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半月休
陰暗潮溼的天牢,無憂沒有想到上一刻她還是尊貴的王妃,下一刻就是階下囚。
皇帝指着她大叫下毒,而因爲皇帝的驚叫聲闖進來的侍衛,自然在皇帝的指揮下也就拿下了她。
那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突然到二皇子這般才智聰慧的人也無法可想,只是跪在皇帝的面前,不停的爲她辯白,那一刻無憂恨透了自己,他那樣高潔的人竟然因爲自己跪在皇帝的面前苦苦哀求
。
皇后娘娘倒也是個有心人,眼見這二皇子張翼的哀求,心中忍不住柔軟了下來,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力保無憂,這才讓皇帝息了雷霆之怒,沒有讓侍衛立刻將無憂拉出去斬立決,而是關進天牢,等候審訊。
到底誰要害她?
這個黑手是誰?
宮貴妃,三皇子?
還是太后?
或是皇后和七皇子?
更或是......
不會的,無憂搖搖頭,她這是怎麼啦?怎麼會懷疑他?還是被陷害了多了,所以就忘了人與人之間還有信任二字?
那些人只是胡說罷了,他不會這樣對她的,更不會害她的,只是爲何她的心底是那般的冷,如同她的身子一般的冷......
蜷縮在天牢裡的無憂,只覺得渾身冰冷,日子已經過半月了,他卻沒有出現,她不知道他是真的進不來,還是無心進來或是此刻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無憂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眼底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咬了咬嘴脣,無憂的心頭冒起了寒氣,她將下巴輕輕地頂在自己的膝蓋上。
此時卻有獄卒走近,打開了死牢的門,叫道:“蘇小姐,您可以出去了!”
蘇小姐?而不是二王妃?
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無憂沒有注意到。
三日來,死牢的獄卒很客氣,他們沒有虐待她,因爲沒有對她用刑,甚至她的待遇相比其他的死囚,算的上好,她原本就有些奇怪,現在就更覺得奇怪了:照皇帝所言,她犯得是死罪,弒君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爲何這般對她客氣,現在還動手放了她?
無憂不覺的慶幸,只覺得冷,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冷,走出冰冷的天牢,外面的陽光還帶着幾分暖氣,可打射在她的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莫名其妙的疼痛起來,當然疼痛的不止那皮膚,還有藏在胸腔裡的那顆心
。
正隱隱地,一點一點的鈍痛着,這痛來的那麼急,那麼猛,讓她無措......
遠遠的,看着那個出塵飄逸的人影,短短三天不見,他整個似乎更加的消瘦,可是她的腳步卻變得輕盈而快樂,那個懂她的,寵她的人來了。
無憂扯起笑,輕快地撲過去,給等在外面的二皇子張翼一個大大地擁抱,“我知道你會來帶我走的,就如同上一次那般!”她的聲音那般的愉快,還咯咯的笑了起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陽光下回響,引得所有的目光都注視着她,可是沒有人看見,她埋在張翼胸膛的眼底卻空空地,迷茫而黑暗,那雙黑水晶般迷人的雙眼裡彷彿藏着悲涼的眼色:他來了這裡,真的來了,而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很清楚了,她是個傻瓜,一個大傻瓜!
爲什麼是她?爲什麼這個人會是她?
無憂只覺得自己此刻就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娃娃一般,沒有任何的區別?是誰將她的心傷的這般,是誰將她的心傷的如此蒼老而淒涼?
“無憂!”二皇子張翼顯然沒有料到無憂會這般的熱情,有些難以適應,望着小鳥般投進她懷抱的女人,覺得有什麼東西扼住自己地喉嚨,困難地說不出話來。
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想必天牢裡的三天她嚇到了,見到他的那一刻卻彷彿瞧見了陽光,周身散發出極強地陣陣溫暖!
溫暖?
是溫暖,只怕這是最後一次,他擁有這份溫暖了,他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瞬間變得又冷又硬,可摟着無憂的手卻緊了緊。
還好,還好,她還不知道,他就可以多貪念這份溫暖一刻。
他的手憐惜的劃過她的五官,半個月的時間,她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透明的似藍天上的白雲,幾乎快要消失,他有一種即將失去的感覺,他不禁摟緊了她,她的身子很冷,很冷,冷的幾乎沒有一絲溫度。
她的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悲涼,即使她假裝甜甜的笑,但是這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這樣的她像是一塊大石頭般壓在他的心頭,他無法喘息,更無法開口說話
。
無憂就是覺得冷,整個人被他緊摟着,依舊冷的難受,他手掌心的溫度再也溫暖不了她的心,寒意從她身上每個細胞發散出來,顫巍巍的她,像是隨時會倒在這寒冷的風中。
二皇子的書房,無憂看着眼前的人,恍如一個焦雷在頭頂炸響,她的身子晃了晃,一時沒站穩,抖得有如狂風中悽楚地樹葉:“你要休了我?”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想,他是真的要休了她,那日她在天牢裡聽到的話,不是假的:皇帝要立他爲太子,而他的太子妃人選已經選好了,她這個商賈之女只有被休棄的份了。
是這樣嗎?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他對她的情,他對她的心,還有纏綿悱惻的洞房,這一切都是假的嗎?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場戲嗎?
不,不,她不信!
她感受到他的情,他的心,那些真摯百不容忽視的情意。
而他現在卻在告訴她,那一切都是假的,他要休了她,娶一門當戶對的女子。
爲什麼會這樣?無憂驚愕的不能自己!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在她交出了心,交出了身體之後,他怎麼可以說出那樣絕情的話來;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在他眼底究竟算什麼?
他就這樣半月的時光將她休棄,如此做,他置她於何地,置她的一片真心於何地?
心底的劇痛令無憂臉色蒼白,嘴脣發紫,發抖:“爲什麼?”無憂盯着二皇子,想從他的眼底看出分毫,可是這個男人依舊波瀾不驚,他看到的依然是那個出塵的,高高在上的,淡漠的,疏離的,卻又是那般充滿威嚴和飄逸之氣的二皇子張翼。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你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了,自然要休下堂去
。”
他的脣依舊如記憶中的完美,此刻卻吐出全世界最冷漠的,最殘忍的話語,她還記得他的脣溫暖和柔軟,現在才知道,這一刻原來這般溫暖和柔軟的脣也可以變成一把刀,刺進她的心裡。
那些個親吻糾纏的回憶,美妙透了的回憶,怎麼偏偏就在這個最不該的時候冒了上來,然後又狠狠地被他無情地打散開來,留下殘餘碎片,割着心,切着肉。
她好痛,好痛,爲什麼這個親手打碎他們美麗回憶的人是他?
“原來這就是你的愛?”她慢慢地閉上眼睛,不讓他看到她眼底的虛無和飄渺,臉色更回蒼白,如雪一般的蒼白。
這個男人已經無情,她自然不會苦苦哀求,虛情假意的男人,她不要,再也不要了。
無憂的腦子很亂,似乎有什麼地方被她遺漏了,可是紛亂的腦袋,她什麼都無法思考,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踩在雲端,絲毫沒有真實感,又彷彿置身於漫天的大海里,衣衫被海風吹拂起來,秀髮從耳邊劃過,舒適而清閒,只是猝不及防間,眼前的一刻都改變了。
狂風暴雨,砸在她的身上,錐子般的刺痛他脆弱的肌肉,她抱緊自己不停的躲閃,可是眼前忽然變成的驚濤駭浪,滾天的巨浪張大的口,把她吞噬捲起,她在海浪中拼命的掙扎,她拼命的呼叫,她看到了他,他站在一邊,含笑着,依舊出塵,飄逸,優雅的注視着她在其中掙扎。
她大叫着讓他救她,可是他卻轉身離開,並不應她,她看着他的背影,任憑心中流過絕望,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身體下沉,只有轟隆隆的閃電雷鳴,和無邊無際的大海,她一直沉,一直下沉......
“這是你的休書,你看清楚了。”
停下筆,瞧了眼休書二字,字跡勁道有力,力透紙背,像是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
他伸手將手中的休書遞給無憂,手指輕顫。
二皇子張翼看着眼前這個快要倒下卻還徑自強撐着的女子,眸望着眼前抖個不停地嬌影,他感覺到似乎有塊尖銳地匕首哽在喉嚨口,他啞着聲音,禁不住冷冷地笑着,都是心軟惹的禍,或是那一日他做了,今天是不是就不用面對這些了,眼前的這個女子也就不用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了。
後悔還有什麼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解決眼前的這個麻煩。
休棄,會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想到或許她再也不會原諒他,她這般驕傲的女人是容不得這樣的羞辱的,或許她一氣之下會做出什麼傻事,只要一想到這些,他的胸口就陣陣的煩悶,夾着無法忽視的難受,如針刺一般的疼痛。
可是,眼下只能這樣,不是嗎?
“休書?”無憂接過他手中的白紙,只看到大大的兩個字——休書,其他的一個字都沒有看清楚,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休字,她被休了,在莫名其妙的被關了半個月之後,被休了,因爲她礙了這個男人的事,這個男人毫不猶豫的將她休了,胸口處的火熱在這一瞬間退去,全身的血液彷彿在此刻凍結,臉色變得比手上的白紙還要白。
什麼夫妻之情,什麼結髮之意,都是騙人的,無憂將牙咬的緊緊的,咬的傷到了自己,流出滿口的血來,但是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流下一滴淚,這個男人不配!
她慢慢地掏出袖中的匕首,那是她習慣隨身所帶的防身武器,沒想到這一刻卻派上了用場。
這把匕首不是很尖銳,但足以斷髮,她在他的錯愕中抓起自己的長髮,斬斷:“發斷,情絕,這休書無憂收下,日後不必再相逢。”語落,發落,無一絲遲疑。
二皇子阻斷不及,跨出了一步,卻又緊了緊手,強迫自己停下步伐,他擡起頭看着她,眼眸暗沉深邃,就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裡面滿滿的,全是沉痛,聲音裡更是傷痛:“休書,你看清了嗎?”他的聲音在空氣中有着一絲顫音。
無憂可是沒有看清楚他的休書?
他的心頭一震:一定是沒有看清楚,否則她不會這般對他的
。
“看清楚了,殿下放心,無憂絕不會再糾纏殿下。”無憂的聲音很輕,忍住心中有些冒火,冷冷地看着二皇子:“殿下放心,無憂對自己的身份認識的很清楚,絕比不上內閣大學士葉大人的女兒,所以您就不必再擔心了。”
二皇子的身子又是一僵,他低着頭,聲音從低處沉沉的傳來:“你知道了?”
無憂喉嚨之處的苦澀更濃,他這是變相的承認了他休棄她的理由嗎?他想娶葉大人的女兒來鞏固他的太子之位嗎?
也是,葉大人門生遍天下,他的女兒金枝玉葉,哪裡是她這個商賈之女所能媲美的,她竟然傻傻的還對這個男人抱着一線希望,以爲這一切都是他不得已的選擇,原來是她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他或許對她真的有情,可是這份情在皇位的面前,顯得多麼的微不足道,他沒有錯,真的沒有錯,錯的是她,竟然妄想在皇家這樣黑暗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尋找真摯的感情。
是她的錯,她錯的離譜,若是堅守自己的心,那麼此刻她就不會這般痛,痛不欲生。
無憂垂下腦袋,心裡的最後一絲亮光也隨着這個認知漸漸地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恐慌。
他那次的話語,不正是說明了他對皇室的恨嗎,是她傻,竟然以爲,他會因爲她而改變。
她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只是......他更喜歡那高高在上的皇位......那樣,他就可以復仇,將對皇室的恨那樣傾瀉出來。
對一個從小親眼看見自己的母妃被溺死的男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復仇更值得關注的事情了,她確實是妄想了,妄想他在復仇的同時可以兼顧她。
無憂相信他真的盡力改變了,爲了她做了些改變,只是很明顯,有些事情,不是說你做了,就能成功,更不是你盡力了就能圓滿,他們最終只能落得這樣的一個下場。
他沒有錯,只是他們今生本不該相遇,她的重生改變了他們生命的軌跡,卻在被傷的如此之下,還對這個男人動了心,動了情,錯的其實是她。
這樣想來,她對他的恨,他的怨,就漸漸地消失了,畢竟這個男人還知道從天牢將她帶回來,曾經用盡心力的幫助她,他就是今日這般,也不曾虧欠她的
。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至少他的心裡有她,只是還不夠重罷了!
她也被仇恨包圍過,她知道那種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寢其皮的滋味,她的母親只是慘死,她就如此,何況他親眼見到他的母妃被溺死呢?
以後就是個陌生人吧!
明明這樣告訴自己,可是爲何還是覺得渾身冷的難受,或許不是身體的寒冷,而是心冷了吧。
心的寒冷比身體的寒冷更令人無法抵受,不是嗎?
她即使自欺欺人,不怨,不恨,可是心還是冷了,不是嗎?
無憂想了想,將休書放進了懷裡,轉身射鵰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卻還是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他:“小心宮貴妃那邊,他們該不會善罷甘休。”
這是她唯一能留給他的忠告了,有些事情,她並不清楚,她不能亂說,若是說的多了,只會讓自己,讓他陷入危險的境地,相信今日之言,他定會對那些人多生幾分警戒。
無憂離開二皇子的王府時,背挺的很直,直的如同一棵參天大樹,明明那般柔弱的身子,卻散發出堅忍不倒之氣。
無憂帶着四個丫頭離去,丫頭們都是玲瓏的人,早就將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好了,只等着無憂的到來,在她們聽到二皇子奉聖命休妻再娶的消息時,就在等這一天了,所以無憂回來的時候,她們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李慶準備一些田產,乾澀的舔了舔脣,在二門時攔下無憂:“王妃,這是殿下......”
他還沒有說完,杜鵑上來就一把推開了他:“好狗不擋路,你,滾!”
她們捧在手心裡的小姐,被他家主子這般糟蹋,現在拿出點東西,就想彌補她們小姐嗎?想要買自己心安嗎?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