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容坐在地上一張臉失了血色,卻是陰狠的讓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而相府裡,一派祥和。
左思容的母親相國夫人正同幾位命婦在相府後花園裡喝茶,三十多歲的年紀,溫氏也是在這深牆大院裡摸爬打滾纔有了今天。
相府裡不乏奇花異草,不管什麼季節,都是花團錦簇,溫氏向來喜歡大朵大朵盛開的花,她一直以爲她的女兒,便是這萬花叢中最絢麗的一朵。
左思容嫁入王府的時候,溫氏也是充滿了期待,她以爲她的女兒終於想到了依靠,也是一個踏板,終有一日將會爲她帶來莫大的榮耀。想到這裡,她在人前人後都是一副倨傲的表情。
那時候左思容不得祁景書喜歡,溫氏不止一次的勸她,她以爲祁景書像別的男人一樣不過是圖一時新鮮,對白岸汀的寵愛也不過因爲是一時興起。終有一日,祁景書他會厭倦,只要左思容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人嘛!最大的本錢是美貌。
因着她的鼓舞,左思容更是變本加厲。直至後來,溫氏不得已去了那裡說情,她還是不死心。
“聽說你家姑娘同尚書家的公子結了親,吳夫人,你家姑娘還真是好命啊!”一個着一身芙蓉色衣裙的女子,嬌笑着對她身側的女子說道。
那個被喚作吳夫人的女子,約莫三十五歲的年紀,着一身淺紫色的外袍,笑的清淺而又內斂。低頭飲了口茶水,靜靜的看着園中的美景,這才柔聲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小女過得好就行了。”
衆命婦只見相國夫人溫氏瞥了那吳夫人一眼,眼裡盡是不屑,冷哼了一聲,眼裡眉間皆是不滿。
“吳夫人,你還真是好命啊!只是我怎麼聽說那尚書府的二公子不過是個庶出的孩子,只是他的母親頗得尚書大人喜愛,這才得以立足於尚書府,還真是不錯呢!”相國夫人佯裝無意說出這句話,臉上笑意盈盈。一時間她又想起了白岸汀,同時也爲自家女兒不平,不就是一寒門小戶出身的丫頭,如何就吸引了祁景書?更何況聽說白岸汀是在鄉下里養大的,更是憋了一肚子氣。趁着這個機會,又將自己肚子裡的不滿發了出來。
天色漸漸陰沉了下來,衆人聽相國夫人這麼說,只她定是故意諷刺。
這時候挑起話匣子的夫人連忙打了圓場,笑意盈盈的給溫氏續上了茶,柔聲道:“哦!誰都直到相國家的大小姐,不,也就是當今的三王爺的側妃,生的國色天香,又知書達禮,咱們相國夫人才能算得上是好福氣呢!”說完,嬌笑聲不斷,在這園裡迴響,只讓人覺得真是一派祥和。
衆命婦面面相覷,相顧看了一眼,會意了一下,紛紛向溫氏道喜,只把左思容誇成了一朵花。那被溫氏冷言暗諷的吳夫人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附和着衆人,同她道喜。
“是啊,聽聞側妃在出閣之前便是名動天下,三王爺還真是好福氣。”
“相國夫人才是好福氣,生的了這麼漂亮的女兒,又有這麼好的福氣成了三王爺的側妃。想來若是側妃在此,這園中的花怕也是要失了顏色。”
“不得不說,咱們這位側妃真是一等一的人物,人長的漂亮不說,對咱們相國夫人也是孝順的很,我看相國夫人頭上這支簪子,做工材質都不一般,想來定是側妃送給相國夫人的。哪樣我們家那個丫頭,還得讓我爲她置辦這些東西。”
這最後開口便是最先開口的那位夫人,她家的女兒拼了命的要嫁給一窮書生,一時間也鬧了很大的笑話。誰知道後來那窮書生金科及第竟做了官,此番特意說出這些話來不過是怕得罪了溫氏。
溫氏這纔有了笑意,伸手摸了摸那支髮簪,笑意盈盈地看着衆人,連聲音都變得柔和了許多,道:“可不是嗎?這是側妃前些日子特意命人給我送來相府的,平日裡我也不愛帶這些東西,可是話說回來,這是女兒的一番心意。”
其實,那支簪子不過是她盒子裡最普通的一支,今日順手戴在了頭上,被人這麼一說,不禁喜上眉梢。
衆人見她終於有了笑意,皆鬆了一口氣,眼看着天色漸漸變暗,皆尋了個由頭離開了相府。
“相府嫡女又如何?哼!不過是一不受寵的側妃罷了!有什麼好顯擺的!”這纔剛鬆了一口氣,出了相府,率先開口的女子按耐不住又說了一句話。
她旁邊的婢女忙向前攙着她說道:“夫人,小點聲……”
那夫人左右環視了一週,長噓了口氣,就跟着上了轎。
吳夫人從始至終都是一臉笑意,淺淺的讓人看不出悲喜。
她身旁的婢女只她今日被相國夫人暗諷了一番,忍不住替她抱不平,說道:“什麼側妃,什麼相府嫡女,不是一樣的不受寵,夫人,不必理會那種人。”
吳夫人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這個丫頭,該罰,相國夫人,側妃,光是這名號哪一個你能惹得起?我也不求其他,只要小姐她能候幸福安穩度過這一生也就夠了。”
說完,依舊是笑的清清淺淺。
這天,馬上就要變了。昏沉沉的,一如左思容的心情。
被祁景書推倒在地的左思容,花容失色,髮釵又掉了幾支。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一身的華服上佔滿了泥土。
見祁景書這麼護着自己,白岸汀心裡一陣暖意。卻是什麼也沒有表露出來,有些東西她懂就夠了,她也相信祁景書會懂她。饒是這樣,她心裡的怨氣還是不減,左思容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卻也只是得了一個七出之過的罪名,別的再無其他。
而所有的事情卻都一直在白岸汀的心底,每一次想起都會出一身冷汗。
這時候雨也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祁景書命人取了把傘並將白岸汀緊緊的摟在懷裡,只看了地上的左思容一眼,冷聲道:“左小姐,請回吧!”
左思容的婢女忙去攙扶左思容,這一次左思容再無力氣去推她,罵咧咧的起了身。
雨越下越大,只一會兒的功夫,雨水就沾溼了衣角。左思容的發上、臉上,衣服上無一處是好的。
即便是再怎麼怨她,再怎麼氣惱,白岸汀還是壓住了心底的怒氣,捂着胸口,喘了喘氣。
下一刻白岸汀就命人取了雨傘,扔到了左思容的腳邊,轉身就想讓守門的人關上大門。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卻還是悶得慌。
左思容見她要走,一腳踢開了腳邊的傘,張口喊道:“白岸汀你給我站住!你這個賤人今日害我變成這個樣子。我左思容生來尊貴,長這麼大,你還是第一個打我的人。我恨你,我好恨!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你給我等着!”
祁景書見她如此,怒從中來,本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白岸汀攔下了。
白岸汀心知此事在鬧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再者她也無心在這裡待下去,只想再去翠兒房裡看看她。
雨水順着左思容的臉頰滑下,花了很長時間描畫的精緻妝容被雨水弄得面目全非。一襲華服溼漉漉的黏在她的身上,更有甚者頭髮上的雨水順着流到了嘴邊,一時間她竟嚐到了苦味,一想到是從頭髮上落下來的,左思容一陣嘔吐。吐了很久,什麼也沒能吐出來,這時她纔想到這一天她一口飯都沒有嚐到,當下心裡更是酸楚難耐。
白岸汀見雨越下越大,就不再理會左思容,這一次是真的轉了身,進了門。
她的隨侍婢女連忙撐開了雨傘,輕聲安慰她道:“小姐,我們回府,回到相府裡一切就好了。”
一聽到相府兩個字,左思容又來了精神,眼睛裡也放出了精光。是了,她可是相府嫡女,她父親最寵愛的女兒。
想着想着,眼淚就流了出來,混在雨水裡,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甚至有一刻,她近乎失去了力氣,卻還是那股恨意讓她不再顧及此刻自己有多麼的狼狽。
從站起來的那一刻就全靠她身邊的婢女,左思容這纔沒有倒下。
相國夫人還沉浸在別人對她的誇讚之中,待那幾位命婦走了以後,溫氏命人摘了幾株花,帶進了房間。摘下頭上的髮簪不住的婆娑,臉上滿是笑意。
“我的女兒,當然是最好的,就如這繁花,豈能是那些野草野花可以比得上的!”
便是這麼一句話,是她全部的希冀。
沒有馬車,沒有轎攆,只有一把破傘。左思容主僕二人,在這漫天的大雨裡駐步不前。
“你這個死丫頭,還不快去給本妃……給本小姐找輛馬車過來。”說完,一把左思容一把奪過了婢女手中的傘。
那丫頭低聲哭泣着安慰道:“小姐,這王府的大門口哪裡會有馬車,你先別急奴婢馬上就去。”
鬧了鬧了,哭了哭了,左思容已經沒有了力氣。
她想若是回了相府,一定要與她的母親好好說上幾句,她一定不能放過白岸汀。
可是,距離相府還有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