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梓的確是看了一出好戲。名爲,庶子認親。
被人半路攔了馬車也就罷了,關鍵是還冒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眉眼和李潤是很相似的。
謝青梓坐在馬車裡,算是看了個分明。
心裡登時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這種事兒……不算是什麼好事兒。若是自己親妹妹,或是哪怕是關係好些的,譬如謝青檀謝青桐這樣的遇到這樣的事兒,她都是覺得生氣,可是謝青梓麼……
謝青梓有些無奈的看了一旁淡然喝茶看戲的陸夜亭,低聲問他:“這事兒是真的麼?還是你找來演戲的——”
“什麼真的假的。你看那長相,不用想就知道這個事兒肯定是真的。那樣子,我上哪去找去?”陸夜亭白了謝青梓一眼,只覺得謝青梓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你再看那女子,李潤明顯也是認得的。你覺得,這事兒還能有假的?”
陸夜亭又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謝青蕊也挺能忍www.shukeba.com。”
謝青蕊倒不是能忍,而是此時……她已經氣糊塗了,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李潤也是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看着跪在馬車邊上那一對母子,李潤頗有些僵硬的轉過頭去看謝青蕊,艱難張了口:“青蕊你看——”
謝青蕊陰沉着臉,伸手直接就推了李潤一把:“那你和她們過去吧。”
李潤直接就摔下了馬車。
謝青蕊大吼了一聲:“回府!”
車伕不敢懈怠,也不敢等李潤爬上來了,下意識的就甩了一馬鞭。
於是鄂王府的馬車就這麼的直接竄了出去。若不是李潤閃得快,幾乎是要被撞上。
李潤尷尬的站在原地,捂着額頭有些茫然。
看着李潤那樣子,陸夜亭猛然的笑出聲來,很是不厚道。
謝青梓也是忍不住咂舌:“這可真是——”
李潤這樣的混世魔王,倒像是被謝青蕊吃得死死的。這樣的認知,多少是叫人有些尷尬和驚奇——這場戲看得人也的確是津津有味。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纔是個開始。
“接下來她也就沒功夫再找你麻煩了。這麼一個庶長子,她得手忙腳亂好一陣子呢。”陸夜亭笑笑,而後又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道:“不過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其中衛澤也出了力,是他告訴我李潤還有個養在外頭的兒子的。”
“李潤知道?”謝青梓只覺得詫異,不過也怕李潤髮現她,就沒再盯着看。好在當時陸夜亭倒是換了個馬車,不然這會子倒是尷尬。
“李潤知不知道我是不清楚,不過這個兒子肯定是他的。”謝青梓笑笑,而後看了一眼陸夜亭:“走吧,咱們去等大哥吧。”再看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橫豎結果就那樣。
李潤總不可能將人直接扔在大街上就不管了。
反正不管接回去不接回去,謝青蕊既是知道了這個事兒……
謝青梓笑笑,只覺得謝青蕊也是不大可能再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但是這個還不是讓她最開心的,真正讓她開心的,還是陸夜亭對霍鐵衣的態度。陸夜亭也不知和霍鐵衣怎麼相處的,竟然已經是能夠做到主動要和霍鐵衣一起過中秋了——
謝青梓抿脣直笑,陸夜亭自然也看得見,當下一挑眉有些羞惱成怒的意思:“笑什麼呢?”
“我啊,笑哥哥是個心軟的人呢。”謝青梓笑盈盈的說了這麼一句,而後就轉移了話題:“今兒沉星封了親王,冊封的是蜀地。”
“蜀地不錯。地方大,也富饒。”陸夜亭點點頭,只略一想就明白了聖上的意思:“聖上也是真心替沉星考慮了。”
“聖上的意思,恐怕是不只想讓沉星做個親王那麼簡單。”謝青梓略有些擔憂的看陸夜亭,輕聲問他:“哥哥可有什麼打算沒有?如今走到了這一步,只怕……”很快就是要表態站位了。
謝青梓也是覺得陸家着實處境尷尬,故而纔會有這麼一問。
陸夜亭笑笑:“祖父帶着祖母出去休養了。”
謝青梓頓時就明白過來了。當下淺淺一笑,“陸老先生的確是聰明人。這兒時候,避開了去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哥哥你……”
“沉星在我們家呆了那麼久,總有幾分感情。”陸夜亭緩緩言道,最後又低聲說了這麼一句話;“再說,太子並非什麼合適當君王的人。他的心胸太小。”裝得下皇權,卻裝不下大局。
太子爲了皇權做的一些事兒……叫人卻是看不上。
以前沒得選也就罷了,如今有的選了,自然也犯不着再非要去跟着太子。
再說一句不好聽的話,這樣的情況——越是年幼的君主,才越是願意重用他們這些年輕的臣子。若是跟着太子,想要出頭卻是極難。
不過這話陸夜亭是不打算跟謝青梓說的。
陸夜亭這樣表明了態度,謝青梓略略又放心幾分。而後又輕嘆一聲:“就是不知道沉星能不能——”
“太子畢竟是太子。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太子,聖上一句話,就可讓他從雲端跌落。”陸夜亭淡淡的言道,又看了一眼謝青梓:“你少操心這些。自從嫁過去,倒是不見長肉。顯是心思太重也太累了。”
謝青梓抿着脣笑:“胡說,總長肉那還不得成了個大胖子?”
兩人說笑了一陣,又去春和齋買了月餅,這才又回了霍家——衛王府那頭,衛澤也不在府中,她是不想回去的。
故而也只打發了人回去交代一聲。另外又叫人去宮門口和白墨說一聲,到時候告訴衛澤就成。
霍鐵衣今日奇怪的倒是不忙,早早的就回了府。得知謝青梓和陸夜亭都過來了,自是十分歡喜,一面叫人出去買酒菜,一面又連衣裳都是來不及換,就匆匆過去找人了。
謝青梓和陸夜亭正在下棋,見了霍鐵衣還穿着官服,登時都笑了。
只是陸夜亭笑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當即又很快的將面上的神色收斂了。
謝青梓卻是沒有顧慮,只笑話霍鐵衣:“大哥這樣心急,倒是叫我們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快去換衣裳,咱們買了月餅,就等着你呢。”
謝青梓這頭兄妹幾人親親熱熱吃着月餅,那頭宮裡卻是形勢有些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太子的禁足聖上並沒有解的意思,宴會一結束,聖上就直接讓太子回了太子宮去了。
至於李涇……則是直接告辭了。
聖上也沒多留——可是即便是如此,誰也都不覺得輕鬆。
今日沉星迴宮,表面上看着像不是什麼大事兒,可是事實上……卻也不是什麼小事兒。太子表面上山水不顯,可是誰知他心頭如何想的?
而李涇這樣冒險回來,若說真只是爲了來參加中秋宴,來請個安,誰也不信。
聖上和衛皇后,還有沉星在一處。
沉星雖說十歲了,可是聖上的意思是不打算單獨讓沉星住在皇子所那邊了,只在衛皇后宮裡住着就是了——畢竟,母子分開這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找回來了,哪裡能夠這樣的讓沉星就這麼又和衛皇后分開?
沉星願意,衛皇后也不願意。
衛澤則是在忙着佈置宮中的守衛,以及錦衣衛那頭在京中的防範。
如今太子也好,李涇也好,都是得防備着的。
聖上摟着衛皇后的肩膀,衛皇后摟着沉星,聖上笑道:“沉星迴來了,咱們還得給沉星找個好老師。可惜陸老先生已是年歲高了,不然做太傅倒是極好。”
“陸老先生怕也是不願意。”衛皇后笑一聲:“如今亂成這樣,他是絕不想沾染的。”
“那皇后你說,你覺得誰合適?”聖上也是笑,全然一點架子也沒有,想了想又問沉星:“沉星你自己呢,想讓誰來教導你?”
沉星搖搖頭:“不知道。”
“慢慢找吧,那麼多人呢。也不急在一時。”衛皇后笑容一直就沒斷過。
聖上點頭:“皇后說得是。等到秋天狩獵,我們一家人都去,到時候朕親自教導沉星拉弓——”
三人說着話,衛皇后卻是越來越疲憊,沉星瞧見了,就打斷了聖上:“母后累了,讓母后歇一歇。”
聖上這才低頭看見了衛皇后的神色,登時也有些詫異:“宣太醫來。”
衛皇后笑笑,忽輕聲道:“聖上,若我去了。你會不會護着沉星?你還會不會——”
後面的話,衛皇后卻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也不知是覺得說了大逆不道,還是覺得說了也沒多大必要。
聖上聽着這話幾乎瞬間就面色沉了下去:“胡說什麼?皇后你……”
衛皇后的迴應只是忽然歪頭捂住脣,腥紅顏色卻是止不住的從指縫中流淌下來。
衛皇后竟是吐血了,而且看着還不是什麼只是一點點。
沉星嚇住了,愣愣的握住衛皇后的袖子,茫茫然看住了聖上:“母后她怎麼了?”
聖上卻顧不得沉星,只一疊聲叫人進來,讓人來將衛皇后擡上牀去。
衛皇后此時已是沒多少力氣一般,只說了一句:“叫衛澤夫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