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他竟也趕過來了?
陳靖蓮眉頭跳了跳,卻很快斂去心中詫異,轉過身來看向獨身緩步而來的杜衡,輕施一禮:“伯父,數月不見,身體可好?”
陳靖蓮淡漠的眸光,定定地落在杜衡略見黝黑卻似是因着趕路而有些泛紅的臉龐上,將他還未散去的震驚之色和眸底隱隱流淌的忌憚盡收眼底。
他這是因着震驚和不放心從商鋪裡趕回來了?
杜衡似是在將陳靖蓮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着,又似是在消化着心中的震驚,半晌才點了點頭:“嗯,我一切都好,你們倆在外面過得可好?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他一面說着,一雙銳利的眸子,直直地對上陳靖蓮的眸子,恨不得穿透她的眸子,將她心中的一切想法看個透徹。那股刻意流露出來的威嚴,更是給人以莫大的壓力。膽小之人一旦對上,慌亂之餘怕是要將內心的一切都表露出來。
陳靖蓮卻只是一怔後,迅速定了定心神,掩下心中的冷笑,直迎上他的的眸光,輕聲應道:“雖吃了不少苦頭,過得卻不至太差。至少,命是保住了。”看着杜衡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眉頭輕輕一挑,更爲冷凝的眸光中立時含上了幾許複雜之色,她忽地輕聲一笑,自我安慰似地道,“兩次掉入湖中,險些就丟掉了性命呢,當時侄女兒還以爲,這條命怕是真的要丟了。幸好,侄女兒命大,兩次都被人救了,雖記xing再不如從前,總覺得許多往事都回憶不起來,卻總算還活着,這便足夠了。”
說着,陳靖蓮還狀似慶幸地長舒了一口氣,對着聽後臉色驟然慘白的許氏投去一個安慰的笑容,眼角餘光卻沒有錯過杜衡臉上露出的勉強的笑容和他暗鬆一口氣的神情。
她不是沒想過以失憶之人的身份回到杜府中,但是昨日陳靖萱一時失言當面道出了她們知道杜筱姝派人追殺她們的真相,且完全失憶別人也未必全信。
但是,她此刻的話,或許對於穩住杜衡有着莫大的作用。杜衡如若只是因着她知道了他的某些秘密而對她下死手,那麼,聽聞她此言,他必然會多加試探,不會輕易對她下手。
因爲,現在的她,不再是從前那個雖有着制瓷天賦卻過於膽小
懦弱甚至上不得檯面的杜筱敏,而她製出的五彩瓷和近段日子諸位世家隱隱表現出來的想要籠絡她的態度,更能讓杜衡發現她的存在價值。她的存在,對於杜家穩住好不容易得來的大齊第一世家的地位,或許有着極大的幫助。
“你這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既回到家中,便好好在家休養吧。”杜衡思緒幾個流轉間,竟對着陳靖蓮放柔了幾分語氣,“至於你那霓彩軒,若是不放心,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幫忙打理,我倒是可以與你薦幾人。便是姝兒,近些日子跟在我身旁,也是長進不少,待人接物,倒是比你那幾個哥哥還優秀些。”
說完,他稍稍側頭,狀似淡淡地看了杜筱姝一眼,卻是悄悄地與其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長好快的手!他莫不是想讓杜筱姝入了她的霓彩軒反客爲主,將她踢出局?又或者,是因着衆人的猜測,另有所謀?
陳靖蓮眸光一眯之際,卻是笑着狀似感激地道:“多謝伯父好意,霓彩軒本就是我與人合夥維持生計的,便是我不回去,他也能將鋪子打理得極好,倒是無需我操心了。若是再放個人進去,倒讓人家覺得我對他不夠信任了。”
對於霓彩軒的另一個掌櫃,倒沒幾人知道是羅家,衆人猜測的都是陳子路和齊承睿、齊秉謙兩兄弟,更有人大膽揣測會不會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俞朗博。對於這樣的猜測,陳靖蓮則是不置可否,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若非如此,霓彩軒也不會越來越太平,直至除了安寧公主再無人敢來挑釁。
“如此甚好。”杜衡也不敢說得太過,掩去眸中的異色,略一沉吟,忽然道,“沒想到你離家一回,制瓷技藝竟是精進如此之快,着實令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心中甚慰。霓彩軒既是你與人合開,我們杜家商鋪極多,也不差這一間,便是送與人家也無妨。你若是覺得在家待得悶得慌,不妨再琢磨幾件五彩瓷品,到時你想將它們放在杜家的哪一個鋪子裡展出都行。”
這是想籠絡她,將她套牢在杜家?可是,她憑己之力開起來的霓彩軒,什麼時候也成了杜家的商鋪了?
陳靖蓮神情不變,更是在略一思量後抿脣一笑,答得十分溫婉乖巧:“好,一切但憑伯父安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杜家近杜衡本來就是她計劃的一部分。現下杜衡既主動提出,她豈有拒絕之理?
一旁的杜筱姝聽聞了杜衡之話,卻是眸光一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上他暗示的眼神,悄然抿緊了脣瓣,秦玉娘則向着陳靖蓮投去一抹怨毒的眸光。果然她一來,有些事情便會發生改變。以前懦弱膽小的她尚能掩了姝兒的光芒,現下她變得如此冷靜能幹,還有什麼東西能輪到姝兒頭上來?
如若連這位賊精的杜家家主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杜筱敏身上,她的姝兒好不容易爭來的這一切豈不是要拱手相讓?
如是想着,她看向陳靖蓮的眸光越發晦暗不明,深邃的眸中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危險光芒。
“嗯,我還等着回家取些東西,就不阻了你去拜見你祖母了。”目的達成,杜衡心中一喜,神情間不自然地露出幾許輕鬆滿意,衝着陳靖蓮點了點頭,狀似腳步匆匆地轉身向着旁邊的府邸走去。
卻在轉入無人處時,腳步頓了頓,轉頭再次深深地打量了陳靖蓮一回,爾後若有所思地緩步離開。
目送着杜衡離開,秦玉娘轉過身來對着許氏遙遙一笑:“姐姐,出來了這麼久,老夫人那邊怕是又在念叨我,少爺指不定也在鬧脾氣呢,我和姝兒就先過去老夫人那邊了。”
她一面說着,一面目光滑過陳靖蓮和陳靖萱,頗有深意地一笑,爾後目光在一衆侍婢之中掠了掠,方纔與杜筱姝先行入了府中。
“小姐!小姐!”她們一離開,靜立一旁的侍婢中便有數人趕到了陳靖蓮和陳靖萱身前,伴着微帶哽咽的輕喚聲,三四個梳着雙丫髻的丫環噙淚看着她們二人,更有一人直接抓住了陳靖萱的手,含淚噼哩啪啦就是一堆話,“三小姐,你總算是平安歸來了。奴婢就知道,兩位小姐定然是福大命大之人,無論遇到怎樣兇險的事情,必然都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陳靖萱定睛一看,卻是個細長臉兒眼睛不大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眼裡流着淚臉上卻噙滿了欣喜激動。她心裡感覺親切,卻無奈換了個靈魂,壓根不認識人家,只能心虛地擡手摸了摸鼻子,敷衍地笑了笑:“嘿嘿,確實命大,確實命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