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琢哭到最後,竟然在喬氏的懷中睡着了。喬氏一臉慈愛的將她扶到牀上,同碧枝一同將她的鞋襪褪去,爲她蓋好了被子,這才吹熄了燈,像是守着謝淮霖那般,守着謝如琢。
謝如琢便是睡着,眉眼也是滿滿的悲傷。喬氏心頭憐憫而柔軟,她想,到底是個孩子啊。
到了第二日,謝淮南方纔出現,他先去給季氏請了安,待得季氏問起昨夜行蹤時,謝淮南只彙報,“昨夜去給琢兒那丫頭買八寶醬鴨,不料路遇上司,喝了半日的酒,後來天色晚了,便宿在外面了,給奶奶請罪。”
季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神情坦蕩,又想起昨夜的齷齪事,遂道,“你沒回來也是好事情,這幾日且先別睡你院子了,去讓你母親再給你換一處吧。”
謝淮南也不多問,只含笑應了,便出了門。只是一出去,他的臉便陰沉了下來。
昨夜裡他的藥勁退了之後,便依照謝如琢的話,果真去了城外買八寶醬鴨了。後來之事也着實沒有撒謊。今日回來之後,他並不是直接來的季氏這裡。
事實上,來季氏這裡之前,他已經去過喬氏那裡了。
謝如琢罕見的也在,母女二人將昨夜之事說了一遍,謝淮南一面心疼小妹,一面又憎恨三房,只恨自己沒有幫上忙。後來還是謝如琢安撫道,“這事兒原就與大哥無關,你只堂堂正正的去給奶奶請安,誰也說不得什麼。”
如今看季氏的態度,可見昨夜之事決計不是謝如琢幾句輕描淡寫可以蓋過的。
回到院子之後,林躍正指揮着下人到處打掃,眉眼中都帶着一種嫌棄的意味,“這裡,還有那個角落,全掃乾淨了!”
見到謝淮南,林躍忙得跑過來,哈着手道,“少爺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大夫人說讓您先去她那兒一趟,她帶您先去別處住幾日,等年後了再住回這個院子。”
謝淮南將林躍拉到一旁,低聲問道,“昨夜我走了之後,出什麼事情了?”
林躍心知瞞不過他,便將這事情的裡裡外外都交代了一遍,末了又道,“虧得少爺走的早,若是再晚一會兒,那纔是有理都說不清呢。”
將事情經過都瞭解了之後,謝淮南這才冷聲道,“這個表妹,原先還真小看她了!陸氏被送走也好,省的家裡過年也不得安生。”
眼見着院落裡的模樣,謝淮南也覺得有些添堵,遂轉身道,“行了,讓他們收拾吧,你隨我去跟爺爺請安。”
林躍點頭應了,又吩咐了下人幾句,這才隨着謝淮南出了院子。
直到走到無人處,林躍纔將後來的事情說了,悄聲道,“事情雖然是四小姐安排的,不過別人也沒有看出破綻來,這也算是萬幸了。”
謝淮南將手負在背後,緩緩道,“這丫頭,苦了她了。”說着,他又不由自主的望着這庭院深深的謝府,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着實想不明白,謝家家風並算不得壞,可爲何總有這麼多的小人混跡其中呢?
季氏果真如她所說的那般,上午時便找了個媒婆,上季家提親去了。
雖說之前季晴一直想要嫁的是謝淮南,可是她如今失身給謝淮揚,便是不嫁也沒有辦法了。好在有季氏撐腰,且這媒婆也滿口道謝家老太君發了話,季晴嫁過去便是正房的三少奶奶,那身份也是極尊貴的。
季家人無法,也只能接受了這個看似最壞的結果。
謝如瀾卻對季晴怨懟的很,她既恨季晴算計自己哥哥,又恨謝如琢將三房的陰謀捅了出去,導致了陸氏被懲罰,對於大房也越發的恨了起來。
可任憑她如何的怨恨,在鬧了幾次之後,也只得在季氏的警告之下偃旗息鼓,等到下一個好時機了。
又是一夜大雪滿京城。
到了晨起時分,院子裡便滿是潔白,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
有僕人正在打掃院落,忽見院門被推開,繼而便有一個裹着火紅色大麾的女子走了進來。僕人習以爲常的笑着行了禮,道,“沈小姐,殿下在屋裡呢。”
沈婧慈點了點頭算做迴應,徑自朝着屋子走去。
她一進門,便帶進一股的寒氣來,沈婧慈輕車熟路的將大麾解下來,呵着手道,“剛下過雪,外面冷死了。”說着,她又扭頭看向蕭君涵道,“這麼着急的叫我過來,可有什麼事兒麼?”
屋內的佈置簡單,可那梨花木的桌椅並西湖珍品的文房四寶,卻昭示出主人的財大氣粗來。
蕭君涵正站在桌前不緊不慢的研磨,聽得這話,方纔將頭擡了一擡,道,“謝家臘月二十五要上山祭祖。”說了這句,他又補充了一下,“只女眷前往。”
聞言,沈婧慈正在掛大麾的手微微頓了一頓,繼而笑道,“殿下倒是打聽的清楚,但不知你這次想做什麼?”
“若是本殿下有主意,還需你這時候前來?”蕭君涵勾了勾脣角,放下硯臺走到沈婧慈面前,輕聲道,“慈兒,你一向有主意,眼下我是什麼狀況你也是知道的,我只能依靠謝家。”
他靠近的時候,連帶着手上的墨香都被放大了幾分,沈婧慈略微嫌惡的往後退了一退,似笑非笑道,“可謝家小姐卻讓你越來越抓不住了,是麼?”
“慈兒,你何苦笑話我?”
蕭君涵少有這般無奈的時候,倒是叫沈婧慈有些心疼了起來。她隨手將桌子上的湯婆子撈了過來抱在手上,漫不經心道,“殿下可知謝家前些時日的那樁婚事?”
“謝家二小姐的那樁?”
沈婧慈嗤笑一聲,不屑道,“非也,是季家小姐跟謝家三少爺那樁。”
聽得是一個不重要的小角色,蕭君涵不解道,“那樁婚事有何不妥麼?”
見他果真不知,沈婧慈嗤了一聲,道,“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有些不光彩罷了。聽說是季家小姐跟那三少爺先有些不清白,又被人當衆看到,這才逼不得已成的親。”
聞言,蕭君涵頓時眼中一亮,“你是說——”念着,他又頹然道,“眼下母后在冷宮,我又孤立無援,若是再出了這種下作事情,便是得到了謝家的勢力,那口碑也是要一落千丈了,又怎麼可能東山再起?更何況,謝家也不會對一個壞了名聲的女子傾盡全力吧。”
他說的倒是實情,可卻低估了女人的惡毒。
“殿下擔心過頭了,謝家的嫡女便是真出了事兒,也不會被宣揚的衆人皆知的。屆時咱們先派人將她劫持,再來一招英雄救美。若她願意嫁你還好,若不願意,那就趁着單獨相處之時將生米煮成了熟飯!”
說到這裡,沈婧慈又露了一抹陰狠的笑意來,“一個不清白的女子,除了嫁給你,也別無他法了。到了那個時候,你以爲蕭君奕那個錙銖必較的會倚仗一個將嫡女嫁給對手的家族麼?謝家之女只要一嫁,這陣營就站定了。相信謝家也不會糊塗到分不清什麼纔是長久之道吧?”
眼見着她將什麼都算計好了,蕭君涵頓時大喜道,“慈兒,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沈婧慈由着他將自己攬在懷裡,一雙玉手撫上了他的胸膛,媚着聲音道,“等到殿下將謝家女娶進了家門,怕是就忘記今日這句話了吧。”
她說話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挑,恰到好處的將那一抹風情流露出來,盡收男人的眼底。
蕭君涵心中有些得意,這般才貌俱佳又有手段的女人,卻對自己癡心一片,任憑哪個男人都是無法抗拒的。他低頭在沈婧慈的額頭上吻了一吻,低沉着嗓音笑道,“她還沒進門呢,你這醋罈子就已經打翻了麼?放心,我對你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沈婧慈似乎被他的話給感動到,越發的將頭低了下去,只留了那修長潔白的脖頸,看的蕭君涵心猿意馬,卻又不敢輕易下手。
對於這方面,沈婧慈一向拿捏的很好,男人太輕易得到了,便不會珍惜了。至於謝如琢,便是進了二皇子府,這裡也依舊是她沈婧慈說了算!
大雪紛紛揚揚的連着下了幾日,終於在二十四日那天放了晴。所有的烏煙瘴氣都已經被一片銀白所掩蓋了起來,而上山祭祖的日子也已經到來了。
往年時,謝家並沒有這項活動,可是今年因着本家人的進京,謝家本族之人便在西郊的鳳鳴山上選了一處風水寶地來,作爲謝家本家的祭祖所在,且像模像樣的修建了一處宅院,吩咐了僕人在那裡打掃着。
喬氏早早的便爲了這件事着手準備,到了臘月二十五這日,一大早,謝家女眷便匯聚在了正廳內。
雖說妾上不了檯面,去不得祭祖,可這女兒卻是謝家的血脈,因此謝如茵早早的收拾好了,一臉興致盎然的等在正廳內。
謝如琢到的時候,就見謝如茵的臉上帶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急迫,她心中狐疑,卻並沒有放在心上,轉而就被謝如玥的裝扮吸引了心神。
她今日着了一件雲雁細錦衣,外罩着妝緞狐肷褶子大氅,再加上手上的暖袖並着湯婆子,整個人都被包裹的只剩下了一張小臉。
放眼這正廳之內,也只有她穿的最多了。
謝如玥顯然也看到了這種局面,一張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
謝如琢輕笑一聲,道,“二姐,你今兒也算是奇了,怎麼包裹的這般嚴實了?”
聞言,謝如玥頓時倒苦水,“前兩日陪着永安那個小沒良心的玩雪,結果他一點事兒都沒有,反倒連累了我得了風寒。如今一說出門,珍珠便緊張的將我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起來了。”
一旁的珍珠還嘆氣道,“四小姐,您倒是給評評理,昨夜二小姐咳了半宿,今兒還非得圖涼快,回頭等病重了,被夫人罵的可是奴婢們。”
謝如琢擺手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的事情我可不給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