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岸汀及笄禮的風波剛過,宮裡便傳來了消息,貞宣帝下旨以擴充後宮爲由,廣選秀女,凡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或是家世良好的平民之女,皆可參與選秀。不得擅自嫁娶,若有違背者整個家族都會遭殃。
白岸汀暗暗嘆氣,倚着硃紅色窗子輕搖羅扇,窗外細雨紛紛,密集的雨幕裡她如同這飄搖的雨滴,不知該去向何處。
作爲白家的女兒,爲了家族的榮耀與自己的前程,進宮選秀是她最好的選擇。而且父親一直極力想要把自己安排在宮中,殊不知這樣自私的想法足以斷送她的性命。
“吱呀”一聲。
沉重的大門被人推開,雨滴洋洋灑灑的飄進屋裡,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緊跟着雨滴搖晃着腰肢走進了屋裡,她的身後跟着幾名低頭端着茶水點心的丫鬟,
白岸汀眉心一緊,看清來人,眉間舒展,精巧的臉上帶着難掩的笑意。
丫鬟放下茶點迅速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中年女人和白岸汀。
白岸汀望着推門而入的女人起身行禮,美眸中神色淡然,寵辱不驚的眼波里似是蘊藏着精明的智慧。重生之後的她,自是學會了乖巧,儘管早已得知自己未卜的命運,卻還是從容溫和的向江氏請安。
白岸汀扶着江氏坐在椅上,替她細心的拂去肩上的雨水,握住她的手,言語中滿是自責:“近來是雨季旺盛時節,母親可要仔細着別傷了身子,您身體贏弱,應該命人知會女兒一聲。”
“不礙事,今兒個一早就聽到宮裡頭傳來選秀的消息,爲娘知道你心裡煩悶,想與你談談心。不爲別的,你畢竟是白家的人,是你父親的女兒,不管怎麼說這選秀你是都要去的。”江氏連連嘆氣,眉心緊皺。
江氏自然不願白岸汀捲入宮廷紛爭,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如同人間地獄,她怎麼能狠下心親手將女兒送去後宮之中。
就算是有幸得寵,卻終究是以色侍他人,能得幾時好?
江氏思及此,一種濃烈的苦澀蔓延至心肺,白岸汀看出母親的不捨與掙扎,心中滿是不甘。
“母親,恕我不能……寧可是賜死,女兒也斷不踏入宮門一步!”白岸汀的態度決絕,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向溫婉如玉,與世無爭的母親竟會勸她入宮。
重生前的恥辱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雖是深宅爭鬥,卻也讓她感覺到無盡的悲涼。內宅不比宮裡,心機深沉的精明女子比比皆是,爲了帝王的寵愛不惜殘害子嗣,讓帝王子嗣凋零的甚至不惜陷害其他女子的惡毒女子更是不計其數。
“母親也是爲了你好,你的及笄禮剛過,之前的風波也算是過去了。你父親他早就爲你入宮做好了打算,都怪我無能不能保護你,如今你父親他早已向宮裡的公公報上了你的名字,恐怕……”
江氏幾度哽咽,淚水浸溼的眼眶如同決堤般頃刻間淹沒了她細小的哭聲。白岸汀看在眼裡,心裡一陣緊縮,卻又欲言又止,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眼眶漸漸泛紅。
白府上下,能與白岸汀交好的又有幾人?就連父親也只把她當作錦繡前程的一個踏板而已,爲了所謂的白家榮辱,她白岸汀的姻緣算得了什麼?她又算的了什麼?
白岸汀的纖細的雙手有些顫抖,心中泛起一陣酸澀的感覺,無法掌握的未知命運將她推向深淵,這樣的日子她早就厭倦,到底要怎樣,才能擺脫她悲慘的命運,如今可以依靠的除了自己,再無他人。
白岸汀暗暗咬牙,細若無骨的玉指“咯咯”作響,曾經給她帶過無盡痛苦的白府還是選擇把她送到後宮是嗎?脣邊泛起苦澀的笑意,精緻的臉上毫無表情,她不能就這樣被命運左右!
“岸汀,不然你跟着翠兒逃走吧!離開這個地方,母親真的不想看到你捲入宮廷紛爭。要是朝廷追查,你一定要帶着翠兒逃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回到白家,就算豁出母親這條命,也要保住你的安危。”江氏看出女兒的不情願,忽地垂眸低低啜泣。
江氏的哭聲綿長,起伏的瘦弱背脊猶如連綿蜿蜒的山脈,淚水如同滔滔江水氾濫成災
白岸汀又何嘗沒有想過逃走,白家一家老小又該如何?母親又會如何?她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只能平撫江氏的悲傷的情緒,輕輕地撫上她的背,神色悽然。
“母親這話什麼意思,女兒怎能做如此不孝之舉,若是女兒逃走,留母親一人,讓女兒如何放心得下!”
白岸汀心下一驚,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母親如此懦弱,竟讓她收拾細軟逃走,若是能逃走,她又怎會陷入愁思之中。
“母親,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白家就這樣落沒,更不能看着你爲我做傻事!”
白岸汀眼眸中透着一絲堅定,定了定心神,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直視江氏通紅的雙眼道:“母親,我進宮!”
“好,好……”
江氏淚眼婆娑,佈滿皺紋的一張臉血色全無,長年久居病榻,再加上之前產子已是氣血兩虧,如今面臨這樣的處境,她絕不能讓母親以身犯險,她又怎能全身而退?
“母親,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入宮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弟弟。現在柳氏獨大,父親什麼事都以她爲先,我進宮之後更難與您相見,還是讓翠兒留下陪您吧,翠兒機敏懂事留在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江氏放開緊握白岸汀的手,倏然一笑,“別爲母親擔憂,柳氏不敢對母親怎麼樣,倒是你和柳氏鬧得那麼僵,他們又怎會輕易放過你?還是讓翠兒在你身邊照料,母親才能放心得下。”
白岸汀點點頭,以白府的地位,她能入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她聽說這次貞宣帝廣納秀女目的不止是綿延子嗣那麼簡單,爲了各宮實力均衡,前朝安穩,這一次還要爲三王爺冊立王妃與側妃。但也只是一些小道傳聞,街坊鄰里之間的閒談罷了,有幾分可信她並不知。
儘管柳氏囂張,卻也不敢在短時間內欺辱到他們母女的頭上。白岸汀的眼眸沉了沉,燦若星辰的眸子好似盈滿一輪明月,她粲然一笑:“母親放心,女兒會萬事小心。”
帝王的寵愛並不是她想要的,只可惜自己恰好及笄剛過,而且事情鬧得衆人皆知,想要逃跑又有何可能?
送走江氏,白岸汀兀自坐在銅鏡前梳妝,自己前世不願的還是如期而至,儘管內心早已波瀾起伏,臉上仍帶着一副淡然的神色,彷彿入宮選秀這件事並沒有那麼重要。
白岸汀裝扮清新雅緻,頭戴彩翼鳳凰攢珠髻,挽起如墨長髮,換好一身鏤金百合褶裙步伐蹁躚的走出屋子,連綿的細雨已經停了,她精心裝扮一番,快步走向冗長的迴廊。
爲了光耀門楣,她只好在母親的再三勸慰下選擇妥協,就算今日她回絕了母親,結果仍不會改變。父親的逼迫下,她只有選擇順從,她無選擇!
白岸汀的嘴角扯起一抹微笑,她的思緒飄得很遠,雨後的空氣溼潤,被雨淋溼的地面彷彿也同樣沁潤了她的焦躁的心。
白岸汀的內心無比平靜,似乎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在令她困擾不堪。
漫長的路她總要自己走完,白府冗長的迴廊裡一抹豔麗的身影如空中飛翼的彩蝶,白岸汀心如止水,望着遠處碧波盪漾的一池,心中得到了片刻的放鬆。
父親在朝爲官,位高權重,她到底該爲父親分憂解難,朝中的達官貴人擠破腦袋也想把閨秀送進宮去,求得就是一個錦繡前程,一個無上榮耀的尊貴身份,但數年來,又有幾人能在殘酷的宮廷鬥爭中存活下來,又有幾人能真正得到帝王的寵愛與真心。
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白岸汀深信不疑。她蹲坐在白府後花園的一座假山旁,逗弄着清澈水底歡快遊動的錦鯉。
錦鯉遊動的速度很快,纖細的手指剛碰到冰涼的水面,還未接觸到它,便被嚇得迅速遊向他處。
白岸汀心情愉悅,忘卻了煩惱,與一池的錦鯉戲耍起來。而此時,白岸汀還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被人收入眼底。
“真是掃興!怎麼還會碰上她?”柳氏橫眉一挑,臉上滿是憤恨之色。
剛從老爺房裡出來,老爺還是想讓白岸汀這賤蹄子入宮面聖?怕只怕以她的姿色難入帝王的眼,她白岸汀有什麼資格服侍貞宣帝?憑她是白家的嫡女?
白岸汀這賤人不安好心,及笄讓她受盡委屈,倒黴想到她如今這般伶牙俐齒,小瞧了她!
柳氏想到這些,面露譏諷之色,輕挑着秀眉扭着腰肢走到白岸汀的面前,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管教起白岸汀。
“大小姐雅緻,你的父親爲了你入宮選秀的事情已經急的火燒眉毛了,你倒是還有閒心在這裡餵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