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棠正琢磨有什麼辦法,可以從根兒上解決官民心不齊,勁兒不往一使的麻煩時,外頭卻有人道,“胡商顏鈞求見陸先生。”
陸錦棠眼底一亮,“有請。”
顏鈞碧色的眼睛裡,盛滿笑意,“我猜你就在犯難。”
陸錦棠挑了挑眉梢。
“你可別懷疑,我不像某些人,明着不打聽,暗地裡卻是打探不斷……”顏鈞意有所指的看了陸錦棠一眼,“我不過是瞧見街上都亂了套了,我顏家的醫棚子底下的百姓都在議論官府的所作所爲。”
陸錦棠皺眉看了他一眼,他已經知道自己叫木蘭打探他的事情了嗎?
木蘭以前可是專爲聖上打聽小道兒消息的專業人士呀,她是那麼不小心的人嗎?竟露出了馬腳?
“議論什麼?”陸錦棠不動聲色的問道。
“自然是議論官府的不人道。”顏鈞摸了摸下巴,“你別急,我沒說你們不人道呀?作爲旁觀者來講,我覺得這辦法甚好!把帶病的人都關在一處,那健康的人不就安全了嗎?可是德城的百姓,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麼一兩個患病之人,他們不會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陸錦棠看着顏鈞,“您這會兒來,是有什麼高見要指教我們?”
“高見不敢當,指教也談不上。”顏鈞突然靠近陸錦棠,人高馬大的他,很容易給人以壓迫感,他眯緊了碧色的眼,眼中滑過興味兒,“如今我們已經是一道兒的人了,咱們這關係還說什麼客氣話呀?你有麻煩,我定然應當鼎力幫你纔是。”
陸錦棠臉色一僵,滿屋子的大夫詫異的看着兩人。
“百姓們現在信不過官府,卻信得過我顏家呀!我顏家不愛做好人,就愛錢。”顏鈞緩緩說道,“不如由我顏家出面,收費幫助百姓診治照看各家發熱病患。倘若不主動送去顏家的,再由朝廷強行拉走。你覺得怎麼樣?”
顏鈞的目光,肆意的在陸錦棠身上流轉。
喬木憤然上前,隔在兩人中間,還用肩膀猛撞了顏鈞一下。
只是顏鈞那身材,宛如磐石一般,巋然不動,倒是喬木嘶了一聲,肩膀痛的要掉淚。
“免費的不要,卻要去你顏家收費的隔離區……”喬木輕哼了一聲,“德城的百姓莫非得的不是瘟病,是傻病?”
“正如那醫棚一般。”顏鈞朝喬木擠了擠眼,碧色的眸子亮晶晶如妖孽一般。
喬木臉上一紅,憤憤轉過頭去。
“且試試看吧。”陸錦棠點頭說道,“只是你顏家有地方,有大夫嗎?”
“我是幫你的忙呀,我怎會有地方有大夫?這都得你來暗中準備了!”顏鈞笑眯眯的說,“我們這不是做給百姓看的嗎?我顏家爲何要賠這個本兒?”
“呸!”同行而來的大夫憤憤然,“朝廷出資出力出錢出人!到頭來,卻叫一個胡商落了好名聲!這算怎麼回事兒?”
“許多事情不就是這樣,有人唱白臉,總要有人唱紅臉。”陸錦棠垂了垂視線,“不拘名聲手段,只要事情做成就行。”
她找來了朱達,和他商議一番。
原以爲朱達這般爲國爲民,定然是愛惜名聲之人。
他定然不肯演這裡頭的壞人,什麼好事兒都幹了卻叫顏鈞落得好名聲。陸錦棠準備了一大籮筐的大道理,打量好了,若是不能說服他,至少也要繞暈他,叫他同意就是上策。
哪知朱達聽完,皺眉思索了一陣子,一拍大腿,“成,我岳丈家裡還有一個田莊,雖然不如別院裡條件好,但也是一個去處。且將那裡當做顏家的隔離區,看百姓願不願去那收費的隔離區吧!”
陸錦棠詫異看他,“你岳丈家裡,還能同意?”
朱達嘿嘿一笑,撓了撓頭,“下官去說……”
陸錦棠心裡哭笑不得,他岳丈家裡得倒了多大黴,才找了他這麼個女婿?
顏鈞愛錢,但面子活兒一點兒不少。他當真出了錢,買下了朱達岳丈家裡的田莊。顏家收費幫助照顧發熱病患的消息,自打他買下田莊之後,就不脛而走。
當日便有頭一批的百姓把發熱的親眷送了過去。
起價就是十斤米糧!
“顏鈞可真敢要!”喬木暗暗咬牙。
陸錦棠扶額,哭笑不得。這米糧,今天夜裡就會送回官府手中……繞來繞去的,圖什麼呢?大概就圖個讓百姓心安吧?
朱達又派了兵吏沿街巡視,好給百姓們施加壓力。不往顏家隔離區送的發熱病患,會被朝廷強行帶去朝廷的隔離區。
有錢有糧的人都被送去了田莊。
那些沒錢沒糧的百姓,只得把親眷送去了朝廷的隔離區。
由官府出面,統一隔離病患的舉措,也漸漸推行到德城以外的地方。
陸錦棠他們爲防止其他疫區的藥,也出現德城這樣的問題,甚至緊急組成了一個製藥小組,配置成藥,送往各地。
朝廷的管控力度不可謂不大。
可是陸錦棠很快就發現了新的問題,“朱大人,我瞧見你們竟只焚燒了死去的禽畜,洪災死去的人,沒有焚燒就直接掩埋了?即便焚燒過後還要挖深坑掩埋呢!難怪我們初進城之時,覺得有腐臭之氣!”
朱達臉色微變,“焚燒人屍?”
陸錦棠也詫異看他,“這是常識啊!你不會不知道吧?得燒的透透的,徹底碳化才行!”
“這事兒我辦不成!”朱達這次竟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陸錦棠瞪眼看他。
“大夜朝有老話兒,人死留的全屍,方能輪迴,再轉世投胎。”朱達黑着臉看着陸錦棠,“你卻叫我燒了死人……還燒得透透的?只怕這話我說出來,過不了夜,我家祖墳都得被扒了!”
陸錦棠張了張嘴,火化這種做法,即便現代人也不是全都能接受的,更何況這裡是大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