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座本該寂靜的高宅大院內卻燈火通明,期間侍女僕人來來往往,神色匆匆。
在府邸的最幽靜之處隱約有女子嚶嚶哭泣聲傳來,入到室內,才發覺是一侍女模樣打扮的人,此刻她正半跪在牀前,神色悲慼。口中叫喚着:“公主,公主……”
牀上躺着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看上去,她已是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就連喘息間都有着難以呼出的濁氣,她快熬不住了,可是她卻不能現在死去,因爲,她若現在死去,那人定會恨她入骨的。
但她卻不是怕那人恨她入骨,她之所以還這樣耗着,只是爲了能如他願,用這個破敗不堪的身體再爲他做最後一件有用的事,把這命也還給他。這樣,她便從此與他兩清了,她就再也不欠他的了,這樣想着,女子面上一笑。
這女子不是旁人,卻是大商王朝的嫡長公主於清華。
此刻於清華微微側過臉來,看向侍女,她艱難開口:“冬兒。”然後邊掙扎着要坐起身來。
冬兒見於清華這樣,連忙停止低泣,起身上前去將於清華扶起。
於清華終於坐起身,只覺得好像受了大刑一般,歇了好一會她才又道:“冬兒,幾時了?”這是在問時間了,冬兒一聽連忙低首答道:“回公主,已經戌時了。”
“已經戌時了啊。”
於清華愣怔半響,方又開口道:“世子可回了?”
冬兒答道:“世子一入城便去宮中了,眼下怕是正快馬加鞭往府中趕來。”
於清華聞言竟露出絲絲笑意:“是麼,他終於,回來了。”於清華這樣說卻並不是在盼望見到世子,她只是覺得太累了,堅持了這麼久,硬是用禁藥將本該化爲黃土的身子拖了這許久,只爲了等他回來……嫁禍於他。
冬兒見於清華這樣子,不由的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她道:“公主,您再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世子他,馬上便回來了。”
是啊,他回來了……那麼,她也該走了。
於清華伸手向室內擺放的箱子處指去。冬兒順着於清華手指的方向望去,突然瞪大了雙眼,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道:“不可,公主,不可啊……”
於清華不說話,她只是
伸手撫摸上侍女冬兒的臉頰,悠悠嘆了口氣。
冬兒下意識的雙手覆蓋上於清華放在她臉頰上的手,心中難過溢於言表。
於清華方道:“冬兒,去吧,把那拿來。”聲音雖是氣若游絲,但卻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鄭重。
冬兒聽言,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頃刻而出,她道:“不,冬兒不去,公主不可,不要……”
於清華見她這樣胸中悶得難過,她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冬兒見狀又連忙起身爲她拍打後背。過了好一會,於清華方纔回過氣來。
於清華重重的開口,她說:“你若想我走的安心,便去爲我將那拿來。”
說罷,她也不再多言,只是目光緊盯着冬兒,眼神中竟夾雜了一絲近似懇求的神色。
冬兒怔住了,終於她不再堅持,轉身,緩緩向那箱子走去。冬兒手指僵硬地打開箱子,從中取出一隻小木盒子,背對着於清華,她用衣袖狠狠地將流出的淚水擦拭殆盡,方纔轉過身,一步一步向於清華走去,她只覺得,這每一步,她都走得那樣沉重。
冬兒將小木盒子交予於清華,便是側過身來不再看她。於清華接過木盒子,又看了一眼側過身去的冬兒,不由得又是一嘆,她方喚道:“冬兒。”
冬兒聽見於清華喚她,原是不想轉身,卻終究挨不過她那柔弱的聲音,慢慢轉過身來,只見其臉頰已是佈滿淚水。
於清華無奈搖搖頭,便伸手把小木盒子打開來,入眼,是滿盒的金銀首飾,耀人眼目。但於清華卻將手伸入其中拿出一支木釵來。
她盯着木釵許久,眼中閃過片刻的迷戀,但卻終究一縱即逝。她定下心,又伸手從盒中拿出一包黃紙包,深深呼出一口氣,她將紙包緊緊握於手心。這才擡起頭來看着冬兒。
於清華將木盒又蓋起,將它塞進冬兒懷中。冬兒下意識地緊緊將木盒抱住,同時努力睜大雙眼,想要抑制那不爭氣的淚水再次流出。
於清華看她如此,笑了笑,道:“冬兒,我若一去,你便不用再留於世子府中,可自行離去。但我不放心你一人,若你願意,你可跟隨孫翊,我看得出來你們倆也是互相歡喜的。”說這一段話,於清華又再度喘了喘氣,望着冬兒那
楚楚可憐的眼神,又道:“你本是自幼與我一同長大,我從未將你當僕人看待,只當是親妹妹一般……我原想,若是再過兩年便認你做義妹,那時我會爲你風光嫁出。呵,只可惜,我竟這般沒用,也允不了你什麼了。”於清華喘着粗氣,呼吸似是更困難了,只是她似乎不打算停下來。
“這盒中首飾皆是自幼便跟着我的,並非這世子府中的,所以,你可放心使用,不必擔憂。這樣,我即使去了也能安心許多,你且拿着這些與孫翊一同離去,去哪都好,就是不要再回大商,忘了我,忘了這裡的一切,改名換姓,重新過活。”於清華話至此,冬兒早已淚流不止。
她伏跪於地上,悲傷而堅定道:“不,冬兒不走,冬兒哪也不去,冬兒要在這裡守着公主,冬兒的命是公主給的,冬兒欠公主的,冬兒此生都不會棄下公主,求公主不要趕冬兒走,就讓冬兒留在您身邊吧。”
欠她一命……呵,她也欠那人一命,所以,她纔會拖至今日,所以,她纔會想要把這條命還給他,她,再也不想欠他任何,再也不願與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很快,很快她就可以擺脫了,擺脫這一切的一切。呵呵,多麼的好。
“我當真癡傻,呵呵……那樣的人,我竟會愛他至此,當真癡傻。”於清華口中呢喃着,忽然哈哈一笑:“也罷,也罷,現在就還給他,都還給他,就什麼都不欠他的了,什麼都不欠他的了,真好,真好……”說着,於清華看着手中的木釵,然後雙手緊握,用盡全力,終將那木釵折成兩段。她卻想起當初她是如何將這隻木釵當做寶貝一樣的收着,呵,當真癡傻的可以。
於清華攤開手掌,譏笑地看了眼那兩根端木,然後隨意扔在地上,就在不去看它。放下了,真的放下了……於清華又伸手摸了摸東兒的臉頰,癡念道:“冬兒,我不欠他的了,我把什麼都還給他,心中好生快活,我不欠他的了。”說罷,展開那黃色紙包,張口,將那紙包中的藥散盡數倒於口中,冬兒伸手想要搶奪卻終沒趕上。
“如他所願,我如他所願……”於清華呢喃道。
藥散入腹,疼痛霎那間像火藥一般在體內各處炸開,一陣接着一陣,不停的崩裂,爆炸,在她的體內花開無數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