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原本就不指望聽到陳靖蓮的回答,還是心裡害怕聽到她的回答,顧雲揚說完之後,腳步頓了頓便一個翻身上馬,竟只是對着俞朗博點了點頭,便揚鞭絕塵而去。
急促的馬蹄,濺起少許被雨雪浸溼的泥漿。一紫一紅兩道顏色,很快便消逝在茫茫大雪中,只餘下得得的馬蹄聲在空曠的郊外迴盪。
陳靖蓮眯眼看着顧雲揚和赤虎遠去的方向,微微抿脣,脣角卻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據說每個人的一生中,都必有無數過客。這位份量十足的平西王,算不算得上亦是她生命裡的過客?若是如此,她豈非要受寵若驚?
轉過身來,嚴力與車伕已在將地上橫躺着的十數具屍體進行處理。而馬車旁靜然立於雪幕中的俞朗博,卻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清雅高貴,卻又飄渺不可觸及。
“對不起,方纔是我莽撞了。”略一猶豫,陳靖蓮微啞着嗓子羞愧地道了一句。
她雖不覺得自己聰穎無雙,卻也自覺比前世更多了幾分冷靜自持,卻不想,今日竟會好心辦壞事,完全破壞了他的計劃。此刻想來,如他那般善謀之人,定是打好了將那羣人引來如此偏僻之地盡數解決的主意。可恨她一向自詡頗能察言觀色,卻沒看出嚴力支開自己的意圖,當真愚蠢至極。
俞朗博對上她帶着愧疚的眸子,神情淡然,默然無語,俊美無儔的容顏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半晌,他忽拋下一句:“雪大了,回去吧。”白袍一拂,他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撩起簾子時,他的手略略一頓,卻在目光掃到陳靖鬆時,不再遲疑地鑽入了暖和的車內。
瞅着他如此淡漠的反應,陳靖鬆悄然皺了皺眉頭,根本未曾留意他的容貌,上前輕聲對陳靖蓮道:“蓮妹妹,咱們趕緊回去吧,眼看着雪越下越大,你的身上又淋了不少雨,再耽擱下去,怕是要染上風寒。”
“嗯。”陳靖蓮點了點頭,收回看向馬車的目光,蹲下身子將短
須男子身上遺留的斷箭拔了出來,在他身上擦拭乾淨後重新放入了袖中,爾後對着陳靖鬆問道,“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他想必是因着顧雲揚拽她上馬而一路跟來的,既來得這麼快,想必不會是走路來的。
“哎呀,我差點忘了。”見陳靖蓮轉目四處找尋,陳靖鬆突然一拍腦袋,不好意思地道,“我怕你出事,便隨街攔了輛馬車一路追來,先前聽到響聲,我便讓他駕着馬車來看看。那車伕害怕惹上麻煩,便不肯上前來。我只好讓他在原地等着了,這會兒怕是已等得着急了。走走走,咱們快過去,再遲,怕就要徒步回去了。”
“如此甚好。”陳靖蓮臉上綻出笑顏,忙跟着陳靖鬆向着北面的來路奔去,只是臨轉身前,眸光在馬車上落了落。
對於俞朗博淡漠疏離如初的反映,她有些訝異。轉念想想,似乎又理所當然。他們之間除了交易,便還是交易。她用一路的自由換得他的庇護,又用僅有的五彩瓷鎮紙換得他派暗衛相助除去追殺之人。左右不過都是赤裸luo的交易,再次相見,自然便該是如此淡漠疏離的態度吧?
勾了勾脣,斂去心中自嘲般的想法,陳靖蓮與陳靖鬆雙雙走向候在另一條岔道上正準備離去的破舊馬車。小道乃是通向先前陳靖蓮仰頭高喊的荒郊的一條捷徑,卻比她先前走的大道要狹窄得多,且處於一處高坡之上。側頭看去,只覺得山坡之下雜草枯樹叢生,即便已經枯萎,仍讓人有些看不清坡底情形。
“你再不來,我可就要走了。”等得不耐煩的車伕戴着斗笠側頭看着踏上馬車的兩人,目光觸到陳靖蓮胸前的血漬時,眸中不由得掠過一抹驚色,嚇得差點從車座上跌下去,“她,她是什麼人?陳公子,我可一向是個老實本分之人,你可別害我惹上什麼人命官司啊。”
“放心,她是我妹妹,哪裡是什麼壞人。”陳靖鬆上馬車的動作立時頓住,拍着他的肩頭,安撫般地道,“只是方纔遇上人家打
鬥,受了些牽連,幸遇平西王路過相救,這才脫了危險。至於身上的鮮血,只是被濺上的。你不必擔心。”
原本是那些人想傷害她在前,她更是出於救他才用利器去捅那短鬚男子,當時平西王也在當場,他倒不擔心有人因此而令他們入獄。
車伕一聽到象徵着正義的平西王,再想到方纔那策馬而去的似乎正是氣宇軒昂的平西王,立時便信了,忙道:“嚇我一跳,若是你往我車裡塞個殺人犯,我可是不依的。”
“怎麼會呢?”陳靖鬆笑了笑,“我可也是純善的良民,若遇上殺人害命之人,豈有不扭送官府反而包庇之理?”
沒了惹上官司的顧慮,車伕忙駕着破舊的馬車,穿過越來越密的雪瓣,慢慢地向着城中馳去。
然,都說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今日原本明朗的天氣,突然陰沉下雪,有那密密麻麻雪花的掩蓋,似乎也是殺人越貨的好時機。
否則,何以俞朗博那邊剛解決了一批,現下這輛破舊的馬車前又聚集了一批?
“你,你們是……什麼人?”馬車嘎然而止,差點從車座上摔下的車伕瑟縮着身子看着蒙面拿刀的四個黑衣人,舌頭一個勁地打卷,嘴脣顫抖得好似要掉下來。
車內差點摔在一起的兩人相扶着坐穩,絲毫不相似的臉上,卻映出同樣的神情。兩人俱都眉頭緊皺,眸光沉冷,震驚過後迅速冷靜,一個握緊了袖中的斷箭,一個反手將車座下恰巧放着的一柄鈍斧子抓在了手中。
“滾!若敢多事,取了你的狗命!”一道壓沉了聲音的暴喝,將車伕震嚇得摔下馬車,幾個狗爬後跌撞着遠去。
車內兩人對視一眼,眸光幽深暗沉,更隱含着濃濃的怒意,心中俱都猜測着來人許是衝着自己而來。
“下來乖乖受死吧,若是爺高興,或許賞你個全屍。如若不然,可別怪我們不給你下輩子投胎的機會。”暗沉沙啞的聲音,充滿着暴戾之氣和殺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