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乃是沐城最大的酒樓,位於華亭街正中,可謂是整個吳國最爲繁華的地方。聽雨樓屋前屋後,遍種綠竹。高大的楠竹,枝葉秀麗的鳳尾竹,平滑無毛的寒竹,帶雲紋紫斑的湘妃竹,種類頗多,因着形態不同種於各處。
一旦下雨,雨點落在竹葉上,發出獨特的簌簌聲,舉杯聽雨聲,別有一番情趣。是以,酒樓才取聽雨二字爲名。
夕陽西下,夜色悄悄地籠罩着大地,意欲將沐城的喧囂也掩去。夜風微涼,陳靖鬆立在聽雨樓前,看了一眼其上厚重的匾額,掩去心中的激動,理了理衣襬,拾階而上,很快便到了二樓的一處雅間前。
“陳公子請,我們主子正在屋內候着公子。”布衣老者一邊說着,一邊將陳靖鬆領入了屋內,伸手客氣地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與座位正對的,是一架水墨畫三開屏風。屏風上朦朧的身影,讓陳靖鬆微微一愣,旋即回過神來,對着屏風後拱了拱手,爾後在老者所指的椅了上坐下。態度客氣謙卑,卻並無巴結討好之意。
“聽說你有把握讓玲瓏閣迅速扭虧爲盈年賺數萬兩白銀?”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除了一絲饒有興味,無法讓人辨出屏風後他的神情與喜怒。
陳靖鬆擡頭看着屏風上那不動如山的身影,略一沉吟,朗聲道:“是!”底氣十足,毫無心虛之意。
“不錯,有自信。”屏風後的男子說完似是輕笑了一聲,出口的話語卻依然無起伏,“聽說,你準備從三方面對玲瓏閣進行整頓?”
“是!”陳靖鬆回答得直接乾脆,屏風後的男子也是問題脫口而出,“那可否將法子說與我聽聽?”
“可!”陳靖鬆應聲後,略正了正身子,道,“其一,想法子固定、籠絡客源,其二,改變玉雕師獲得報酬的方式,能者多得。其三,將時下成風的賭博習氣引入玉石買賣中。”
“三管齊下,確實不錯。”屏風後的男子換了個姿勢,斜倚在椅背上,“想必陳公子隱下不說的部分,更爲精彩。只是,一萬兩白銀,是否多了點?”
“我願以己之力和兩年的時間,爲公子所用。公子以一萬兩銀子買下我兩年的時間與
精力,並能換來十數倍於一萬兩的銀子,這筆買賣,您划得來。”陳靖鬆微抿了抿脣,腦中浮過陳靖蓮說此話時神采飛揚的神情,眸中掠過堅定之色。
“確實划得來。”屏風後的男子端起一旁的茶輕抿了一口,語氣肯定地道。
“公子這是答應了?”陳靖鬆猛然擡頭,緊盯着屏風的眸中流光溢彩,充滿了喜色,更有着不可思議。
屏風後的人卻沒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自顧自地輕抿着碗中的茶水,令得雅間之內一時之間竟陷入沉寂。
即便只憑着那道落在屏風上的影子,也能讓人覺出屏風後的人舉手投足間,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優雅。只是,他這優雅的舉止,卻讓陳靖鬆如坐鍼氈,眸中的光彩漸漸散去,喜色逐漸被疑惑不解所代替。
方纔聽他之意,明明像是已被他說動了,爲何卻突然不再言語?這是在思慮,還是在考驗他的耐心?
想到後者,陳靖鬆理了理被自己捏着的袖角,重新正襟危坐,神色平靜地看向屏風後。
終於,屏風上的人影再次動了動身子,將慵懶的身子坐直,低沉的嗓音中卻帶了幾分不容置疑:“我還想知道,此畫餅充飢之法出自何人授意?”
陳靖鬆一愣,詫異地盯着那道重新坐直的影子。他雖是問着,卻讓人有一種他已盡知一切的錯覺。
略一思量,陳靖鬆毫不隱瞞地道:“實不相瞞,乃是我今天新認的一位義妹。若非她提出此法並讓我前來一試,便是我有自信,也不敢行此驚世駭俗之事。”
屏風後的人脣角微微勾起,眸中掠過異彩,臉上顯露出瞭然之色。立在一身的侍衛瞧見他一向冷峻的面龐之上流轉的光彩,不由得微微一愣。
“確實讓常人難以接受。”屏風後男子頗爲認真的語氣令陳靖鬆心頭一沉,卻在下一刻聽到他話音一轉,“但我並非常人,願意讓你一試。”
“真的?”陳靖鬆心情幾番跌宕,此時不敢貿然確定,遂試探地問道。
屏風後的男子似是點了點頭,隨即右手一擡,便見布衣老者走上前來,從袖中掏出一沓銀票遞到陳靖鬆面前:“這是你要的一萬兩白銀,
明日玲瓏閣會闖開大門等你前來。”
即便先前因爲走投無路,因爲自信,因爲陳靖蓮的鼓勵,讓他多了幾分堅定。此刻真正聽到有人願意接受這樣驚世駭俗的想法,真正看到一沓的銀票,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他可連更詳盡的法子都不曾宣之於口啊,對方竟如此信任他?
直到那一沓銀票放入手中,紙張的微涼從手心傳來,他才從驚愕中醒來,託着銀票對着屏風後的人一拱手,躬身道:“陳鬆絕不辜負公子信任,兩年之內,必讓玲瓏閣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竭力躋身華亭街內。”
能夠躋身華亭街的,皆是名揚吳國的大產業。除了考取功名,他的另一個願望便是能用畢生的精力,經營出能夠躋身華亭街內的商鋪。如今雖玲瓏閣並非他私人所有,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對方能給予他旁人無法給予的機會,他亦定當竭力做事。
“好,有志氣。”屏風後的聲音含着幾許讚許,卻未有多少欣喜興奮之色。似乎對於躋身華亭街,並沒有陳靖鬆這般的執着。
見事情已經談妥,陳靖鬆不好久留,便出言告辭。卻在走出門時,忍不住轉身問了一句:“公子就不怕我卷着這一萬兩銀票跑了嗎?”
縱然他極希望對方能夠答應他,卻也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便將銀兩付給他,揣着厚厚的一沓銀票,他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呵,”低沉的笑聲中透着幾許漫不經心,卻與他優雅冷峻的氣質毫不衝突,“除非你逃出臨海大陸,否則你無處可逃。”
散漫的語氣中,分明讓人感受到了強大的氣場,以及那自然而然流瀉的霸氣與威脅。
陳靖松本就只是心中疑惑,並沒有想過攜款潛逃,對於他的威脅,倒也並不在意,只點了點頭,便轉身出了聽雨樓。
看着陳靖鬆挺直自信的背影,屏風後的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右手輕輕地轉動着握着的茶碗。
“王爺,您縱然有識人之能,但他畢竟只是空口白話,就像您說的畫餅充飢,萬一不能像他所說的那般,打水漂的可不只是這一萬兩白銀。”布衣老者轉入屏風後,看了一眼捏着茶碗深思的顧雲揚,垂眸掩去眸中的憂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