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鬆的一聲輕喚,不但沒有起到安撫作用,反而如催淚彈般,令得陳靖蓮眼角的淚流得更歡了。淚珠晶瑩,滴滴滾落,她微紅的眼眶,緊抿的櫻脣,以及那雙澄澈眸中無法言喻的哀傷、委屈,落在陳靖鬆眼裡,竟讓他沒來由地覺得心口發疼,腳下的步子驟然一頓,怔怔地立在幾步開外緊緊地凝視着她。
兄妹二人,她忍着撲上前去的衝動,他望着她的淚眼,隔街而立,相顧無言。
忽然,一道疾馳的馬蹄聲逐漸靠近。就在兩人迅速回神各自退後讓路之際,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已至兩人中間,馬上端坐着的,卻是一身絳紫錦袍的顧雲揚。
而下一刻,馬上的顧雲揚忽然身子一側,左手一撈,竟在路人錯愕之際將毫無防備的陳靖蓮整個拽起,伴着衆人驚呼的聲音,將她置於身前的馬背之上。
“蓮妹妹!”陳靖鬆大步上前,棗紅色的駿馬卻已載着顧雲揚與陳靖蓮絕塵而去,只餘下陳靖蓮提着的包袱落在地上。
“王爺這是要做什麼?”陳靖蓮胡亂抓住被顧雲揚隨意拽在手中的繮繩,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慌亂,側頭看着身後含着淡淡笑意的顧雲揚。
縱然因着轉眼一瞥已看清馬上之人是顧雲揚,她心中沒有被人謀害的恐慌,但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還是令一向冷靜自持的她心中慌亂。突然被人拽向空中的驚險一刻,更是令她的心差點從喉頭飛出。
看着她雖臉色蒼白,神情間有着一絲難掩的慌亂,卻仍有着一般女子所不能及的鎮定,顧雲揚脣角一彎,臉上淡淡的笑意加深。待目光觸到她臉上來不及擦拭的淚痕時,他濃黑的劍眉卻是微微一蹙,低沉的聲音響在她的耳側:“你哭了?爲什麼?”
他絕不相信她臉上的淚痕,會是方纔被他拽上馬背時嚇哭所致。而她方纔明明是與陳靖鬆相對,難道,她是爲他而哭?
想到這兒,他的心口微微一揪,一抹疼惜夾雜着氣惱的情愫從心底涌出,很快到達他的眼底。他雙腿一夾馬腹,拽着繮繩的手一抖,立時驅得身下
的棗紅駿馬加速前行,竟完全視沐城街頭不許縱馬的法規於無物。
陳靖蓮一向堅強,從不願將自己柔弱的一面示於人前。此刻卻被一個並不熟的男子察覺到失態之舉,她稍有些尷尬,一時竟忘了自己還在等着他的回答,慌亂地轉過頭去。
一轉頭,她對上的卻是兩旁飛快掠過的路人驚詫錯愕的神情,再一低頭間看着顧雲揚夾於她雙側腰間握着繮繩的手,臉頰上立時飛起兩團紅暈,只得再次轉頭,沉聲道:“王爺快放我下來,大庭廣衆之下孤男寡女縱馬而行,怕是於王爺名聲有礙。”
“我不在乎。”顧雲揚連眼角餘光也不曾看一眼兩旁的路人,墨黑幽深的雙眸對上陳靖蓮澄澈的眸子,斷然道。
“可我在乎!”陳靖蓮隱忍着心中怒氣,暗暗咬牙。
她原瞧着他一派冷峻凜然之色,又是吳國百姓稱頌的平西王,心裡倒也敬他幾分。卻不想,他竟是如此輕浮之人。竟二話不說,於大街之上將她拽於他的馬上,還不管不顧地在人流不斷的街道之上縱馬而行。
顧雲揚卻忽然急抖繮繩,身下的馬兒再次加速奔馳時,晃得她的身子一側,卻被一隻大手攬住了腰肢,將她固定在他的胸前。
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正貼在一個寬厚結實的胸膛之上,陳靖蓮的身子僵了僵,顧不得還坐在馬上,用力地扭了一下身子,卻不想,那攬着她腰肢的手臂收得越緊,將她整個人箍着往後倒入他的懷中,而身下的馬卻跑得越發快了起來。
陳靖蓮只覺得兩旁的景緻從眼前迅速晃過,耳旁有呼呼的風聲呼嘯而過,卻因着他的手臂和寬袖擋着,而沒有如刀子般刮在她的臉頰之上。
迎面而來的馬車因着急急避讓而車廂一頓,車內几上的茶碗滾落到地板之上,又從棉布簾子的縫隙中掉到了馬車之外,“咣噹”一聲摔了個粉碎。
“屬下該死!”車伕縱身跳下馬車,對着車內之人請罪。
“何人在沐城街頭縱馬?”俞朗博如往常一般靠在車廂角落處,盯着茶碗滾落
的地方,隨意地問道。
“是平西王和……”車廂外站着的嚴力一邊看着遠處,一邊輕聲回稟,卻在中途頓了頓,臉上閃過幾許嘲諷,道,“陳靖蓮。”
他一直覺得她長得雖然不怎麼樣,卻勝在睿智沉穩,比之那些長得花容月貌卻膚淺的女子更勝一籌。卻不想,也不過如此,不過短短十日,她竟就同吳國的平西王混到了一處。只是,平西王今日刻意拖延吳王賜婚,會是因爲她嗎?
俞朗博眸光驟然一凝,垂在身側的右手無意識地抓了抓垂落在矮榻之上的袖角,只一瞬,便聽得他聲音清冷地道:“回驛館。”
“爺不是……”嚴力看了一眼顧雲揚縱馬離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玲瓏閣,最終沒有再說下去,只無聲地對着車伕揮了揮手。
“你到底想幹什麼?”馬背上,陳靖蓮用力扯着顧雲揚橫在她身前的手,微微仰頭,擰着眉頭冷斥道。
顧雲揚抿了抿脣,忽然簡短而堅定地道:“娶你!”
陳靖蓮掙扎的動作一僵,氣惱的臉上閃過不可思議,一時之間,竟直愣愣地看着顧雲揚,由着他攬着自己共乘一騎行駛在沐城街道之上。
顧雲揚的話,落在她的耳中,便如天馬上要塌下來一般讓人震驚,讓人無法相信。他是高高在上的平西王,吳國百姓心中的神,而她卻只是被人一路追殺的普通女子,她與他更不過僅僅是幾面之緣,他憑什麼如此輕易就將嫁娶之事脫口而出?是這個世界太瘋狂,還是她對於嫁娶之事過於謹慎保守了?
“王爺說笑了。”好半晌,陳靖蓮纔回過神來,卻感覺到身下的馬兒速度漸緩,而他們,已經置身於城外的一處湖岸邊。
顧雲揚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更不顧她用力甩過來的手,攬着她雙雙縱下馬背,立在湖岸邊上,面向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
直到陳靖蓮一把推開他遠遠地走開,他方纔轉過身來,脣畔噙着笑意,定定地望着她:“皇上準備在大齊皇子與吳國公主聯姻之際,爲我賜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