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都過來過來,快將皇上的遺體擡進去,還有你,你們倆去找倆宮女來給皇上整理儀容,換上壽衣。”
耳邊盡是小太監的聲音,於清華聽到他們這時對待於重玄的遺體像是對待阿貓阿狗一樣的隨便和輕視,一時間,喉間有股說不出的苦澀哽在那裡,令她難受的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母后走了,她不要清華了,如今,竟連父皇你都要棄清華而去了嗎?
哈,真好……走了好,走了好,你們都走吧,都走吧,就留我一人就好了,留我一人在這裡,就只剩我一人……
於清華揚起無力的脣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全身虛脫一半的倒在地上,緩緩的閉上眼睛,她的耳中還聽到宮人們的叫喚。
“哎?這又是怎麼回事?怎麼連長公主都昏過去了?”
“快些,你們倆過來搭把手啊,扶着長公主,哎,這可真是一事接着一事的來啊……”
一直以來所遭受到連番打擊和壓抑,連日來的昏迷所帶來的虛脫無力終於導致於清華再也無法支持下去,昏了過去,而她不知道,她這一昏迷,等到醒來時,一切,皆已大變。
帝崩訊息剛剛傳出,便引起了滿朝文化的譁然,一時間,朝堂之上動盪不安,風雲萬變,所有大臣皆是惶恐不安,帝少子,僅有一子卻剛剛因爲犯事而被押往京都接受三堂會審,而根據皇宮中傳來的最新旨意,意在廢太子,於是乎,此時大商已然沒了正統繼承人,按說,皇帝無子嗣,那麼就改爲兄位帝承吧,但皇帝唯一的弟弟,當朝永安王卻也拒絕承接帝位,選擇了閉門不出,於是,在這緊要關頭,帝位誰承卻成了懸而未決的大事。
彼時,深夜。
向來入夜即靜的京都城中卻是一片燈火通明,駐紮在京都城外三十里地的南陽王帶兵入主京都,當朝左相喬泰澤親自領人爲其開了城門。
幾乎是一夜間,南陽大軍入了京都,直往宮門進發,大軍點燃的火把將京都城的上空照亮的猶如白晝。
一夜間,天地動盪,風雲已變。
當於清華幽幽轉醒的時候,她不知道,有些東西,在她昏睡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變動。
醒來,還是在自己的灼華宮,不過顯然,已經變了形勢。
於清華拖着稍顯無力的身子走到門前,伸手想要打開房門,可是卻突然發覺,那門,是被鎖上了的。
透過白色的紙窗,於清華看到兩個隱約的人影站立在那裡,當即臉色大變。
這是什麼意思?找人開看守她?
這麼說,她是被人關押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爲什麼會被關在自己的寢宮?
於清華瞪大雙眼開始回想,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的父皇,她的父皇現在已經……
不,不……
猛然意識到什麼的發生,於清華開始瘋了一樣的拍打着那緊緊鎖住的門,口中發狂的叫喊:“開門,開門,你們快點給本宮開門,你們憑什麼關着本宮,憑什麼關着本宮?”
“快點開門,本宮要去太和殿,本宮要去見父皇,你們這羣狗奴才,憑什麼敢關本宮,快點給本宮把門開開,快點開門。”
“父皇,父皇,女兒不孝,清華不孝……父皇,你現在一定很冷吧,對不起,父皇,女兒現在就去看你,你等着……你們這羣狗奴才,快點給本宮開門啊,快點開門,你們憑什麼關着本宮,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快點給本宮開門……”
於清華瘋了一樣的叫喊着,可是任憑她如何用力,如何將門窗都拍砸的咣噹作響,門外的侍衛還是不理會她。
怎麼辦,怎麼辦,她現在要怎麼辦?
得快點想想辦法,得快點想……
她還記得昏迷前聽到的那些太監的話,若是他的父皇被人那樣草草收拾,若是被那樣輕賤的對待,那麼,她如何能安?
父皇,父皇……
這個時候,於清華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於重玄舊時的俊朗笑顏,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幼女,而她的母后也仍然健在,她記得那個時候,她的父皇每每得了什麼稀奇珍寶都會第一時間送來給她的母后,然後她就也纏着她要,多半的時候,他都會抱着她,哈哈的朗笑,說:清華喜歡啊?那好,明兒個父皇就在送你一件。
她的父皇,無論什麼時候,都對她那樣的祥和,就算是她做了錯事的時候,她都仍舊記得,他目光裡閃爍的慈愛和庇護。
可是,這樣的父皇,這樣疼愛她的父皇,現在,卻已經不在了。
他也不在了,已經追隨她的母后,去了……
現在,她曾經想要庇護的人,想要庇護的家,都已經沒了,散了,變成再也無法拼湊回來的……
她的母后走了,拋棄她,拋棄了她的皇兄,也拋棄了她的父皇,就那樣的離去了;現在,她的父皇也走了,追隨着她的母后而去,同樣也拋棄了她和她的皇兄;而她的皇兄現在也不知情形,也許他人還正在大牢裡受那不白之冤屈,連她都自身受阻,沒有了自由,更無法去救他出來……
她還有什麼,她還有什麼?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曾經擁有過的那些,曾經溫暖着她的那些,曾經令她發了誓要守護住的那些,現在,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沒有了,她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家,親人,愛……
她都沒有了……
還有那人,那人,那個人,他,也不見了……
他突然消失了,消失在她的世界裡,想出現就出現,想不見就不見,究竟是把她當做了什麼呢……
她曾經引以爲傲的信仰,她的青梅竹馬,她以爲他會一輩子都將她當若至寶,可是,他竟然也背棄了她,離她而去,與他背道相馳……
呵呵,失去了這些的她,還有什麼?
親情,友情,還有——愛情……
仿若是在頃刻之間,就失去了所有,一切,都沒了,都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仿若從不曾出現過一樣,消失的那樣的徹底……
爲什麼會這樣呢?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她明明就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她明明就已經拼命去組織那些事情的發生了,不是嗎?
可是爲什麼她最後還是會被人困在這裡,爲什麼她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是對她的嘲諷嗎?
她重生而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她努力了這麼多,又究竟換回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影,都是泡沫,都是虛無……
原來到最後,她還是什麼都沒能擁有,還是一無所有……
哈,這真是可笑……
於清華無力的順着門伏倒在地,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麼了。
想她堂堂大商長公主,何時又會想到終有一日,她竟會被人關在自己的寢宮中呢?
那些人,一定是已經開始動作了,不然,誰敢關她?
“把門給本宮開開,聽說長公主醒了?那本宮可要進去好好會會她。”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令於清華厭惡至極的女聲,她驚愕的擡頭,就聽到一陣悉索的開門聲傳來。
玉妃,又是她?
“把門給本宮開開,聽說長公主醒了?那本宮可要進去好好會會她。”
一成不變的張揚,那聲音裡透着一股傲然和勝利後的得意,於清華目光冷冷的看着那兩扇緊緊關閉着的門,一動不動地注視着。
一陣悉索的開鎖聲結束,接着就是一聲“吱呀”的開門聲,那個身着華美宮裝的女人就這樣出現在於清華的眼中。
突然見到門後的於清華,玉妃先是眉眼一滯,片刻便恢復如初,那目光再看向於清華也僅是平如鏡般的淡漠。
“你醒了?”
聲音依舊如她的人一樣囂張到極致,說完也不等於清華回答,就徒自一笑:“呵呵,怎麼用這幅表情看着本宮,不過一夜的功夫,難道你就不認識本宮了?”
於清華卻不語,只是看着她,靜靜的注視着,不發一言的注視。
玉妃笑的有些訕訕:“怎麼,竟是真的不認識了?”
語畢,她伸出纖長的玉指輕撫了額前的髮絲,末了,莞爾一笑,道:“呵呵,就算是真的不認識了也沒關係,反正如今的形勢,就是多一個瘋癲了的長公主,也實屬情理之中的……”
瘋癲了的長公主,是在說誰,再說她嗎?
呵……
“你就這樣也挺好,至少我不會覺得很麻煩。”玉妃說着,就輕輕一個轉身,既要離去。
“我的哥哥,他在哪裡?”
徒然的,於清華這般開口。
“嗯?”
玉妃下意識的轉過身來,用一種詢問的表情看着於清華。
“我的哥哥……”於清華喃喃的道,目光直直的對上玉妃:“他在哪裡?”
玉妃微微呆愣片刻旋即回過神來,看着於清華笑的異常燦爛:“你說誰?廢太子嗎?哦呵呵,對了,你還有這麼個哥哥,本宮倒是一時間給忘記了,怎麼,你現在還在關心他嗎?呵,本宮奉勸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他的事情,你也管不着了。”
於清華沉默半響,才慢慢的站起身來。
她看着玉妃,神情之間有種異常堅定的高傲。
“廢太子……已經開始了嗎?”於清華冷冷的笑了笑,半響,不再有別的話語。
玉妃有些詫異的看着她,她聽到廢太子這個稱呼竟然沒有像以往那樣對她大吼大叫的發怒,也沒有表現出很震驚的樣子,本以爲她再朝她張牙舞爪,拼命的,可誰知,卻是這麼個情形。
玉妃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了。
這時,於清華卻忽然又開了口,道:“你是說,我現在被關押了。”
語氣平淡,並非問句,而是陳述一般的事實。
玉妃倒是被她的這種淡然給弄得有些微微訝然,隨即一笑:“長公主怎麼會說這種話呢,這並不是關押。”
“哦?”於清華轉眼看她。
“不是關押?”
玉妃風情不減的眉眼猶帶嫵媚:“當然。”
“那這是什麼?”
“你可以換一種說法,就當是禁足好了。”說完,玉妃笑的極其善意的樣子。
於清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而也扯起了嘴角,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