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濟仁堂的陸先生,自然就是皇后娘娘了。
陸錦棠被沈家人尋到的時候,正在看畫師照着人的描述,畫那兩個單身漢的外貌,“一個眼睛特別小,一眯起來就看不見了……”鄰里們說着。
街頭時不時的就能聽到巡城守衛敲鑼,吆喝賞金的聲音。
陸錦棠面上乍一看,毫無表情,但若盯緊了細看,就能瞧出,她渾身都繃得緊緊的,被她抱在懷裡那隻小豹子似乎都能感覺道她的緊張,不安的轉動着它毛絨絨的腦袋。
沈家的家僕各處都尋遍了,甚至拿着沈世勳的令牌,去宮門口打聽,這纔好不容易在京兆府畫師這裡,尋到了陸錦棠。
家僕們如遇一線生機,“求陸先生趕緊往沈家去一趟吧,我家少夫人出血不止……”
喬木卻是黑着臉,把人都擋在外頭,“去請別的大夫吧,我家先生正有要事在身!”
“唯有陸先生能救命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滾!”喬木本就心煩,此時更是煩不勝煩,“那也要看救的是誰!救王氏?即便救了也是白救!”
木蘭聽到爭吵聲,從裡頭走出來。一問是沈家人,來請娘娘去救王氏,她表情霎時十分糾結,“你們怎會來請我家先生?是沈太守叫你們來的?”
家僕們連連稱是,卻不知還有小孩子那一樁事兒。
沈世勳當時太急,也並未吩咐他們說清這件事。
木蘭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喬木低聲道,“把他們趕走就是……”
“他們不知娘娘和王氏那些齟齬,沈太守卻是再清楚不過,若不是事出緊急……他必然不會來勞煩娘娘。”木蘭皺了皺眉,“我看還是稟告娘娘知道……”
木蘭話未說完,陸錦棠便從裡頭走了出來,“何事吵嚷?”
她凝重的神色,把沈家家僕都嚇了一跳,剛纔他們和喬木說的熱鬧,這會兒見了他們要請的人,反倒說不出話來。
還是木蘭替他們說道,“沈家的家僕說,王氏生了,出血不止。”
陸錦棠眼目一凝,“產後大出血?”
“說是要請……娘娘前去。”木蘭嘆了口氣。
喬木輕輕的拽了拽陸錦棠的衣袖,“這邊的事情還沒個結果,聖上本就不高興娘娘爲王氏求情……如今倘若娘娘撇下二皇子的事情,反倒去救王氏……只怕聖上不能理解娘娘。”
木蘭也爲難的看着陸錦棠。
陸錦棠抿了抿脣,臉色異常難看,“木蘭喬木在這兒盯着,我去看看情況。”
“娘娘!”喬木一把攥住她的手,連先生都顧不得喊了。
陸錦棠卻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眼眶微微泛紅,“我是大夫……”
她推開喬木的手,策馬往沈家別院趕去。倘若喬木知道,她們辛辛苦苦要尋的人,此時就在沈家,倒也不用如此着急,如此糾結了。
陸錦棠卻是揣着滿懷沒有私心的想法去的,說她心裡不糾結是假的,一路上她無數次想要調頭回去——不去沈家了,她要去找她的兒子!
可每次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就把馬騎的更快,把想法扔在馬蹄濺起的塵土裡。
沈家側門敞開,她沒下馬就衝了進去,二門外,她未等馬站穩,就翻身跳下。
早就恭候在此的婆子一面行禮,一面忙不迭的把她往產房領。
陸錦棠尚未進院子,便嗅到濃濃的血腥之氣,她心道不好,進了院子,看見產房裡端出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她腳步略頓。
沈世勳正站在產房外。
陸錦棠提步上前,他卻在產房外一把攔住她。
“舅舅不是叫我來救她的嗎?”陸錦棠狐疑問道。
沈世勳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卻搖了搖頭,“府醫說,太晚了……”
陸錦棠心頭一頓,“讓我試試……”
沈世勳搖頭,拽住她的衣袖,“不用了。”
陸錦棠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卻無法從他指間扯出,“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最好的結局了……”沈世勳說話間,牙關咬的緊緊的,眼中竟蓄了淚光。
陸錦棠愣了愣,“你這話……什麼意思?”
“王家的判/決就要下來了,她是一個不懂放棄,不懂甘心的人……玉玳已經救了她腹中的孩子,如此已經是她最好的結局了,讓她安心去吧……”沈世勳低聲說道。
陸錦棠聞言一驚,“玉玳?玉玳救了她的孩子?玉玳在哪兒?”
“公子!少夫人她……她不行了……”屋裡的產婆嘶聲說道。
陸錦棠心頭亂成一團麻,她提步想進去看看,又想趕緊問清楚玉玳的事情。
沈世勳卻忽然用力,把她抱進了懷裡……
陸錦棠倏而瞪大了眼。
沈世勳埋頭在她肩上,有淚順着她的衣領,滾入她脖頸中。
鳥雀在枝頭嘰嘰喳喳。
丫鬟在屋裡嚶嚶哭泣。
府醫躬身退出產房,院子裡只有枯葉飄落枝頭的殘影,在陽光裡盤旋。
陸錦棠猛地推開沈世勳,“舅舅節哀!”
她轉身到一旁,伸手抓住臨風的衣襟,“玉玳在哪兒?”
臨風皺眉看了沈世勳一眼。
沈世勳閉着眼睛,對他點了點頭。
“您這邊請。”臨風在前頭帶路,陸錦棠跟在他身後,心跳卻是異常的快。他們幾乎找瘋了的玉玳,怎麼會在沈家?又怎麼會救了王洛璃的孩子?
莫不是,他乃是被王洛璃給綁走了?
王洛璃還不死心?自己當初爲她求情,念她懷孕而放她一條生路……果然是做錯了嗎?斬草一定要除根嗎?她是太過於愚仁了嗎?
陸錦棠只覺自己的三觀都面臨了巨大的挑戰,她曾經堅定的信念,都被狠狠的撞擊了。
卻見幾個嬤嬤正抱着一個小小的襁褓,站在一間廂房外頭。
臨風也愣了一下,“你們在此作甚?這裡是秦家小公子休息的地方。”
“小小姐哭鬧不止,幾乎上不來氣,唯有在那位小公子的房門外頭,方纔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