的悲苦遭遇。
言修聽後很是意外:“裴世子?”
也難怪言修意外了,在言修心中,裴宣是最近才闖入他眼界中來的,可如今看來,裴宣這孩子看中華姐兒,興許不是心血來潮,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