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那一棍子,李氏因替謝如菲擋着,結結實實的捱了下去。
一見李氏倒在地上,謝如菲也尖叫道,“母親,你怎麼了!”她一面說着,一面去扶李氏,那眼中的淚珠早就忍不住,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着。
謝慎行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忙忙的丟了棍子,想要去扶李氏,可卻被謝如菲狠狠地推開,惡聲道,“你走開,我沒有你這樣的爹!”打了她娘,這棍子還不如落在她自己的身上呢!
季氏見這亂糟糟的一團,不停地杵着柺杖道,“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將二夫人扶回房間去!”
便在這時,只聽得李氏顫聲道,“我,我肚子好疼!”她這會兒臉色蠟白,額頭上冷汗密佈,看着好不嚇人。
謝如菲意識回籠,看着這樣的李氏只顧着哭泣,不知道怎麼辦。謝慎行也沒了主意,眼巴巴的看着下人將李氏送走。
眼見着衆人都呼啦啦的回去照顧正妻,而蘇碧心的哭聲又不時從屋內傳來。謝慎行既想去看那廂,又恐怕冷落了這邊。
季氏早已經跟着去了李氏的院子,謝慎行想了又想,聽得裡面我見猶憐的聲音柔弱道,“老爺,妾身好疼。”
而那女醫也在這時抱出一個成了型的死胎來,低聲詢問,“老爺,這個小少爺該如何處置?”
謝慎行見那個孩子渾身是血,瘦瘦弱弱的像是一隻小野貓,更是覺得心疼。當下就下了決心,道,“好生安葬了吧。”正室那邊有那麼多人,蘇碧心這裡,只有自己了。
卻不想,謝慎行下的這個決定,卻掀起了一場大風波。
先前雖然季氏去了,可到底有客人在,所以喬氏等人便一直陪着兩位王妃說閒話。
待吃過午飯,衆人便移步去了琳琅閣裡。這次說的,卻是謝如玥的婚事了。
定南王妃先笑道,“雖說離婚期還有兩個月,可到底馬虎不得。我是西北人,雖說跟了王爺這些年,可還是鬧不清楚中原的規矩。謝夫人且想一想,還有什麼短的缺的,我及時添置上。”
喬氏忙笑道,“什麼都不短缺,只要他們兩個日後和和美美的,我便放心了。”
見她們說自己毫不顧忌,謝如玥早紅了一張臉,道,“母親,我還有些事情,先回房了。”
見狀,喬氏便知道她是害羞了,頓時笑道,“瞧我,你快去吧。”
兩位王妃都是過來人,也都會意,定南王妃又加了一句,“玥兒放心,待你進了門,我絕不虧待了你。”
謝如玥的臉越發的紅了,胡亂的請了安,便扯着謝如琢一同出了門。
等到出了琳琅閣的院門,謝如琢還嘻嘻笑道,“二姐要走自己便走,拉着我做什麼?我還想聽聽你的未來婆婆要說些什麼呢。”
聽得這話,謝如玥霎時將手打上了她的頭,嗔道,“連你也來打趣我!”
謝如琢咯咯笑了兩聲,方纔道,“二姐,我是爲你高興。你性子要強,卻又沒太多的心計,這王妃看着像是個好相與的,將來你嫁過去,我也放心吶。”
聞言,謝如玥卻是有些感傷了起來,“話雖如此說,可只要一想起來我要嫁出去,從此之後便是山高水遠,我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兒。”
謝如琢哪裡不知道這話的意思?卻只能強作歡顏,“怕什麼,雖然遠,可又不是沒腳,不定什麼時候我就跑去找你了呢。”
說着,她又擺手笑道,“今兒個可是你的生辰呢,說這些做什麼,走,咱們去我院子裡玩耍。”
不料,剛去了聽風院,就見淺碧一臉神秘道,“小姐,二房那邊出事兒了。”
謝如琢渾不在意道,“不就是那個新進門的小妾小產了麼,關咱們什麼事兒。”
淺碧擺着手道,“不是那小妾,剛纔二老爺把二夫人打了,這會兒府醫在給二夫人看診呢!”
“什麼?”聽得這話,謝如琢姐們頓時相對了一眼,齊聲道,“走,去看二嬸。”
李氏待人一向不錯,尤其是對這兩個姐妹,因着母親早逝的原因,格外厚待了幾分。因此謝如琢姐妹跟李氏的感情倒是也還好。
待得兩人去了之後,遠遠的就聽見謝如菲的哭聲。
季氏正在屋內坐鎮,府醫擦了一把汗,替李氏診完脈後,便有些欲言又止。
季氏看他這模樣,因疲憊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這些日子謝府的氣氛一直很壓抑,本來她以爲今日玥兒過生辰,能夠叫府內的氣氛緩和一些了。誰料想,竟然又出了這種事情!
小妾流了孩子雖然有些可惜,可謝慎行千不該萬不該,竟然因爲這件事打了嫡妻!雖說是失手,可到底是打了的。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還不叫人戳謝家的脊樑骨,說謝家家風不正麼!
可府醫接下來的話,卻叫季氏徹底的驚住了。
“回老夫人,二夫人倒是沒有大礙。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卻保不住了。”府醫略微斟酌,方纔緩緩說道。
聽到“孩子”二字,季氏頓時起身道,“孩子?你是說李氏有了孩子?”
府醫點頭道,“正是,二夫人已經有了月餘的身孕。只是身孕初期,胎兒本就容易滑胎,二夫人又捱了棍子,這胎兒便保不住了。”
也就是說,謝慎行一棍子打下去,竟然打掉了一個孩子!
季氏登時跌坐在位子上,捶胸頓足道,“老天爺,這是做的什麼孽啊!”她竟然一日之內連失了兩個孫兒!且那其中一個還是正經的嫡孫!
謝如琢姐妹來的時候,便聽到這句話,登時心中一懸,急忙走進來問道,“奶奶,出什麼事兒了?”
看到謝如琢姐妹,季氏擦了擦眼淚,怒道,“還能有什麼事兒,都是你那不爭氣的二叔!”
而這時,只聽得屋內謝如菲叫道,“母親——”
先前李氏疼暈了過去,這會兒已經從昏迷中醒來。聽到這外間的動靜,她當時就想下牀,卻不想,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纔有了謝如菲的尖叫。
季氏忙的站起身,謝如琢扶着她急匆匆走進去,就見李氏正一臉悲慟和不可置信,“我懷了孩子,又沒了?”
說到這裡,李氏的臉上頓時便流下一行淚來,捂着她發疼的腹部,低聲呢喃,“我的孩子啊……”
謝如菲早恨得站起身,道,“母親,我這就去殺了那個賤人,給你報仇!”說着,她擦了把臉上的淚,猛地便要出門尋蘇碧心去。
還是季氏反應快,當下跺腳道,“愣着做什麼,快攔着她!”
謝如玥一把將謝如菲拉住,急聲道,“菲兒,你可別犯糊塗啊。”
謝如琢則走過去,同兩個丫鬟一起將李氏重新扶回了牀上,低聲勸慰道,“二嬸嬸,保重身子啊。”
李氏從思緒中回過神,悽然道,“菲兒,來孃的身邊。”
謝如菲滿面淚痕的走過去,喊了一聲,“母親。”便跪了下去,道,“是我對不住您,今兒若不是我,我那未出世的弟弟也不會——”
“別說了。”
李氏輕聲喝止了她,擡起頭,淚眼婆娑道,“娘,我喊了您這麼些年。只是以後,媳婦兒沒這個福分在您的面前孝敬了!”從她睜開眼的那一刻到現在,她都沒有看到謝慎行的影子。一個寵妻滅妾的丈夫,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聞言,季氏頓時問道,“老二媳婦,你這話是?”
李氏悽然一笑,撐着渾身發軟的身子起來,含淚道,“我要與謝慎行,和離!”
出嫁之後的女子若犯有七出之過,男子可休妻;若是夫婦不相安諧着,也可秉承以和爲貴的原則,由丈夫籤“放妻書”,而後男女嫁娶,各不相干。
謝慎行在蘇碧心那裡呆了許久,等到後者睡着之後,他到底是放心不下嫡妻,這才匆匆的朝着二房正院走來。
誰料想,剛一進門,便聽見自家嫡妻竟然說出和離的話來!
他頓時擡起腳,大步走進來,道,“我不同意!”
見謝慎行來了,李氏先是微微一怔,這個男人,她自十六歲嫁進來,到如今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可是別人都是人到中年不惑,這謝慎行卻能糊塗至此!
“老爺,你捫心自問,你有什麼臉面說出‘不同意’這三個字?!寵妾滅妻,單隻這一條,我就能去金鑾殿上告你的御狀!今兒我是和離定了!”李氏只要一想到他做的事兒,那一顆心便如磐石一般堅硬。
一聽李氏說出告御狀,季氏登時氣急敗壞的將手中的鳳頭杖狠狠地打向謝慎行,怒道,“你這個糊塗東西,爲了一個下賤玩意兒,竟然害死你正經的嫡子,這事兒你好意思做出來,我都不好意思說!你真不配爲我謝家的兒孫!”
謝慎行還未曾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娘,你說什麼?”
還是謝如玥忍不住,有些憤憤的提醒道,“二叔,剛纔府醫說,二嬸嬸懷胎已經月餘了。只是,現下這個孩子卻被您那一棍子打死了。”
“怎,怎麼會這樣?”
謝慎行乍一聽的這話,頓時覺得晴天霹靂一般。
謝如琢拽了拽謝如玥的衣襟,行了禮道,“奶奶,王妃還在前院,我跟姐姐去送送吧。”說完不待季氏迴應,便拉着她走出了門。
待得出了門,謝如玥頓時問道,“你幹嘛不讓我說?二叔這事兒做的忒糊塗了!”
謝如琢輕聲道,“這到底是家務事,況且二嬸都要和離了,咱們還在這裡看着,叫二叔如何自處?”
謝如玥低聲咕噥道,“活該,做到這份上,還想要臉面啊?”
聽她這話,謝如琢霎時輕拍了她一下,道,“行了,當心二叔聽見。”
說着,便拉着她重新回了聽風院。只是謝如琢到底擔心二房這邊,便派了紅蕊過去探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