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表哥,你們……”齊承睿無力地後退了兩步,白皙的俊臉瞬間慘白無比,雙目緊緊地盯着兩隻交握在一起的手上,胸口像是被什麼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正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人一點點地往外掏。
無以名狀的疼痛,令他擰緊了眉頭,右手緊緊地按在了胸口,五指輕輕地顫慄着,嘴裡喃喃自語:“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陳靖蓮下齒緊緊地咬着上脣,低下了頭,不忍心去看齊承睿痛不欲生的模樣,只眸底愧疚與不安交織着。她被握着的手動了動,卻在俞朗博微微用力後,乖巧溫順地任由他握着,將頭垂得更低了。
她知道齊承睿對她的情意是真的,她也曾經生出過任由心中那並不清晰的情愫滋生的念頭。無奈造化弄人,她們之間隔着一條仇恨的河流,無法跨越,此生註定了有緣無份。
只是,此刻,她不知道她還能說些什麼?什麼樣的話才能稍稍撫慰齊承睿受傷痛苦的心靈。她一直都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但真正到了這一刻,有了這麼好的一個令他死心的機會,看着他如此傷心痛苦,她的心中又充滿了不忍與歉疚。
若能選擇,她寧願選擇與他從未相識,從未有過交集。她何德何能,有什麼資格糟蹋這樣一位清風朗月般的男子的一顆真心?
陳靖蓮緊抿着脣獨自黯然神傷,愧疚不已。心頭絕望的齊承睿緊緊凝視着她,卻將之錯認成了這是她在默認,默認他所有的並未說出口的猜測。他疼痛難當的心頭,瞬間像是被什麼銳利之物硬生生地撕扯開了,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雙腿如同被人卸去了力量,齊承睿整個人連着向後退了兩步,趔趄着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將椅子帶翻在地後,又踉蹌着爬了起來。他貼身的長袍被椅子上的鐵釘勾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從玉冠中滑出的一縷黑髮垂在耳鬢,使他更添了幾許狼狽。縱然如此,他一雙瞬間失去光彩的眼眸,卻始終定定地落在陳靖蓮的臉上,久久無法移開。
“齊大哥……”看着從前溫潤儒雅的男子瞬間如此狼狽落魄,陳靖蓮將脣瓣咬得更緊,卻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輕
喚咽回了肚中,便連眸底氤氳而出的水汽,也被她生生bi了回去。喉頭,哽咽得厲害。
“承睿,你沒事吧?”俞朗博不着痕跡地往前一站,將齊承睿定在陳靖蓮身上的眸光隔開,淡淡地問道,“你若覺得哪裡不舒服,我讓人送你回府去。”
哪裡不舒服嗎?心口確實有些不舒服,像是被千萬把刀子生生剜開,又狠狠地在裡面撓着一般,這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痛感,讓他混身無力幾欲暈厥。
齊承睿的目光在俞朗博淡漠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落了落,卻緩緩地搖了搖頭,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像是問俞朗博,又像是問被擋在他後面已看不到容顏的陳靖蓮:“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爲什麼她明明迴應了他,令他滿懷信心,卻突然拋給他如此殘酷的事實?爲什麼明明是他先遇見了她,中意於她,卻在即將執子之手時,被表哥捷足先登了?
“何來爲什麼?”俞朗博微微蹙眉,凝着眸子緊盯着他,“一切不過隨心罷了。愛情沒有先來後到,亦沒有感激涕零,唯有兩情相悅心念相通而已。你這麼聰明的人,相信無需我再多說。”
兩情相悅,心念相通?齊承睿轉眸看着垂頭不語的陳靖蓮,嘴脣顫了幾顫,終是悽然一笑:“我明白了。”
不過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令他轉身都有些困難。兩團晶瑩的淚光,在他背過身時溢滿他的眼眶,又在他艱難地邁步離開時,悄然滑落。
那道頎長的身影漸漸淡出視線,他僵硬着的背脊留給人的卻不再是溫潤優雅,而透着令人心酸的寂然與落寞,以及心傷絕望。擡頭凝望着的陳靖蓮,愧疚不已,卻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而在舒出那口長氣的一剎那,她猛然發覺,自己的心中,除了愧疚與不忍,似乎並沒有預想中該有的傷心難過,更談不上當初萱兒與齊秉謙遭遇阻攔時的食不下咽精神萎靡。這,是爲什麼?難道……
“你,沒事吧?”俞朗博凝眸緊盯着陳靖蓮的神情變化,察覺到她眸間閃過的竟是疑惑與訝異而並非他所認爲的悲痛難捨時,心中立時閃過一絲雀躍。
她對他,是否並沒有他所想象中的,因着承睿的以身相救而芳心暗許?
“沒事。”陳靖蓮搖了搖頭,目光觸到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忙將手縮了回來,“謝謝你幫我演了這麼一場戲。”
這只是一場戲嗎?俞朗博看着垂眸盯着裙角的陳靖蓮,雀躍的心頭微微有些黯然,卻又在剎那後重新煥發出光彩,若有所指地道:“我也不過是在幫自己。
“嗯。”陳靖蓮以爲他說的乃是兩人合作之事,擡起頭應了一聲,對上俞朗博極淡的一笑,又蹙起了眉頭,“只是,我有些擔心,如若齊大哥信以爲真,把這事傳到燕王耳中,我若想接近他,是否更難?”
“你真想不顧危險一步步靠近他?”俞朗博眉宇間閃過擔憂,對上陳靖蓮亦然決然的眼神,只得輕嘆一聲,搖頭道,“不會,我瞭解承睿。除了陳子路,他從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自己的心事或是遇到的難事。燕王妃身體一直有恙,他不會讓她爲他操心。至於燕王,小時是因着懼怕,他不敢告訴他。到了長大後,則是因着他隱約知道了燕王背後所做的一些事,兩人的關係越發疏遠了。”
看着陳靖蓮眉頭的陰霾與憂慮漸漸散去,眸光漸漸凝聚,散發出凜然寒光,俞朗博心知自己無法改變她的看法,唯有默默的支持,想了想問道:“你與你那伯父處得怎麼樣了?”
“還不錯。看着白花花的銀子流入杜家的帳上,他自然是高興的,對我的態度甚好,便連帶着我父親和祖母對我的態度也比以前好多了。”陳靖蓮想到杜家諸人的嘴臉,心中便冷笑連連,“只是,杜家那幾個瞞着世人的與燕王合開的大鋪子,還不敢讓我知道。不過,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便會經不住誘惑了。”
“嗯,”俞朗博贊同地點點頭,“你再等等,紅鸞在裕記糧油鋪對面開的米麪鋪子生意正好,只要再按你說的法子弄幾回,裕記入不敷出,連燕王也會沉不住氣的。介時,杜家的秘密按不住,他自然會容許你接近。”
“我不急。”陳靖蓮仰頭看着蒼茫的天空,輕輕地道。只要能爲家人報仇,多長的時間,哪怕一輩子,她都耗得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