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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才矇矇亮,言昭華就被染香給喊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看雕花窗外,染香在給她掛帳子,言昭華問道:“怎的這樣早?”

染香一邊掛帳子,一邊急急忙忙的說道:“小姐快些起來,侯爺說帶您去西郊靈一道場散散心,門房已經在套馬車了,您可別耽擱了。”

言昭華剛睡醒有點懵,還沒聽懂染香的意思,依舊慢悠悠的揉着眼睛說道:

“什麼跟什麼呀!父親去靈一道場,帶我去散什麼心?”

青竹打了熱水進來,說道:

“小姐就別問了,快些起來,染香給您洗臉,奴婢去給您拿衣服去,別管侯爺爲什麼帶你,總歸帶你就對了,不過侯爺吩咐了,不許咱們丫鬟跟隨,只有你和侯爺兩人,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言昭華給染香從被窩裡挖了出來,一番折騰之後,終於給捯飭乾淨了,連早飯都沒給言昭華時間吃,就被她們連拖帶拽的趕到了門外,氣象恢弘的馬車已經套了兩匹打着響鼻的駿馬,雖然已經是三月裡的天氣,可春寒料峭,尤其是清晨還帶着露氣,言昭華的肩上披着一件緙絲鑲金邊的絨毛披風,頭上挽着一個墮馬髻,精靈可愛的小臉上滿是沒睡醒的倦容。

丫鬟伺候她爬上了馬車,言修已經早在馬車裡等着,靠在一旁看書呢,見言昭華上車,指了指窗邊的座位,座位上擺放着熱騰騰的桂花粥和兩碟子醬菜,言昭華看了看言修,正對上他的目光,言修放下手裡的書本,說道:

“對付吃點吧,今兒去道觀,吃的清淡些。”

說完這句話,言修就繼續把目光放到了手裡的書冊上,這個時候天才剛亮,馬車裡本來光線就不好,此刻也將將能看的清字而已,有必要這樣認真的看嗎?

言昭華心中不斷腹誹,不過面上卻什麼也沒表露出來,伴隨着馬車噠噠的走動,她小口小口喝着桂花粥,不客氣,一碗全都下肚,然後把空碗收入了一旁的飯盒子裡,安安靜靜的坐在窗邊,默默的從紗簾中看着外面模糊的街景。

言修擡眼看了看她,突然說了一句:“你長得真的和你母親非常像。”

言昭華本來以手撐着下巴呢,聽言修開口這才直起了身子,放下手,對言修這句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好在言修只是說說,並不需要她做出什麼反應來,將手裡的書冊翻了一頁,然後放了下來,言修又對言昭華說道:

“謙哥兒昨日推了你,我已經讓他好好反省了,你不要記恨他。”

沒想到言修會和她說這番話,言昭華愣了片刻後才說道:“父親說的哪裡話,謙弟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記恨他呢?更何況,昨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謙弟,他年紀小,容易受人挑撥也是有的。”

言修冷哼一聲:“年紀小?我在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隨老侯爺去過戰場,殺過人了,可他呢,爲了一點小事就暴跳如雷,不是他的問題就出鬼了。”

言昭華越發搞不懂言修的意思了,聽他這話,昨天出手打謙哥兒一個巴掌,還是爲了他好的意思?還沒開口,言修又道:

“不過你能這麼大度我還是很欣慰的,今兒出來好好玩兒,西郊的風景不錯,靈一道場建在半山腰上,很多天然奇觀,你太太說這段日子,你都悶在家中,特意求了我帶你出來玩兒,你也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知道嗎?”

言昭華這才明白,爲什麼言修今日突然會提出帶她出來玩兒了,原來是謝氏要求的,而謝氏這個人,素來都是無利不起早,她會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沉默着在腦中將事情前後捋了捋,言昭華在心中就有了初步的猜想。現在唯一能讓謝氏費心思的,就是嫁妝覈對那件事了,可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是謝家的人,照理說不會出什麼問題,可若是他們中有人有異心的話……言昭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帶着濃濃的算計。

言修偶爾瞥了她一眼,居然就嘆了口氣,目光轉回書本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和她還真是像。”

這一回他沒有點名像誰,不過言昭華自己就能悟出來,定然是像謝薇了,想起自己先前的神情,言昭華不禁有些懷疑,難道謝薇從前也總是露出懷疑的目光?聽言修的語氣,似乎很矛盾的感覺,言昭華不禁在心中好奇,言修對謝薇到底是個什麼感情?若說他不愛謝薇,可謝嵐和他夫妻十年,也沒見他對謝嵐多信任,至今不將侯府的管制權利完全交給她,甚至連個‘夫人’的名號都不去替她申請,可謝薇嫁給他之後,不僅掌管着整個侯府,言修將言家族裡的事情都能放心交給謝薇去做,要知道,言修是言家的族長,很多事情若是放手,那就等於是把自己的家族性命全都交到了謝薇的手中,若只是因爲謝薇是國公府嫡長女的話,明顯這理由不成立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真的信任謝薇,放心讓她處理任何事情,但他對謝嵐就沒有這份信任了,權利也是一點一點慢慢放給謝嵐的,可言家族裡的事情卻從未讓謝嵐沾過手;可若是說他愛謝薇,就更加解釋不清楚了,謝薇死後一年,他就迎娶了謝嵐,然後在和謝嵐婚後十年中,前後納了三四個妾回府,女色上是一點都沒耽擱,若說他心裡記掛謝嵐,言昭華用腳趾頭想也是不敢相信的。

正因爲言修的這些自相矛盾的行爲,讓言昭華真的搞不懂他真實的想法,所以沒法揣度,沒法迎合,只能這樣騎驢找馬,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從前,這樣跟言修坐在馬車裡,她一定會覺得很焦慮,因爲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討言修歡心,可是現在,言昭華心如止水,言修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她還真沒打算放在心上,總之她重生一回,只要拿回了母親留下的嫁妝,不讓自己的人生被人整的七零八落,順便讓上輩子欺負過她的壞人全都得到該有的報應,這一生便足矣,言修高不高興,她是真不在乎了。

言修不說話,言昭華也不說話,馬車出了城,走上了官道,言昭華就湊在窗口,隔着紗簾看外面的湖光山色,靈一道場位於西郊,離內城少說也有十里,怪不得言修要天不亮就出門了,這一路的沉默,言昭華倒是覺得沒什麼不好,倒是言修後來,時不時的問言昭華渴不渴,餓不餓之類的話。

中途休息了一回,然後又趕了半個時辰的馬車,終於在巳時一刻抵達了靈一道場山下。

言昭華戴着帷帽,跟在言修身後爬山,身後跟着七八個護衛,言修不讓言昭華帶丫鬟,就意味着這上山下山,全都要靠言昭華自己一個人走,累了連個扶她的人都沒有……

不過幸好,言昭華自從醒來之後,就很注重養生,再加上,這一世她還沒有被謝氏害的身子虧損,病入膏肓,所以,雖然有點吃力,但她咬咬牙也就堅持下來了。

一行人爬上了半山腰,山門前就有小童來接,言修似乎常來,小童認識他,甩着拂塵就領着他們進入了山門,卻不是去道長院子,而是去了膳房。

今日道場中似乎沒有其他上山拜會的道友,言昭華和言修進了房才知道這裡是膳房,桌上已經放了八菜一湯和兩碗米飯,七八個護衛全都在門外把手,言修指了指凳子說道:

“先吃飯,帷帽摘了,沒人看見。”

言昭華不言不語,既不嬌氣,也不嫌棄,摘了帷帽之後,坐下就吃了起來,早上就喝了一點粥,顛了一路,還爬了山,肚子早就餓了,這時候要再客氣就是矯情了。

言修見她吃了,也端起碗,陪她吃了起來。

吃完了飯之後,言修找了個七八歲的小童來領言昭華在道場裡參觀,七八個護衛隨行保護,而他自己就去了靈一道長的院子。

言昭華沒想到一個道場里居然會有那麼多能看的景緻,言昭華手裡拿着小童給她解悶子的蜜餞,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就吃一顆,然後含着再去下一個景點,既沒耽擱吃,也沒耽擱玩兒,等到下午酉時,太陽都快下山的時候,言修才從靈一道長的院子裡出來,然後就喊了言昭華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陡,光線又不太好,言修就主動牽了言昭華的手,攙着她往下走,言昭華對言修問道:

“爹,這麼晚了,咱們爲什麼不在這裡住一晚?”好些景緻她還沒看到,就這麼走了實在可惜。

言修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言昭華以爲言修不打算回答她的時候,他卻說話了:“休沐只有一日,明兒得上朝。”

這個回答,言昭華無話可說。

跟着言修上了馬車,車軲轆轉動,言昭華意猶未盡的趴在車窗前看着那漸漸遠去,漸漸暗下來的茂盛森林,看着那越來越黑的地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懼來,白天不覺得,可夜裡那黑黑的林子似乎就像是一隻蟄伏的怪物般,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跳出來咬人似的。

猛地坐直了身子,還趕忙把窗簾給拉了下來,車廂裡點了燈籠,言修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了?”

言昭華搖頭答道:“沒什麼,外頭夜了……”

言修聽着女兒這一句天真憨厚,十分像小孩子的話時,不禁忍不住勾脣笑了出來。

馬車搖搖晃晃,言昭華似乎有點昏昏欲睡的樣子,言修見她這樣,就從軟榻上站起來,讓言昭華躺上去睡覺,把她的輕裘和自己的大氅都蓋在她身上,言昭華就那麼在馬車上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見了刀劍打鬥的聲音……

刀劍……打鬥?

遇到劫匪了?這是言昭華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再也沒有了睡意!

怎麼好端端的跟出來遊玩,還能遇見劫匪?言昭華的心裡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努力回想前世,言修是否遇到過什麼劫難,可想了半天,也不記得有發生過什麼,到底是她從未關注,還是真的沒遇到什麼危險?但不管怎麼說,他們今晚肯定是遇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