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到此處,他又自嘲的笑了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這貼身太監何嘗不也是如此?那些皇子眼下討好他是爲了得消息,可等將來登了大寶之後,自己便就成了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屆時,那纔是他的死期。
他林公公能在後宮中坐到副總管的位置上,靠的便是腦袋清醒。認清楚了誰是主子,才能在這如履薄冰的深宮之中,平安行走下去。
到了五月末的時候,京城中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風流韻事。
擱外人看來,那是一樁風流案,可謝如琢聽了之後,霎時便大驚失色。
原因無他,這樁事兒乃是——蔣家小姐蔣青嵐和姜家少爺姜承曄私奔了。
自從三月份誠王府正式下了帖子要結親之後,蔣青嵐就再不許出門了,也叫她徹底下定了決心。
她狀似乖順的讓家中長輩放鬆了警惕後,在五月二十六這日收拾了行李,留了一張紙條後,便不知所蹤了。
隔日,姜家人找兒子,蔣家人找女兒。這兩家人無意撞到一塊,方纔知道,出事兒了。
於是,這一樁案子便被扯上了金鑾殿,蔣元帥鬧着要姜家還女兒;姜國公則哼哼着讓蔣家還他的嫡孫。
後靖帝被兩家鬧得不勝其煩,便下了一道聖旨,着兵部全力尋找二人。待得他們二人尋來之後,再做決定。
謝淮南當值回家之後,將這件事兒告訴了謝如琢,後者當即就變了臉色,良久才道,“那日她來的時候,我便覺得她神色不對。可這麼些時日都不見動靜,還當是我多想了。沒想到......”
謝淮南安撫她道,“這事兒出了也算不得壞事,畢竟蔣家若真的跟誠王府結了親,到時候難辦的倒是你了。”
聞言,謝如琢登時擡頭,有些心中發虛道,“哥哥?”
謝淮南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我是你親哥哥,自幼看着你長大的,你有什麼打算,我還不清楚的麼?放心,只要敬王好好對你,咱們謝家當然會事事向着他。”
謝如琢頓時便溼了眼眶,道,“哥哥,我——”
“你什麼諾言都不必許下,咱們自家人何須說別的?好了,我還要去見爺爺,你先歇着吧。”謝淮南說了這句,又故作壞心的揉亂了她的發,方纔朝着院門走去。
謝如琢站在門內,看着他堅毅偉岸的身軀,只覺得心頭一陣暖意。不管在什麼時候,只有家人才懂她的心思,也會一心一意的替她着想!
雖說她替蔣青嵐擔憂,但是謝淮南說的不錯,若是蔣家真的跟端王連成一氣,那麼將來對付他的時候必定會牽連到蔣家。
屆時,蔣青嵐就會是她最不忍的一個人。那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也不忍心看到對方不幸福。
她胡思亂想了這麼多,一擡眼就見謝如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見她回神,謝如玥將一雙手晃上了她的眼,嘻嘻笑道,“想什麼呢?”
謝如琢莞爾一笑,“你不在房中待着,怎麼來我房裡了?”
謝如玥撇嘴道,“成天在房中悶死了,琢兒,天氣這麼好,咱們出去玩吧。”說着,她不待謝如琢反駁,又做了一副傷神的模樣道,“再有些許時日便要出嫁了,日後想咱們姐妹二人單獨逛街,怕是就難上加難了。”
聽她說這話,謝如琢拒絕的話當時就嚥了下去,捏着她的臉道,“要出去便出去,找這麼多傷感的理由做什麼?”
待得二人收拾妥當後,一路便驅使着馬車朝着富貴街行去。
不想,這馬車剛走到拐角,便見裡面衝出一個女人來,一張臉上格外骯髒,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襤褸。她的眸子裡閃着驚恐,彷彿在躲什麼人似的。眼見着她就要撞上了馬車,車伕當下便喝止了馬兒,斥道,“哪裡來的瘋婆娘,沒長眼睛麼?去去去!”
那女人摔倒在地,剛要說話,就見那個小衚衕裡面驀然跑出一個手拿棍子的男人。那男人東張西望後,一見到那女人,霎時就跑過來踹到了她身上,罵道,“你這個喪門星,誰讓你跑出來的,給我滾回去!”
說着,就要揪着那個女人的頭髮將她揪回去。
那女人不斷的掙扎着,嘴裡大喊道,“你走開,我要去找我的兒子,你放開我——”
女人的聲音格外慘烈,混合着變調的求饒聲,在這小拐角處顯得格外的滲人。
謝如琢當即就掀了簾子,蹙眉道,“放了她。”
男人微微一愣,待得看到蒙着面紗的謝如琢後,當下就被她的容貌所驚到,連帶着手中的力氣也小了。
男人見到美色之後都有一個通病,會收起自己的尖牙利爪,甚至還好心的解釋道,“小姐,這是我的內人,腦子這兒不大清醒,我得將她帶走。”
謝如琢聞言,這才朝着那女人打量去。見她約莫雙十的年紀,一張臉上略顯平庸,只是一雙眼睛卻格外乾淨。
“既然是內人,便是腦子有毛病,也不能這麼虐待她吧?”聽得這男人的話,謝如琢越發對他沒好感了起來。
那男人有些想發作,可看到謝如琢的模樣和她身後看着格外富貴的馬車,也不敢張狂,只嘟囔道,“這是我的家事,我花錢娶得婆娘,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不想,那女人突然便掙脫了男人的掌控,跌跌撞撞的爬到了謝如琢的身邊,大哭道,“好心的小姐,我腦子沒有毛病,您別聽他瞎說!我求求您,我的孩子丟了,您幫我找找吧!”
“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麼丟了,咱們孩子出生當日就死了!你這個糊塗東西,受了刺激瘋了就算了,還成天到處找孩子,當心被官府抓起來打你!”
那男人一臉的戾氣,忙得就要來拉着婦人。謝如琢有些心頭不忍,頓時將婦人護到身後,道,“失去孩子的母親本就可憐,你竟然還這麼對她,還是人麼!”
見謝如琢說話重了,男人也不屑再僞裝,只恨恨道,“管你什麼事兒,起開,讓我將我婆娘帶走。不然,我就去官府告你是柺子,拐我婆娘!”
婦人緊緊地揪着謝如琢的衣服,眼中淚水不斷滾落,悽聲道,“小姐,我孩子根本就沒有死啊!我生完之後太累了,可是我聽見孩子哭了,他哭的可響亮了。後來穩婆將孩子放在我身邊,我還看了呢,雖說有些瘦弱,可是卻是個健康的孩子!”
說到這裡,婦人似是又想起了那個場景,當下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謝如琢越發的狐疑了起來,這個婦人看着格外清醒,可那個男人卻一口咬定她有病。只是這到底是旁人的事情,謝如琢也知管不過來,便將婦人扶了起來,好生安撫道,“夫人,您也莫要哭了。”
說着,她又看向那男人道,“不管你夫人是不是真瘋,到底結髮夫妻,你這般對她也有損德行。你好自爲之吧。”
眼見着謝如琢上了馬車,那男人頓時便臉色猙獰的將那婦人扯回了小衚衕裡。
謝如琢剛上馬車,就見謝如玥指着她道,“你怎麼隨便就下車?這事兒讓下人去處理也是一樣的,偏你就要湊熱鬧。”
謝如琢剛想回嘴,一旁的淺碧就皺着眉頭道,“小姐,我覺得這事兒有點怪。”
聞言,謝如玥姐妹一愣,問道,“哪裡怪?”
淺碧卻搖頭道,“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我剛纔隔着簾子看了看,那個男人生的似乎有點眼熟。”
謝如玥頓時笑着打趣她,道,“生的眼熟?這大街上這麼多的人,不定何時見過也是有的。”
淺碧蹙眉想了一會兒,猛然亮了亮眼,道,“是了,我想起來了。那男人跟咱們府上的富貴長得像呢!”
“你這丫頭,跟着你家小姐別的沒學會,倒是這疑神疑鬼學會了不少。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偏你還放在心上了。”謝如玥說着,又嘆道,“剛纔那個婦人也是真可憐,哎。”
謝如琢若有所思的問道,“富貴在誰那裡當差?”
方纔淺碧一說,她似乎抓住了一點線索,可是卻又串聯不到一起。
聞言,淺碧老實回答,“富貴原是二夫人外院的打掃小廝,後來被二夫人撥給蘇姨娘房裡使用了。”
一聽到蘇碧心,謝如琢頓時便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道,“回府!”
謝如玥還一頭霧水,道,“咱們還沒有逛呢,怎麼就回去了?琢兒,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謝如琢也不解釋,只道,“等我理出頭緒來再告訴你。”
待得回府之後,謝如琢當即就帶着淺碧去了專管下人的總管那兒,查起了這個富貴。
王總管見到謝如琢前來,當下便恭恭敬敬的彙報了這人的來歷。聽得富貴還有一個兄弟後,謝如琢頓時便叫總管寫下了此人的地址,着淺碧再去悄悄查探。
到了傍晚時分,淺碧纔回來,一進門便道,“小姐,方纔那個男人果真是富貴的兄弟呢,叫吉祥。我還去四鄰打聽了,都說這個吉祥平時不事生產,如今他這個婆娘一病,他反倒有錢的樣子。”說着,她又悄聲道,“我還聽四鄰說呀,他家那個孩子很可能不是死了,是被這個吉祥給賣掉了呢!”
聽了這話,謝如琢點了點頭,心內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出了頭,起身道,“走,咱們去問候一下我二叔去。”
李解後來查貪墨案牽涉出的再無謝家的人,卻大多都是沈系和章系的,一時叫那兩家自危不已。
靖帝也在朝堂上下旨,道是謝家兒子本屬無辜,如今被莫名牽連更是不該。所以不但恢復了官職,還將二人的官位往上提了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