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望去,當先入眼的便是那個身材頎長的少年,許是外出久了,他的膚色有些微微泛黑,然而卻遮不住他的姣好俊顏。他只着一襲墨藍長衫,別無長物,依舊器宇軒昂。而他的身邊,正站着一位眉眼可愛的小胖子,身形略微臃腫,看起來頗有喜感。
謝如琢眉眼俱笑的走過去,先衝着姜承曄行了禮喊了一聲“表哥”,又斜睨了一眼姜承雋,道,“偏你摳門,給妹妹付個賬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聞言,姜承雋頓時傲然道,“聖人有云,能蹭則蹭。”說着,他又掃視了全場的人,小聲附到謝如琢的耳邊問道,“那兩個人是誰?”那個蔣青嵐他倒是認識,可這兩個一臉尖酸相的,卻怎麼看都叫人喜歡不起來。
還不待謝如琢解釋,季晴就已經當先湊了過來,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端起一副小姐的架勢,放柔了聲音道,“晴兒給二位公子請安了,不知二位是?”
姜承曄道了聲不敢,“我們是玥兒琢兒的表哥。”
喬家那個破落商戶是表哥,姜家國公府邸的也是表哥,季晴不滿這個答案,還想繼續問下去,卻已經被人止住了話頭。
“來者都是客,今兒我做東,咱們定要玩的盡興纔好。”說話的是蔣青嵐,她說完,又吩咐了丫鬟幾句話,這才走過來給姜承曄二人見了禮,衆人便也都尋了位子坐下了。
季晴雖然心有不甘,可是想起今日來的目的,便捱了蔣青嵐坐了下來。索性來日方長,等她哥哥飛黃騰達了,她季晴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再看面前的蔣青嵐,就越發的覺得順眼了起來,連帶着說話也帶着諂媚,“我之前總以爲自己的相貌已經數一數二了,如今見了蔣姐姐,才知道自己只是梧桐樹上的烏鴉,姐姐纔是鳳凰呢。”
季晴一向難得說奉承話,今兒個一說,先將自己的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她忍着心內的膈應,方纔將話全部說完。
聞言,蔣青嵐只淡淡一笑,道,“季小姐太過謙了,論起來人中龍鳳,我比琢兒還差得遠呢。”她不動聲色的將自家姐妹捧高了一層,霎時引來謝如琢的暗中白眼。
“蔣姐姐這話說的,我倒是覺得表姐不如你呢。”季晴不滿蔣青嵐把謝如琢捧得那麼高,當下就反駁道,“表姐雖然也是氣質非凡,可到底比不上蔣姐姐你這麼宜室宜家。”
她這個詞一出,蔣青嵐就覺得有些不妥,這話說的,倒像是話裡有話了。
只是蔣青嵐一向心大,倒也沒有往深處想,便轉移了話題,“季小姐這麼誇我,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個荷葉糕是這船上的一絕呢,外間暑氣大,這道點心極爲爽口,大家都嚐嚐看。”
見蔣青嵐並沒有如願的接自己的話,季晴有些氣餒,一面乾笑着謝過蔣青嵐,一面給自家哥哥使眼色。無奈季彥璋卻如同木頭一般,絲毫未曾將季晴的神色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的賞着面前的景色。
季晴被他這番態度氣結,卻又無可奈何,她轉了轉眼球,待得望見外面那一片接天荷葉之後,突然便起了念頭。
“呀,外面荷花開的這樣好,咱們坐着多沒勁兒,不如去甲板上看荷花吧?”季晴將手中的糕點塞進嘴裡後,又喝了一口茶,這才裝作漫不經心道。
蔣青嵐也早有這心思,只是礙於人多,一直沒有說出來。此刻聽了這話,當下就笑道,“好呀,只要大家不嫌外頭日光毒辣就行。”
聞言,謝如玥頓時調侃道,“難不成咱們再黑,還能黑過我表哥不成?”姜承曄南下治水這些時日,人不僅精壯了,連膚色都呈現出古銅之色來,雖說看着更有男子氣概了,可謝如玥每每見了他,總愛拿這個打趣。
姜承曄倒是絲毫不以爲意,只笑道,“男子漢要那麼白做什麼,又不是姑娘家。”
他這話一出口,一旁的季彥璋頓時就變了臉色。季彥璋雖說生的不算俊朗,可勝在白,一張臉欺霜賽雪的,活脫脫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此時姜承曄雖然是無心之話,可聽在他的耳朵裡,卻是含沙射影了。
“這話說的倒是怪了,難不成只有黑了纔好麼,武夫之言,果然聽不得。”季彥璋鼻孔朝天的說了這麼一句,便一臉不願與他爲伍的模樣,將頭轉到了一邊。
姜承曄脾氣一向溫和,聽他這話,便知自己的意思被對方曲解了,剛想解釋,就見姜承雋先開口道,“你這話倒是說對了,我哥哥就是武夫,不過我倒是想問問閣下,你現下就何文職?”
聽得這個小胖子問自己官職,季彥璋當下就有些不樂意,道,“不過一個兵部的筆帖式罷了,不足道哉。”他本以爲這次來京城,至少可以尋得一個油水多的職位,誰知道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官,心中本就不舒服,如今別人問起,季彥璋更覺臉上無光,連說話都有些悶悶了起來。
“倒是個好職位了,可惜——”姜承雋待要說下去,就被姜承曄不動聲色的朝着後腰上擰了一把。
“嘶——”
待得姜承雋緩過神來,頓時便敢怒不敢言的瞪着自家大哥,氣鼓鼓的不說話。
謝如琢噗嗤一聲笑了出聲,而後道,“不是說好要去看荷花的麼,都站在這裡能看到什麼?”得虧大表哥那一擰,不然姜承雋那小子接下來肯定沒好話。雖然說她不介意季家人鬧騰,可總歸這是蔣青嵐的場子,鬧得太難看了,到時候最不舒坦的還是她這個好姐妹呢。
有人給了臺階,蔣青嵐當下就順着話勢道,“是呀是呀,咱們出去吧。”
見主家當先出去,衆人也都隨着走了出去,唯有季晴落在了最後,輕輕用手肘撞了撞季彥璋,低聲道,“大哥,咱們也出去吧。”
季彥璋一臉不虞道,“你去吧,我在船中就行了。”他現在越待越覺得自己臉上無光,只想早早的回去。
“大哥——”季晴氣得一跺腳,又威脅道,“咱們來之前可是說好的,你待會若是不配合我,當心我回去告訴娘!”
見她擡出徐氏來,季彥璋這纔不甘不願道,“我知道了,走吧走吧!”說着,季彥璋將袖子一甩,也跟着走了出去。
季晴恨恨的一咬牙,嘟囔了一句,“狗咬呂洞賓。”便也跟了出去。這麼沒頭腦,若不是自己的親哥哥,又關係到她季晴的前程,她才懶得管這麼多呢!
月湖之上碧色連天,放眼望去,一派盎然之色,有星羅棋佈的蓮花朵朵開在其中,船行走其間,更是隨風吹來陣陣清香,叫人心曠神怡。
饒是船上之人心思各異,可看到眼前這般美景之後,也都不由自主的心神開闊了起來。
蔣青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向謝如琢笑道,“今兒個可算是來對了,如此良辰美景,合該出來一遊的。”
謝如琢笑着回頭,剛想答話,卻突然見季晴直直的朝着蔣青嵐撲了過去,她當下就變了臉色,叫道,“小心——”
然而爲時已晚。
就聽得撲通一聲,便見季晴已然撲倒在地,而她由於慣性推出去的手,則將毫無防備的蔣青嵐推到了水中!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姜承曄當下就朝着船家吼道,“停船,快!”
他的話音剛落,便又聽得一聲“撲通”落水之聲響起。
姜承曄循聲回頭,就見剛剛從甲板上站起身的季晴已然被扔進了水裡,而謝如琢正一臉冷然的站在季晴原本所處之地。
“謝如琢,你瘋了麼,幹嘛推我妹妹下水?!”季彥璋當下就擼了袖子想要上前,卻被姜承雋一把攔住了去路。
“表哥,快救青嵐!”謝如琢對季彥璋的怒氣絲毫不以爲意,徑自回頭朝着姜承曄說道。
說時遲那時快,水中的蔣青嵐已然有下沉的跡象,姜承曄再不猶豫,當下就跳入水中,朝着蔣青嵐遊了過去。
而甲板上的姜承雋眉目中寒霜凝結,“你敢動我妹妹一手指頭,小爺今兒就廢了你!”
“我妹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季彥璋不敢直視姜承雋的眼神,只狠狠地瞪着謝如琢。
謝如琢嗤笑一聲,又隨意看了一眼在水中呼救不停地季晴,這纔回眸看向季彥璋道,“我若是你,現在已經跳下水去救她,而不是在這裡說這麼多的廢話了。”
剛纔季晴將蔣青嵐推下水的那一刻,她就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季晴竟然這麼狠毒,居然想要讓季彥璋來一出英雄救美!男女授受不親,到時候季彥璋雖然是救人在先,可到底是碰了蔣青嵐的身子,若是宣揚出去,蔣青嵐可不就是隻能嫁給季彥璋了麼!
既然她有那麼歹毒的心思,那就一起下水好了!她倒要看看,這季彥璋到了這個時候,會選擇救誰。
不過他也沒得選擇了,姜承曄是什麼樣的人,謝如琢再也瞭解不過了,有姜承曄在這裡,季彥璋能救的,只有他那個心思陰險的妹妹!
聞言,季彥璋愣了一愣,又見在場並無人幫忙,他頓時咬了一咬牙,狠了狠心,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雖是盛夏的天,可乍一入水,還是有些寒涼的。姜承曄奮力游到蔣青嵐的身邊,手臂一揮,將她包入了自己的懷中,而後又費力的朝着船游去。
待得衆人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兩位落水的女眷才被救了上來。
蔣青嵐咳出了一口水後,方纔有些意識復甦。她的意識雖然不清楚,可一雙胳膊卻是牢牢地環在姜承曄的脖子上不肯鬆手。見狀,姜承曄當機立斷,抱着她便進了船艙。
相比蔣青嵐,季晴的情況就要好的多了,她本就會些水性,又落水晚,所以被救上來後,已經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