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思來想去了半日,終究是壓不下火氣,再看見徐氏的時候,已經是盛怒了,因道,“你自己的兒子不好好管教,只一味的縱容,難不成要等到大牢裡的人去替你管麼!”
徐氏不知發生了何事,諾諾道,“這是出什麼事兒了,姑姑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何事?你兒子流連下作地方被上司捉了個正着,若不是有人攔下,你以爲現在你兒子的官職還能保得住麼?!”季氏恨鐵不成鋼的指着徐氏道,“平日裡讓你多管教兒子,如今倒好,你還管出一個無法無天的祖宗來了!”
“老太太快別生氣,彥璋他年紀小不懂事,您可犯不着再氣壞了身子吶。”徐氏明白過來是所謂何事,頓時心中有些不以爲然。男人去那種地方不是情理之中的麼,她家老爺還經常去呢,若是爲了這個生氣,那豈不是得天天氣死。
只是這話卻是不能跟季氏說的,徐氏面上陪着笑,不停地哄着季氏。
季氏如今一看到她就心裡冒火,因此擺擺手阻止她的靠近,喘了口氣道,“如今因爲季彥璋的事情,京城裡已經開始風言風語了,我且將醜話說到前頭,這件事情雖然不足以奪了他的官職,可是從今以後,他不能再打着謝家的名號在外面爲非作歹,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第一個不饒他!”
聞言,徐氏心內頓時冷笑,原來是想說這個呢。她就說嘛,謝家纔不會無緣無故的幫襯季家呢,虧得她家老太爺還說這個妹妹是個好的,呸!
徐氏覺得沒臉,也不願意再謝家多呆,只道,“老太太放心,我都記在心裡了。只是這裡距離兵部也有一段距離,不如我們在兵部就近找一個院子搬過去吧,我也好緊緊地看着璋兒,不讓他再闖出什麼禍來。”
季氏見她這麼說,反倒有些不舒坦,她方纔話是說重了些,可初衷還是好的。只是這徐氏的話也不無道理,若是徐氏看緊些,說不定這孩子還有頒正的機會。
念着,季氏道,“這倒也是個法子,離兵部就近處,謝家倒是有一處小別院,你們就先住在那兒吧。待會你去你表嫂那裡取了鑰匙,這兩日收拾下讓他們把你們送過去。”
聽了這話,徐氏頓時歡天喜地的謝過了季氏,她一貫是個貪心的,如今有房子不要纔是傻呢。
事情就此定下,不過三日的工夫,季家人就已經收拾妥當,全部搬了出去。
謝如玥對此拍手稱快,道,“那羣礙眼的可算是走了,這些日子,我看到他們就心裡堵得慌。”
謝如琢倒是淡然的很,只笑道,“你見一次就嗆季晴一次,堵得人怕是她纔對吧。”只是她們走了到底是好事,謝如琢心中也暢快的很。
如今能夠徹底讓季家在京城威風不起來,結局也全然與前世不同,這叫謝如琢心中更是有了底氣。今生,她定然能夠改寫命運,叫那些惡人全部下地獄!
轉眼便到了六月末,距離謝如韻出嫁也只剩下了大半個月的光景。徐州道臺一家早早便來了京城,徐文淵沒有功名傍身,又要爲明年的殿試做準備,所以徐家就在京城買了一處宅院,預備着給這小兩口做新房用。
雖說謝如韻是新娘子不能出門,可李氏作爲嫡母,已經去那處宅院看過了。說是院落雖然不大,只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小宅子,可勝在佈置精巧,處處可見風景,倒也是個養人的地兒。
謝如玥爲此還打趣謝如韻,道是她嫁了個如意郎君,直把謝如韻羞的夠嗆。
眼見着姐妹相聚的日子已然不多,加上出嫁之前要預備的東西又極其繁雜,謝如琢這些時日都待在謝如韻這邊,陪着她一同爲嫁衣做最後的尾項。
這日一回去,便見紅蕊神神秘秘的將謝如琢拉到了一旁,低聲道,“小姐,老鬼傳來信兒,說是這件事情他辦不了。”
聞言,謝如琢頓時一愣,隨即道,“你可曾將銀子送夠了?”
紅蕊點了點頭,而後嘆氣道,“老鬼說了,暗門之人只做包打聽,這種事情他們無能爲力。不過他說,跟您打交道也時日不短了,若是您真的有需要,可以拿着這個牌子去找天門的人,那裡保管有求必應。”
“天門?”
謝如琢接過那一方碧色的小玉牌,微微的愣怔了一瞬。這個天門她曾經有所耳聞,據傳是江湖十大門派之首,只是天門一向行動不定,門風亦正亦邪,做事全憑喜好,這個老鬼所說的真的可靠麼?
可眼下她也沒了別的法子,謝如琢思量了一瞬,這才咬了咬牙道,“老鬼可曾說過如何聯絡麼?”
“說了。”
“恩,這件事情不宜遲,你收拾一番,咱們今夜就去找天門的人!”謝如琢打定了主意,天門之人行蹤縹緲,心思不定,她不能讓紅蕊自己去。一則這丫頭心思太嫩,二則她也擔心紅蕊會出什麼意外。
聞言,紅蕊頓時擺手道,“小姐,您就別去了,有什麼事情吩咐我便是了。”
“不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去收拾一下,按着老鬼的說法將暗號送出去,晚上咱們兩個拿牌子尋人。”
見謝如琢主意已定,紅蕊縱然是心中有些擔心,也只能照做了。
六月末的天氣,縱然是夜晚,也還帶着白日未曾褪淨的餘熱。
夜色昏沉,天光暗淡。有星子點綴在寶石藍的天幕之間,閃現着細微的光芒。街道上次第亮着燈籠,將行人的影子拉的長而昏暗。
謝如琢手中執着一柄燈籠,只覺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一般。紅蕊更是臉色焦急道,“說好的是這個地方啊,爲何還沒有人來呢?”
忽聽得一聲鳥叫破空而來,而後便見一隻通體鮮紅的鳥兒如利劍一般朝着謝如琢飛來。
謝如琢閃身避過,便見那鳥兒落在了謝如琢身旁的樹上,拿一雙漆黑如豆的眼眸盯着她。
良久,那鳥兒才收回了目光,而後仰頭尜尜的叫了兩聲。
隨着它的聲音響起,但見樹林中的鳥兒都如同受驚一般瞬間從隱身的地方飛出,鋪天蓋地的飛向了遠方。
啥時間,只覺得天色都暗淡了一番。
謝如琢心生警惕,紅蕊更是有些害怕的抓住了謝如琢的衣襟,顫聲道,“小姐,要不,要不咱們走啊?”這地方也忒詭異了些!
謝如琢拍了拍紅蕊的手,而後定下心神,朗聲喊道,“既然有誠意合作,又何必這麼裝神弄鬼的?出來吧!”
她的話音一落,便見一道身影驀然出現在了街道的盡頭。
那人着一襲赤紅描金長袍,其間繡着朵朵盛放的曼陀羅花,渾身陰冷的彷彿是九幽地獄裡爬出的厲鬼。
他的臉上帶着一張面具,寒涼如玉一般的質地在暗夜裡閃着冰冷的光芒。面具之下的眼眸,略微狹長上挑,桃花細眸風情無限。而那眸子裡的神情,卻又彷彿千年寒譚,冷徹人心。
“丫頭,聽說你找我?”
男人一開口,便帶起陰風陣陣,連帶着周遭的溫度都冷了幾分。
“你就是天門門主溫如玉?”
謝如琢對他近乎侵略的目光不閃不避,反而迎了上前,緊緊地鎖住了後者面具之下的臉。她自己就是厲鬼,自然不怕鬼。她倒要看看,這男人有什麼本事,纔能有這般叫人望而生畏的氣勢。
“是我。”男人說話的時候,微微擡起了嫩白如玉的手,骨節分明,指節纖細,白的可見其中青色血管,“除了我,誰能有這般如玉的肌膚?”
他說話的時候帶着略微的慵懶,而這般不合時宜的玩笑,卻叫人笑不出聲。
“老鬼說,拿了這塊令牌,便能來找你,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謝如琢無視掉這男人的自戀,只將手中的玉牌拿了出來,亮在溫如玉的眼前。
“呵,這個老鬼,還是一樣的愛多管閒事。”溫如玉伸出小指,將這令牌勾了過去,隨手的踹到了袖子裡,道,“要我幫忙可以,只要你開得起價錢。”
“那讓你燒一間鹽鋪,要多少錢?”
聽完謝如琢的問話,溫如玉突然便笑出了聲。他笑起來時不同常人,彷彿帶着無數的厲鬼冤魂,在這深夜裡顯得格外刺耳滲人。
謝如琢緊了緊衣服,忍住想逃的衝動,等候着溫如玉的回覆。
良久,才見溫如玉止住了笑容。他緩緩的走近謝如琢,低頭打量了一番後者,直到謝如琢都起了一身的冷汗後,方纔開口道,“這次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麼?”謝如琢一字一頓的開口,只是說出的話卻格外的沒有底氣。她算是明白了,縱然自己是一抹幽魂轉世,可終歸還是歸於人的範疇,不像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明顯屬於妖魔了!
“我要你——”
“不可能!”
“……做我的徒弟。”
“啊?”
謝如琢神色一愣,隨即訝異的看向溫如玉,好確定面前的男人是不是又開了個冷到極致的玩笑。
然而面前之人卻在說完之後,就吹了個口哨,將那隻通體血紅的鳥兒招了回來,緩緩地摩挲着,彷彿他剛纔說的話只是隨口一提一樣。
“你,你爲何要收我做徒弟?”謝如琢現在只想拿一根錘子將面前之人的腦袋砸開,好看看他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爲何這個男人說話的思路完全跟正常人不一樣呢,難不成妖怪就是妖怪,不能以常人衡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