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鼎睿在興奮之餘也才終於意識到那個沉靜如水,一直站在旁邊不曾離去的大夫。
這人既不顯眼,也不出挑很容易給人一種忽略他的感覺,衣冠楚楚,年歲倒是和戚氏差不多,溫文儒雅的,只是方鼎睿這驟然的一回頭,猛然看到他在身後,不免被嚇一跳。
“來人,送大夫出去,多給點賞銀。”方鼎睿注意到這大夫,只是覺得有些怪異,趕緊差遣人送了出去。
“老爺,您弄錯了。”戚氏臉色一直不佳,但是這時也倒像是忽然復活了,笑靨如花的指着那大夫,“他既是大夫,也是我的遠房表哥杜承鈞,是父親特地讓他來照顧我的,也只有自家人我纔信得過,這一胎才能安得下心,只是沒有及時和老爺說,還請老爺恕罪。”
聽着這話,方鼎睿心裡是有些疙瘩的,戚家終究還是又安插了人來到他的身邊,這一點就讓方鼎睿很是不快了,尤其是這個杜承鈞給他的感覺並不好。
但是現在比起戚氏的身孕,一切也都顯得無足輕重了,“原來都是自己人,那一切就聽取夫人你的意思,好好把這一胎安定下來,其他一切往後再說。”
“是承鈞先失了禮數,但是表妹這一胎因爲神志不開,氣結於胸,纔有氣血兩虧的現象,必須小心保養,讓外人衝撞了,恐怕會驚了胎氣,所以一直沒讓丞相大人知道。”杜承鈞還沒等方鼎睿發話就已經將事情解釋清了,根本沒有給他任何質疑的時間,轉身告辭了,“今日診脈已經結束了,承鈞去煎藥,就不打擾兩位了。”
看着杜承鈞連離去的身影都顯得輕飄飄的,方鼎睿總覺得有些不妥,轉身對着戚氏道,“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大可請皇上派太醫前來給你保胎,還是不麻煩戚家表哥了吧?夫人,以爲如何?”
方鼎睿特地將“戚家”兩個字說得格外的明顯,彷彿也是想讓戚氏知道,他身爲丞相,戚家的這一點心思他不會看不出來,也不樂意。
“老爺。”戚氏似乎明白了方鼎睿的心思,“我這表哥自小就是這幅模樣,據說有些神通,對醫術又極有研究,剛懷上這胎的時候去到孃家,情況很是不穩,但是見了表哥之後竟然情況就好轉了。父親請了先生看過,說是……”
“說是什麼?”方鼎睿對堪輿之術也頗有研究。
“說是家裡不乾淨,胎兒氣弱被衝撞了,偏偏表哥就是能化這煞氣的人。”戚氏說完看了一眼方鼎睿的神情,還着重的點了點頭。
“胡鬧,都是無稽之談。”方鼎睿雖然這麼說着,但是也不得不擔心。
只是最近府裡頻頻出事,攪得全府心神不寧,都說是薄氏的鬼魂作亂,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現在戚氏肚子裡的胎兒纔是最重要的,“夫人不用太擔心這些,但既然表哥照顧你多時,對你的情況也頗有了解,也就辛苦他了。”
一切,都任憑這個孩兒穩定下來再說,方鼎睿也不是蠢鈍之人,故而也不再多說什麼。
戚氏聞言,驟然轉喜,“多謝老爺。”
東廂房一時熱鬧之極,連皇上聞風都賞賜了好些東西,畢竟是喜事,將前段時間的陰霾一掃而盡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但是在西廂房的竹蕭苑可就相對冷清多了,在方府多年的都是人精,自然知道現在的竹蕭苑不過住着一個失權的大小姐和一個失寵的大少爺。
方儂也不在意,自己風頭正盛,現在藉着這件事情壓一壓也好,說好聽點她現在在竹蕭苑帶髮修行,說難聽點,她就借住在方家的屋檐之下,主母有喜,她自然是需要請安道賀的。
東廂房奴僕衆多,方儂站在院外掃了一眼,倒是有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青衫布衣,身材消瘦,五官普通,粗略一看比起方府一般的奴僕要更不起眼,他拿着藥罐從戚氏的房間走出,不經意的擡頭掃了方儂一眼。
擡眼的這一望,那一刻,方儂覺得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那雙眼睛下彷彿隱藏了什麼危險的東西,但只有一瞬間便消失的乾乾淨淨,在看也不過是一雙普通無神的眼睛罷了。
這個人肯定不是方府的人,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傳言中,戚家派來照顧戚氏的大夫,戚府的表少爺。
不過也真是另類了,戚家的後人,皇后與戚氏都是風韻猶存的美人,戚少崇也算風流俊倘,而方翎更是難得一見的佳人,偏偏這表少爺除卻給人溫文儒雅的感覺,長相卻是一般,這身打扮更是一般。
方儂沒有多想,得戚氏首肯入內拜見。
“阿儂見過母親,喜聞母親再有身孕,特來拜賀。”阿儂倒是也奇怪,這算起來她害死了方翎,她應該恨不得吃她的肉,竟然還能首肯自己進屋給自己請安,可見這些日子以來,戚氏是真的將心思調好了,也更證明了,戚氏準備好了隨時再次向自己動手。
戚氏的神情有些古怪,看着方儂也不說話,一直無神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好一會才擡頭,恢復了一些,“只要你不出現,我一切都會很好。”
“阿儂現在在家修行,理應遵循皇上的聖旨,半步不出竹蕭苑,母親就請放心吧。”方儂說着不由再次想到剛纔的杜承鈞。恐怕戚家是怕她加害於戚氏肚子裡的孩子纔不放心的特意派個人過來照看着,看這樣子,她方儂難不成在戚家人的眼裡,已經變成女魔頭了不成。
方儂想想,便覺得好笑。
“你要是想害人,還需要出了竹蕭苑嗎?”戚氏這話倒是對方儂的讚賞了,擡頭不滿的瞪着方儂,“老爺已經決定向聖上請旨,郊外的別院適合清修,你就搬到那去吧。”
“母親有孕在身,女兒理應在旁照顧,到別院清修隨時都可以,現在走不免給阿儂扣上一個不孝的頭銜。”方儂笑意不減,只要戚氏不妨礙她,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她倒還擔心起她來了。
“你!”戚氏拍着桌子猛的站了起來,本就有些虛弱的她,現在更是有些搖搖欲墜,面色發白瞪着方儂,“由不得你,方儂你別得意太久,你只要給我記住一點,翎兒的仇,我一定要報!”
“這是你的事情,冤有頭債有主,隨便母親了,不過阿儂也只是想提醒告訴母親一句,起碼在你懷胎期間就各退一步。”方儂嚴肅的說着,她也不一定是非得斬草除根的人,何況還是和她有同樣血脈、未曾出世的孩兒。
“看在你肚子裡面是方家的骨肉,這段期間最好就安分守己,才能各安天命。你繼續你當家主母的姝寵,阿儂也自有安排。”方儂朝着戚氏禮貌的笑道,她倒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她要顧忌到方瑜,“否則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會傷了父親的心。
現在的方儂,可未必是當初剛剛進府的時候,那個無權無勢的小丫頭了,她得以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出這一番話,自然有她的資本。
方儂走了,沒有去看戚氏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和那雙略帶了些慌張的雙眼。
離開前,方儂再次看到了杜承鈞,他站在東廂房水池的邊上,出神的想着什麼,竟然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個極爲詭異的笑容。
這個詭異的笑容一直盤旋在方儂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往着竹蕭苑走竟差點撞到人,一看才發現竟然是肖芸軒。
“阿儂姐姐。”肖芸軒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慌張,甚至有些想要避開方儂的意思,急急忙忙的將東西藏到了身後。
方儂皺眉看着她,也不說話,在她面前想要鬼鬼祟祟是不可能的。
“阿儂姐姐,你別盯着我了,是小少爺不讓我說的。”肖芸軒在方儂的眼神下徹底的敗下陣來,天知道方儂的眼神讓人多有壓力。
肖芸軒無奈的將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個小瓷瓶,並無奇特之處,但是方儂認得,這是之前自己用來舒緩傷口疼痛用傷藥。
“瑜兒怎麼了?”方儂緊張了一下,她這幾日都讓肖芸軒去照顧方瑜,因爲肖芸軒性子直率爽朗和還是小孩的方瑜相處更容易些,不像香芹,瑜兒現在都有些怕她。
“小少爺……小少爺他……”肖芸軒使勁的用腳在地上磨着猶豫着究竟要不要將真相說出來。
肖芸軒一旦吞吞吐吐準沒有什麼好事,方儂也等不了她,還不如她自己直接去看看,來的更迅速,所以她只是白了肖芸軒一眼就離開了。
“阿儂姐姐,小少爺沒事,他就是和人打架了。”肖芸軒追上方儂終於還是將事情說出來了,“你可千萬別說是芸兒說的,芸兒答應過小少爺不說的。”
方儂的腳步倏然的停下了,方瑜是府中的獨苗,又不出府,會和誰打架?
“還不快說!”方儂有氣無力的看着又要淚水氾濫的肖芸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