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言昭寧的回門之日的第二天,裴宣的預言就被現實給兌現了。
譚家大半夜裡就派人來敲長寧候府的大門,來的是譚家的管家,堰伯收到消息之後,披了衣裳就去應門,譚家管家說明了來意之後,堰伯也是驚詫不已,趕忙領着人去了言修所在書房。
“侯爺,三小姐出事兒了。”
堰伯在書房外這樣對言修說道,沒一會兒的功夫,言修從裡面將房門打開,披着衣裳,臉色鐵青,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聽見言修的問題,那譚家的管家就立刻上前回答:“稟侯爺,我家少夫人今晚突發癔症,用花瓶把我家公子的頭給砸開瓢了,我家侯爺和夫人請貴府侯爺去一趟,商量商量看這事兒怎麼辦。”
言修忍着怒,說道:“能怎麼辦,該把她如何便如何是了。”
譚家管家有點爲難,看向了堰伯,堰伯勸道:“侯爺,事情不是這麼辦的。”
言昭華聽聞了消息,也穿了衣裳過來言修的書房,堰伯見了她,將事情又重新說了一遍:“……事情就是這樣,侯爺意氣用事不想管,可這不管也不是個事兒啊,大小姐給勸勸侯爺。”
言昭華不知道言昭寧和譚孝之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堰伯說的對,這件事情不管是不行的,就算言修當初不同意言昭寧和譚孝之的婚事,可言昭寧畢竟還是長寧候府的三小姐。
不等言修發話,言昭華便對那譚家管家說道:“你先回去,我與侯爺一會兒就到。”
譚家管家看了一眼堰伯,眼神似乎在問‘你家大小姐做的了主嗎’,堰伯對他點了點頭,譚家管家就抱拳作揖,躬身退了出去。
言修沒有阻止言昭華的命令,就說明他也知道這事兒該去,總要看看到底是因爲什麼纔好。
當言昭華和言修趕到譚家的時候,譚家主院內正燈火通明,譚孝之頭上纏着帶血的繃帶,從眉心到右臉頰,給刮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鮮血直流,他坐在太師椅上給大夫診治,譚夫人憂心沖沖的站在一旁,緊緊盯着譚孝之臉上和頭上的傷,譚城面色鐵青坐在一旁等結果,只有言昭寧一人跪在中央,披頭散髮,滿身淒厲。
言昭華跟在言修身後,看見言修盯着言昭寧的單薄背影時,雙手攏入了袖中,便知道言修是動怒了,言昭寧臉色慘白,神情如鬼,臉上和身上都有傷,顯然是被打過了,此情此景,縱然言昭華不喜言昭寧,卻也實在於心不忍,將肩上披風取下,急急的跑過言修身前,將披風披在了言昭寧身上。
言昭寧整個人像是落入了冰窖之中,神智似乎已經漸漸飄遠,忽如其來的溫暖將她遠走的心神稍稍拉回,本能往旁邊看了看,入眼的卻是那個她恨了一輩子的言昭華,只見言昭華眸中滿是擔憂,絲毫不像是作假,言昭寧倔強的別開了目光,不想承認自己在言昭華身上看到了久違的信任,就好像當初孃親還在的時候。
言昭華嘆了口氣,擁着言昭寧起來,發覺手裡的身子簡直就像是一副骨架子,單薄如紙,言昭華想把言昭寧扶起來,一隻裝滿熱水的茶杯摔碎在她們面前,嚇了言昭華和言昭寧一跳,言昭華看向譚城,只覺得言昭寧的身子微微往後一縮,顯然是懼怕譚城,由此可見,言昭寧身上的傷是譚城打的。言昭寧害怕極了,想尋求庇護,可她身邊只有言昭華,從未有一刻覺得言昭華的懷抱居然這樣溫暖,這樣可靠,不知道爲什麼,言昭寧就是知道,這一次言昭華不會丟下她不管……而事實上,言昭華從來都沒有丟下她不管過,甚至當初她故意在林子裡失蹤,替龔如泉掩護,言昭華明知有詐,卻還是進林子去找尋她。
言昭華瞪着譚城,絲毫無懼他的野蠻,怒目瞪着他,用力將言昭寧拉了起來,往門邊的太師椅走去,譚城一拍桌子,怒道:
“誰讓你把她扶起來的?”
說着就對言昭華也伸出了手,眼看就要給抓住,言修快步走過去,擋在兩個女兒面前,直面怒不可遏的譚城,冷道:
“誰敢在我面前動她們?”
譚城雖然在氣頭上,可面對言修還是有些氣短的,知道言修身手好,若真動手,十個自己都不是他的對手,譚城不敢貿然出手,可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指着正在診治的譚孝之,面目猙獰的對言修說道:
“看看你的好女兒做的事情!孝之這輩子就被她給徹底的毀了!”
譚孝之臉上的傷看着很深,就算將來癒合也定會留下疤痕,入仕爲官有一條就是姿容整潔,換句話說,就是臉上有疤,不予錄用。怪不得譚城會發這麼大的火,譚孝之是威武候府的世子,他的容貌毀了,那麼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襲爵,不能爲譚家入仕了,譚城不是沒有其他兒子,可哪個兒子也沒有這個和正妻生的兒子傾注的精力要大,怎會不生氣呢。
言修看了一眼仰頭上藥的譚孝之,還沒說話,就見譚夫人猛地從椅子後面繞到門邊,對着瑟瑟發抖的言昭寧劈頭蓋臉就動手打:
“我打死你個小賤婦!我打死你!”
言昭華慌忙攔着她,可譚夫人像是陷入了瘋魔,言昭華擋不住她,只好轉身抱住了言昭寧,將她護在懷裡,不讓譚夫人的拳頭巴掌落到言昭寧身上。言昭寧給言昭華摟着,從縫隙中看着譚夫人那惡鬼樣的模樣,還有言昭華不計前嫌抱着自己,保護自己的模樣,言昭寧再也忍不住,鼻頭髮酸,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掉,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抱住言昭華的腰。
“夠了!”
言修一聲怒吼,走過去就揪着譚夫人的髮髻往旁邊一甩,譚夫人狼狽倒地,見言修孔武有力,也不敢再上前,譚城趕忙扶起譚夫人,對言修怒道:“言修,你什麼意思!居然敢對我夫人動手!”
譚城的手指幾乎都要指到言修鼻子面前,言修也沒和他客氣,抓起他的手指就往旁邊掰去,譚城知道言修本事好,可是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招制住,言修擰着譚城的手就把他往旁邊推去,冷冷說道:
“有事就說事,真要動手的話,我言修還真沒怕過誰!”
也許是言修的氣勢到位了,譚城扶着譚夫人站直了身子,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指着不住嚶嚶哭泣的言昭寧,怒道:“你憑什麼橫?你生的好女兒把我兒子害成如今這副樣貌,我沒當場宰了她就是給你面子了!這件事情,若是你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就算是鬧到御前,我也不在乎!”
言修不理譚城的咆哮,轉過身去對言昭寧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自己說!”
言昭寧難得哭的止不住,總覺得這些年的眼淚都集中到一起流出來了,心裡的戾氣在慢慢的減少,靠在言昭華的懷中,有一種久違的平靜。
言昭華軟聲安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放心好了,爹爹和我都在,斷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言昭寧看見對自己這樣好的言昭華,眼淚更加洶涌了,大哭兩聲之後,才竭力忍住,將事情娓娓道來:
“譚孝之他活該!當年花言巧語騙了我,如今娶我入門,卻不好好對我,今天回門,他在爹爹和姐姐們面前表現的君子一樣,可坐上了馬車,他就開始對我謾罵侮辱,說我是言家和謝家最沒用的東西,拿我和姐姐,還有柔表姐,元姐兒比較,問我謝家當時給了多少嫁妝給柔姐兒出嫁,又問我姐姐的嫁妝是多少,我與他成親第一天,他就要算計我的嫁妝,讓我把嫁妝和私庫全都交給他娘打理,我的嫁妝都入了譚家府庫之中,可私庫裡的東西是我娘留給我的,我說什麼也不肯給他,他心裡憋着氣,晚上又喝了酒,回房後就對我撒酒瘋,把我放在房裡的箱籠全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想……還想強行對我……我一時掙扎,拿起了架子上的花瓶就砸了他。”
言昭寧說完之後,言修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了,譚夫人尖聲叫道:“胡說八道!真是個不要臉的臭女表子,小賤婦,這樣的髒水你也敢隨口潑在我兒身上,今日我要不撕了你的嘴,只怕這家裡還沒有王法了。”
言昭寧剛纔哭泣,只是感情到了,可她並不是那種被人罵了不還口,打了不還手的人,她睚眥必報,當即和譚夫人大聲對峙:
“我有沒有胡說,你敢帶我爹和我姐姐去我們房裡看看嗎?看看我的箱籠是不是全都翻在地上,問問院子裡伺候的丫鬟,當時房裡發生了什麼,你敢嗎?你敢帶他們去嗎?”
譚夫人眼神一縮,無可辯駁,又想衝過來打言昭寧,卻被譚城拉住,今日言修既然來了,那他就不能再動手了,譚城看來,今日之事,不管把道理說到天邊去,也沒有誰會說言家好。拉着譚夫人,譚城對言修怒道:
“你教出來的好女兒!我當她是蕙質蘭心的,才向聖上求娶,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潑婦!今日你若不懲處她,那我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元陽殿遞摺子參你縱女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