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小季子口中的王爺,可是指趙王?
謝清影一驚,這樣的自己如何能見王爺?正待起身躲開,突然感覺手上一暖,一雙大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右手,拖住了她欲逃離的腳步。
“小季子你怎麼在外面?不進去照顧殿下?”是趙王爺責備的聲音,隨着話語,距離小木屋的房門越來越近。
來不及躲藏了。謝清影站起身,拉了拉覆在臉上的紗巾,用力的想要掙脫李俊茂的手。
“王爺,王爺……”是小季子欲阻擋的聲音。
房門推開,趙王爺的身形出現在房門外,隨着木門緩緩推開,謝清影徹底暴露在衆人面前。
走在前面的,自然就是趙王爺,後面跟着一位白眉白鬚的和尚,正是以前的廖炳文,現在的滅緣小和尚的師尊廣普大師,在二人的身後,還跟着一位手上提着醫藥箱的大夫模樣的人。
“你,你們……”
瞠目結舌的趙王爺說不出話來。倒是廣普大師率先反應過來,連宣佛號:“無量壽佛。”
機警的小季子連忙上前:“啓稟王爺,這位姑娘姓謝,閨名夢秋,是,是安陽縣主的堂妹。”
“堂妹?”趙王爺在謝清影的臉上覆着的紗巾上溜了一圈,又低頭看向李俊茂強硬抓住對方的手,心下還有何不明白的?
“咳咳。”趙王爺清了清嗓子,不知道眼前這情況,謝清影突然活過來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原來是安陽縣主的堂妹,那就有勞你照顧茂兒了。”
回頭又對着李俊茂:“殿下,本王尋得這位名醫,可是千里之外最出名的,擅長解百毒的賽華佗,他一定能找出您身上奇毒的解毒之法。”
“不用了,都是些庸醫!”李俊茂的話語很冷,不耐煩的顰眉蹙頞:“將他弄走,我不要見他!”
“有病就該治,何況是中毒。”謝清影反握了一下李俊茂的手:“再說了,即便您不打算讓大夫解毒,至少也應該讓大夫看看,說不定正好是大夫擅長解的毒呢?”
李俊茂沉默片刻,握緊謝清影的手,才說道:“試可以,不過沒有經過本殿的同意,不可隨意動針下藥。”
衆人退出,只留下李俊茂和那名大夫。
謝清影靜靜的隨着趙王爺的腳步,走到潺潺的山泉邊。
“安陽縣主,你能給本王解釋一下嗎?”趙王爺沒有迴轉,背對着謝清影說道。
謝清影沉默片刻:“趙王想聽什麼解釋?有必要解釋嗎?需要聽清影解釋的人,即便清影解釋了,也不會相信;而不需要清影解釋的人,就更沒有必要解釋。”
“那以後呢?安陽縣主又有何打算?”
謝清影垂下眉眼,輕輕搖頭:“清影沒有任何打算。”
“真是簡潔的回答。”“啪啪。”趙王爺拍掌,轉過身,一聲冷笑。
“本王真替茂兒不值,居然爲了你這樣的一個女人,搞得自己不人不鬼。你可知道,在你跳崖之後,他是怎麼樣瘋狂一人滅了敵軍幾千人?你可知道他的精神崩潰,幾天幾夜未曾閤眼?可你知道他除掉康王和襄陽王,不過只是爲了給你報仇?去戰場捨身忘死敵陣三進三出,不過就是隻求一死?”
趙王爺步步緊逼,話語一句比一句重;謝清影連連後退,最後退到一塊山石邊緣,退無可退。
趙王爺並未就此放過她:“可是你呢?你爲他做了什麼?”
謝清影跌倒在地,一句話也回答不出。
“你爲他做了什麼?從頭到尾都是我的茂兒在爲你付出,爲你拼命,不惜一切。即便那心是鵝卵石做的,它也該焐熱了,可是你的心呢?那是萬年寒冰做的嗎?!啊?!!”
“謝清影怔怔半晌,才輕聲開口:”當日,清影被逼無奈,跳下懸崖,一路從崖上滾落,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傷痕。“
說話間,謝清影擡手拿下臉上的紗巾:“清影臉上的傷,就是在那時留下的。當時懸崖很高,清影一路滾落,在半途就昏迷過去,之後發生的事情,清影並不清楚。據劉護衛說,清影整整昏迷了兩個多月,衆多的大夫都搖頭,勸劉護衛放棄治療清影。劉護衛散盡錢財,最後用千年人蔘幫我吊命。清影僥倖存活,整整52天,才從昏迷中醒過來。”
謝清影從地上爬起,挺得筆直的身體單薄得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擡起臉,直面趙王爺:“趙王爺,不是清影不想來找俊茂,也不是清影不知感恩。只是清影現在的這張臉……”
謝清影重新將紗巾繫上:“呵呵,清影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自然希望能爲自己所喜愛的男子留下永遠美好的回憶。如今的謝清影面如夜叉,也許開始之時,殿下會因爲我們過去的感情,而接受了清影,可是之後呢?那片刻的感動之後,人們會在背後怎麼說?羣臣會在背後怎麼說?如果殿下不聽百官的勸誡,百官就會失望;如果聽從百官的勸誡,另選美人。”
“那個時候,趙王爺,清影是該三尺白綾?還是該毒酒一杯?”謝清影的臉上神色很淡漠,彷彿訴說的,是一個陌生人的事情。
趙王爺幾次張嘴,最後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有情還是無情,無情還是有情,情之一字,自古難懂。如果將來有一天清影真的離開了,還請趙王多多勸慰殿下,清影拜謝。”謝清影說完,跪在地上,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爬起轉身,徑自朝着來路走回了小木屋。
“等等,你,不和你父母聯繫?”趙王還是問出了口。
謝清影頓住的腳步又繼續前行:“失去的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
“王爺……”一位侍衛模樣的人出現在趙王身後。
趙王爺並未回頭,只是輕聲吩咐:“立刻派人去查,看看這謝清影所說,是真是假?把她這三年的過往,給本王仔細的調查清楚。”
“是,王爺。”
還未走近小木屋,就聽見李俊茂瘋狂般的嘶吼聲:“滾,快去,都去給我找,滾啊!……”
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奔跑進屋,連氣也未曾喘勻,趕緊問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暴怒中的李俊茂臉色猙獰無比,在聽到謝清影聲音的同時,放開原本推搪着的人,扭頭看着她,儘管眼睛裡沒有聚焦,謝清影也彷彿在裡面看到了指控:“你去哪裡了?不是答應過本殿,不離開本殿的身邊嗎?”
謝清影既感覺好氣,又覺得心酸,氣他片刻時間不見她,就鬧出這麼大的名堂,心酸的是,他這得有多不安,纔會如一個要孃親的小孩般,寸步不離自己。
隨手揮退木屋中的衆人,謝清影上前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去和王爺說了一會話。你別擔心,我不會離開。”至少在你的劇毒解開之前,我不會離開。
大夫無奈的搖頭離開,可是這件事的後遺症並沒有隨着大夫的離開而遠去,李俊茂越發的不願意讓謝清影離開他半步。特別是晚上,從開始謝清影百般推諉和他同牀共枕,到後面漸漸習慣,兩個人除了尚未突破最後防線以外,儼然就是一對恩愛夫妻。
只除了李俊茂越來越嚴重的劇疼和長時間的昏睡,幾位大師幫他用內力壓制毒性所花費的時間越來越長,還有出來時越發虛浮的腳步。加上他毒發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他的精神也越來越差。經常在好不容易醒來之後,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靜靜的靠在謝清影的身邊,漠然無語。
“秋兒,現在是深秋,滿山遍野的楓葉紅了,應該很美,很漂亮,就像血一樣豔紅吧?”李俊茂靜靜的將頭枕在謝清影的大腿上,睜着那雙沒有聚焦的黑眸,盯着小木屋的窗外。
謝清影輕輕的梳理着他那頭所剩不多的秀髮,劇毒使得他的頭髮大把大把的脫落,緩緩的梳理整齊,重新系上。
“是的,外面的楓葉漫山遍野都紅了,除了山泉邊還有些許沒有邊紅的楓葉以外,入眼處都是一片紅。”
李俊茂淡淡的笑着:“在疆場的那三年,經常可以看見漫山遍野火一樣紅的楓葉。其實上戰場的將士們並不喜歡看楓葉,那紅豔的顏色,就像是戰友們的鮮血一般,紅豔、刺眼,死寂一片。”
陷入回憶裡的李俊茂的眼角有着些微的溼潤:“那時我做得最多的,就是沒事的時候,就往山林裡鑽,最喜歡做的,就是爬上那高高的大青石上,好像我只要一轉身,就能看見清影一如第一次相識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淺笑欣然的望着我。那麼的美,你們的迷人,動人心絃,美麗得讓我沉迷無法自拔,比那成片成片的楓葉還美。”
謝清影的手緩緩下滑,慢慢的圈住他的頭,輕輕的吻上他冰冷的、泛着烏黑的脣。一滴淚順着臉龐下滑,正好落進李俊茂的嘴裡。
李俊茂無意識的舔舐着,閉上原本明亮的黑眸:“秋,你說,如果清影還活着,知道我就這樣悄悄的走了,她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