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雲歌聽着心裡舒服,面色柔和的擡起頭:“你剛剛下朝麼?這麼急過來鳳儀殿,是有事?”
他身上朝服都還沒有換,就急匆匆的過來,雲歌猜着他莫不是要和自己談論錦覓兒的事情?
若他真的當面和自己商量此事,那她應該是大度的應允,還是甩臉子賭性子給他看?
卻見他俊臉含笑,側身讓開道:“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說完,身子側到一旁,露出站在身後的崔采薇。
她今日穿得極其正式隆重,一襲淡綠細絲褶緞裙,裙角有幾縷銀絲勾茹成暗紋花朵,乃是著名的蘇繡手工,袖口收緊,外罩一襲對襟薄羽開裳,長至裙角,頗具大家小姐風範。
崔采薇輕移蓮步,上前屈膝行禮道:“采薇見過太后娘娘!”
聲音也好聽,綿綿的透着溫順之意。
雲歌一見崔采薇,腦子裡面便嗡嗡響成一團。
原來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即便她將一個錦覓兒攔在了後宮的宮門外面,還有千千萬個錦覓兒前仆後繼的涌進來,這崔采薇,不就是其中之一麼?
她心中泛起苦澀,生硬開口:“免禮!”
說了這二字,便不再開口,垂目側身,去看旁邊一簇半開的花,心生惡意,居然想要將那粉嘟嘟的花骨朵給揪下來狠狠撕碎!
手指還沒有碰到那花骨朵,他的手便半路攔截過來,將她微涼的手在掌心緊緊握住:“給你看一樣東西!”
“我已經看到了!很好看,很漂亮!”
雲歌惱恨身上這太后的身份,讓她不能由着性子的耍潑撒野,這邊上宮婢太監幾十雙眼睛盯着呢,斷不能失了儀態。
可是心裡真的很想做一回鄉村野婦,看見相公將外面的女人帶回來,便是不要命,也定要將這些外面採回來的野花撕扯蹂躪個死去活來不成人形的!
她看向賀蘭子徹,笑了笑,自己也覺得這笑容有些猙獰,便又偏過頭去,眼眶迎風一吹,便有些刺痛,說不出的澀意道:“你喜歡就好,還帶到我面前做什麼?”
賀蘭子徹仔細看她臉上表情,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她的這點心思,他很快便也明白過來了!
眼底不由得漾出些笑意,伸手攬了她的腰,附身過去在她耳邊低聲揶揄道:“好重的醋酸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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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雲歌被他一打趣,更覺得委屈,紅了眼眶便要蠻力掙開:“放手!”
“我偏不放!”他笑得溫暖如三月春風,對旁邊的人道:“擡上來吧!”
於是,幾個小太監擡了一副巨大的繡品上前,在院中緩緩展開來,正是前幾日百花宴上面的那副百花圖。
春夏秋冬不同的景緻下,百花爭相吐豔,姿態各異,顏色深淺不一竟似有光影斑駁落在花蕊之上,繡品徐徐展開,引得院中蝴蝶紛紛來採。
雲歌直覺詫異,那日看着繡品隔了些距離,看得不真切,今日繡品在眼前展開,只覺得香豔撲面,居然比畫卷還要逼真萬分,花草俱是都活過來一般!
繡品又展開了幾分,在幾簇華貴盎然的牡丹旁,一窈窕女子躍然其上,似正緩步賞遊於百花之中!
雲歌看着那女子,忍不住輕呼了一聲,那神態形貌,不正是她自己麼?
自從被歹人行兇,她傷了眼睛又毀了容貌之後,她已經變得極其不自信了,每日出門要麼想盡辦法的遮掩那道疤痕,要麼便用白紗覆面,儘管如此,那本就不多的自信,也還是潰散得所剩無幾。
今日卻看見自己的樣貌出現在百花之中,驚得她幾乎不敢細看,生怕細看之下,會發現自己原來比預想的還要醜!
想要躲避,賀蘭子徹卻摟了她的腰身,往前面又靠近一些:“很逼真,很傳神對不對?”
崔采薇站在旁邊這半天了,這時候才上前輕聲解說道:“娘娘可還喜歡?采薇想着牡丹乃百花之首,太皇在牡丹花旁邊噴下水漬,采薇不管繡什麼都有些落了下品之意,唯有在此處繡上娘娘畫像,方能駕馭這羣芳百豔!”
雲歌靠得近了一些,發現繡品上面的女子神采清越雙眸顧盼生姿,賀蘭子徹噴上去的那些水漬,被崔采薇巧妙的納入裙襬尾部,那些深淺大小不一的印記,全部用絲線繡成了華裳上面的紋飾和幾隻纏繞裙襬不停癡纏的彩蝶……
雲歌不由得認真的打量起垂目站在旁邊的崔采薇來,這女子看來頗有些真才實學的,斷斷不是單憑一雙玉兔便妄想上位的淺薄之人!
錦覓兒的事情還沒有過去,眼前又杵了一個崔采薇來,雲歌更覺得自己資質粗鄙,若論起真才實學來,她只怕是給這兩位提鞋,都不一定跟得上人家的腳呢!
心中苦笑連連,她是歷代最年輕的太后沒錯,但是肯定也是最自卑,最沒有自信的太后吧?
賀蘭子徹見她沉默,只當她是看着這繡品驚豔無語了,便笑着道:“我看着繡品格外傳神,比起前些個請回來的那些畫師,給你畫的肖像圖還逼真,所以便叫着崔采薇親自給你送過來,討你一個喜歡!”
揮揮手,叫人收了繡屏,賀蘭子徹又道:“聽鸞兒說你這兩日心情不佳,也沒有食慾,可是身子不好?”
沐雲歌回過神來,見繡屏已經收了大半,崔采薇還垂首站在那裡,進退不知的諾諾樣子,頗讓人心疼,便從頭上拔了一支正紅色珊瑚簪子遞給她:“這幾日辛苦你了!百花圖我很喜歡,這簪子你留着玩吧,太皇會另外再給你獎賞的!”
崔采薇喜出望外,接了簪子就往地上行禮下去:“謝謝太后娘娘,采薇不要什麼獎賞,只要太后娘娘喜歡,采薇就心滿意足了!”
言辭切切,感激涕零的樣子。
雲歌剛剛對她升起了些疼惜,腦子裡面猛然浮現出梅林裡面,她穿着輕紗露出玉兔的場景來,對她的那點疼惜和好感便都蕩然無存!
不過是些想要憑藉美貌和才學攀附上權貴的淺薄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