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蓮翻轉身子趴在河岸的最邊沿上,努力地將右手伸得最長,左手則是不顧手指上已經摺斷翻轉的指甲,深深地插入身下的泥土中,有了先前扯掉枯草的經歷,這一回她穩妥地抓住深埋入泥土中的草根來固定自己的身子。
她沒想到,自己一睜開眼,意識逐漸清醒之際,對上的不是陳靖萱爬上河岸詢問自己的身影,反而是她自己沉入河底眼露驚恐的情形。
她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使得事情發生這麼大的逆轉,只是意識一下完全清醒,目光瞬間清冷沉凝,心底涌起一股濃濃的擔心來。她微有些暗啞的聲音中,甚至帶着一絲顫抖。
她清楚地知道,上回舉刀砍死巨犬將她救下,是因爲那血腥的場面觸動了她內心的痛處,讓她情不自禁地將其當成了前世的妹妹。這一回卻是因爲她,觸動了她的心靈。一個可以不顧冰冷刺骨的寒意撲入河水中救起自己的人,她還有什麼理由再對她心生猜疑與顧忌,又有什麼理由眼睜睜地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遭受危險而無動於衷?
“來,抓住姐姐的手,姐姐把你拉上來。”陳靖蓮將自己的半個身子懸在搖搖欲墜的河沿上,右臂伸展,纖長的手指努力地伸直,向着陳靖萱伸去。陳靖萱聽到她讓人心定的叮囑,看着她懸着的身子和伸來的手,亦流着淚努力地一邊劃拉着水面一邊伸手想要握住。
姐妹兩人一個趴在岸上,一個既將沉入水底,明明相距不過幾尺,卻像隔着萬水千山,兩人各自努力地相互靠近,兩隻冰涼的手卻始終無法勾到一起。
沒有絲毫猶豫,陳靖蓮再次將自己的身子向着河沿邊上挪動,大半個身子都懸在了河岸上,如若岸沿上的泥土跨蹋,她的身子必然重新落入水中。然而此刻她卻顧不得這許多,只期望自己的手能夠伸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姐姐!”陳靖萱奮力地拍打着水面,上半個身子努力前傾着向前靠去,眸子裡噙着感激而又期盼留戀的淚水。
若能再讓她盡情地享受這份親情,她寧願永遠也回不到曾經的那個時代去。
“抓緊,千萬別鬆開。”兩人不顧一切的努力,終於使得冰涼的手觸到了一塊,由指尖的相觸慢慢變成兩手緊緊的相握。沒有給自己絲毫喘息的時間,陳靖蓮咬着牙關,
使盡剛剛纔恢復的所有力氣抓住陳靖萱的手用力往身前一拽。
陳靖萱的身子原本很輕,此時卻因着河水的阻隔而變得沉重無比。陳靖蓮用力的一拽,也不過纔將她拉近了一尺左右的距離,還險些將她自己帶了下去,右臂更是痠軟無力。
左手緊緊地摳住身下的草根,陳靖蓮緩緩地將自己的身子往左挪了一小片地方,右手卻是緊緊地拽住陳靖萱的手腕不放,藉助身體的挪動將她再次一點點地拉近。
“萱兒別怕,就快好了。”再次消耗盡了力氣的陳靖蓮重重地喘息着,冰冷的寒風和疲累的汗水交織着,已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到底是因爲冷還是因爲熱而劇烈地顫抖着,只是繼續艱難地一點點往左挪動身子,緊扣住陳靖萱手腕的右手幾次差點無力地滑落,卻又被她利用左手深插入土而帶來的痛楚刺激得重新生出幾許力量來。枯草蔓延的河岸上,灑下一滴又一滴她鮮紅的血液。
“姐姐,姐姐!”陳靖萱抽噎出聲,一手緊緊地反握着陳靖蓮的手,另一手拼命地划動着,終於在幾瞬的掙扎和兩人共同的努力後,向着岸邊撲去。
“來,快爬上來。”陳靖蓮趴着的身子艱難地一個旋轉,將另一隻手也伸出,拽住她的另一隻手腕,將她使勁地往上拉。
“撲嗵!”終於在陳靖蓮的力氣接近枯竭時,陳靖萱溼透的身子被拖上了岸,因抽筋和河水的浸泡而僵直的雙腿支撐不住半跪着的身子,直楞楞地撲在了徹底癱軟的陳靖蓮身上。
“嗚嗚,我不要再穿回去,不要再同那兩個害死我的人一起生活。我要和姐姐在一起。”眼神微有些茫然空洞的陳靖萱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緊緊地摟住陳靖蓮,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前,搖晃着她的身子,無措而慌亂地道:“姐姐,你不要再懷疑疏遠我了,更不要趕走我。我都告訴你,我把什麼都告訴你。”
陳靖蓮被她壓得胸口生疼,卻無力推開她,聽到她這樣的話,不由得眉頭一皺。原來,對於她的懷疑與疏離,她一直是知道的。
在陳靖蓮溼漉的衣服上蹭了蹭眼淚,陳靖萱驚恐而哽咽地道:“我不是原來的陳靖萱,只是恰好和她同名同姓,因爲被人害死而從另外一個世界來到了這裡。”她突然擡起頭拼命地搖着,身體更是
瑟瑟發抖,“可是姐姐,我沒有惡意的,也不是故意要瞞着你。我只是戀慕姐姐的愛護,害怕姐姐知道了真相不但不會再要我,還會將我當成十惡不赫的妖怪送去讓人燒死。姐姐,我不是壞人,更不是妖怪,你不要趕我走,也不要讓人把我抓走好不好?”
她重生的事實,陳靖蓮早有猜測,此刻自然不覺得詫異,只是沒想到她如此恐懼害怕別人知道真相後對她不利,卻還是選擇了將真相告訴她,並在內心裡如此戀慕她。這,讓她覺得心頭暖意橫流。
她對她始終是淡漠中透着疏離,即便是後來懷疑漸漸地淡了,也並沒有完全闖開心扉去接納她,少了真正姐妹該有的深厚情誼。可她卻仍然戀慕這樣的姐妹親情,前世的她,該是一個怎樣親情缺失的孩子啊?
她說她不要再同害死她的人一起生活,難道,害死她的,竟是她的親人?
這樣的猜測令陳靖蓮身子猛然一顫,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的陳靖萱,她的心中既涌起同情,又生出深深的同病相連感。
擡起右手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陳靖蓮無聲地嘆息了一聲,眸光微凝後忽然道了一句:“萱兒別怕,其實,我也與你一樣,同樣不再是原來的我。”幽幽的聲音,輕得彷彿連她自己都沒聽清說的是什麼。
這樣不能對人言明的秘密藏在心中,猶如千斤巨石壓在心頭,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只有她自己知道,看似淡然沉靜的她,心裡同樣有着陳靖萱一樣的驚恐與擔憂,同樣害怕若是被人識破這個秘密,會面臨被當成妖魔鬼怪的下場。午夜夢迴時,一次次溼漉了後背,圓睜了大眼,又豈能說與這樣的恐懼無關?
或許,這樣沉重的秘密,能有個人一起承擔,會輕鬆得多。而對於仍處在恐懼當中的陳靖萱,這樣交換的秘密又何嘗不是比任何語言都更具有安撫能力。或許,她這一世對任何人都會心存三分顧忌,然而此時,她信她如此,她自也該掏心相交!
“姐姐,你,你……”陳靖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擡起頭直直地盯着陳靖蓮,“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下文,卻是神色由懼轉喜,再次緊緊地抱住了她,急急地道,“姐姐,你也是從現代穿越來的嗎?太好了,你是哪裡人?咱們是不是老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