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爲模糊了的記憶,這一刻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她眼神有些迷幻,周圍的人聲在耳邊慢慢變小直到消失。
她緩緩上前,周圍的景象似乎又變回了十九年前的那個晚上。
娘生病不起,呂榮不肯給娘請大夫。
她偷了首飾換了銀子請了大夫去給娘看病。
大夫看後搖了搖頭對她說藥石無靈,只得聽天由命了。
那年她八歲,失去了太多,娘和沐兒是她當時唯一的倚靠。
她不信神靈,因爲她虔誠地祈求,最後還是失去了太師和舅舅們。
但那個大雪夜,她如同落水的人,來這便如同抓住了漂浮在水面上唯一救命的浮木一般。
她在跪了一天一夜,從祈禱到懇請,到絕望地失聲痛哭。
她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孃的。
還是他,又一次在這找到了她。
被凍得全是冰冷的她被他用狐裘緊緊地裹在懷裡。低沉而清淡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讓她的心得到安撫。
那一次娘有驚無險的挺了過來,因爲他幫娘請了太醫。
在她無助時,他是唯一向她伸出手的人。
所以在她心裡他亦是唯一的存在,從未變過。只是當現實變得那般破舊不堪時,這份唯一卻成了束縛在脖子上的白綾,隨時會讓她窒息。
“你們怎麼在這兒?”一陣尖銳帶着憤怒的聲音闖入顧梓菡耳中。
腦中回憶的畫面截然而止。
她擡頭,看着站在她和軒轅墨跟前怒不可在的沐兒眉頭微蹙。
而軒轅墨見呂梓沐亦是驚愕,第一個反應便是拉着顧梓菡離開。
她表面雖然堅強,但內心卻亦是脆弱的,而能摧毀這份脆弱的便只有心裡在乎的人。而呂梓沐便是那人之一。
本能地保護,看着呂梓沐眼裡是剜心的刺痛。
呂梓沐衝上去,張開手擋在兩人跟前道:“你們不許走。”
軒轅墨眼眸微眯,“呂四小姐,請讓開。”
呂梓沐擡起下巴道:“你們要不說清楚爲何出現在這兒,不許離開。”
軒轅墨嗤笑,“本王愛去哪何時需要向呂四小姐說明,且呂四小姐又有何權利不若人離開?”
呂梓沐臉一陣紅一陣青。
他既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此說她,呂梓沐心裡氣急無處發泄便將怒火轉到顧梓菡身上道:“顧梓菡,你厲害。這天底下男人這麼多,你非如此纏着恭親王做什麼?”
周圍的人羣被爭吵聲引了過來,紛紛將三人圍了起來。
鮮少發怒的軒轅墨寒了臉,看着呂梓沐道:“呂四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
呂梓沐冷哼,“怎麼敢做不敢當了。”
顧梓菡清冷的目光凝視着呂梓沐,以往沐兒對她尖銳的話總是讓她心裡刺痛,現在也痛更甚,只是麻木了。
她擡眼看了身旁的軒轅墨,“我們走吧。”
她不想在大庭廣衆下和沐兒糾纏,不念姐妹情卻也得爲顧家的顏面所想。
然呂梓沐卻不願如此善罷甘休。
呂梓沐一把抓住顧梓菡的手臂,瞪着眼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能活得如此逍遙,你明明……”
“明明如何?”她凝視着沐兒,沐兒眼中的痛和悽楚是如此的清晰。僅僅因爲軒轅墨便如此嗎?
呂梓沐眼眸閃爍,眼簾低下,帶着濃濃恨意的聲音道:“十八年前你明明就該死,爲什麼沒死,爲什麼要回來。”
呂梓冉擡頭淚水從臉龐劃過看着顧梓菡質問道:“你爲什麼當時不死,爲什麼?”
她瞳孔微動,然嘴角卻揚起一抹冷笑,“可惜了,我命硬死不了。”
說完她猛地抽回被沐兒抓住的手臂,擡步從沐兒身旁走過。
軒轅墨看着呂梓沐眉頭緊蹙,眼裡盡是失望而後轉身向顧梓菡追去。
呂梓沐滑坐在地,目光呆滯地看着某處。任由圍觀的人對其指指點點視若不見。
“你不必把呂梓沐的話當真。”湖水邊兒,軒轅墨看着身旁的顧梓菡道。
顧梓菡看着平靜的湖面面無表情。
軒轅墨眉頭緊蹙,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陪着她。
月亮移動頭頂,她擡眼緩緩看向天空,“方纔我本打算離開的。”她清冷的聲音突然道。
軒轅墨瞳孔微動。
她低下頭,看着水面上的倒影,“但卻遇見了那紈絝子弟,如此看來老天也不打算讓我離開。”
也許這便是命吧,掙扎過,逃避過,卻還是躲不開。
軒轅墨眉頭拉攏,凝視着她光潔的側臉道:“爲什麼要離開,你跟皇上不是已經……”
這個問題她沒有回答他,只是當他最終知道答案後後悔當初沒堅持帶她離開。
回到顧府,整個院子裡除了遊廊上照明的燈,四處都一片黑暗。
從花園裡走過,兒時的記憶不由地變成一幅幅畫面出現在眼前。
那時的自個,真的很幸福和天真。
回到院子裡,她屋裡的燈亮着。
他在裡面,她知道。
腳步在房門處停了下來,這一步的邁出恐便是萬劫不復。
她眼簾低下,在門口站了半響,而後擡手將房門推開。
屋內圓桌前他果然坐在那。
還是那一襲的白,便如那夜他將她從青龍廟裡報回一樣。
“去哪呢?”他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
她跨過門欄,進屋,關門。
“今兒是女兒節,街上熱鬧便出去瞧了瞧。”她走到圓桌前道。
他看向她,“一個人?”眉頭蹙起顯然有些不悅。
“和二月一起,但人太多被衝散了。明兒看來得派人去街上找找,否則估計明年她也逛不回來。”她淡淡道。
他冷眸微眯,伸手將她拉入懷裡,讓她坐在自個腿上。
“街上熱鬧,可有遇見熟人?”他狀似無意地一問。
她眼眸微動,“遇見個紈絝子弟要調戲我,幸好恭親王出現,便一同去了青龍廟拜了拜,而後又遇見了沐兒。”
她簡要卻不漏地說了一遍,他定然在她身旁安了暗影,她的一舉一動定然在他掌控之中,否則他今夜應當不會出現。她沒有隱瞞的必要。
他執起她的手,放在手中把玩道:“朕知道你喜歡熱鬧,但街上混亂,日後想要去街上,讓朕陪着。”
她定然以爲他安插了暗影在她身邊,但她卻不知,那暗影是他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