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種瘟疫!”木蘭低吼一聲,嘶啞的聲音裡盡是無奈與悲憤。
陸錦棠愣了一下,甩開秦雲璋的手,闊步上前,“你留在外頭。”
她伸手推開喬木,獨自一人進了城隍廟。
秦雲璋目光一沉,隨即跟了進去。
廉清一看,連聖上都進去了,哪裡還顧得上是不是瘟疫?立即招呼衆人要往破廟裡去。
“都等在外頭!”秦雲璋沉沉的聲音傳來出來。
廉清一愣,微微擡頭,卻見秦雲璋負手站在破門前。
月光清清冷冷的灑落在他身上,他猶如天降的門神一般,周身裹着銀輝,卻把門擋的嚴嚴實實。
“聖上……叫婢子進去吧……”喬木淚流滿面,“那是我師父啊!”
“你進去幫不上忙,留在外頭就是。”秦雲璋沉聲說。
“患難見真情,我平日裡多得師父照顧,當年亦是師父將我從被賣的安樂王府家眷中買出……我無以爲報,如今師父身陷危難,我即便不能爲她做什麼,能夠守在她身邊也是好的呀!”喬木落淚說道。
“即便她染的是瘟疫,比德城的瘟疫還要厲害,染上就必死無疑,你也要進去?”秦雲璋挑眉問道。
城隍廟外頭圍着的侍衛們聞言,都下意識的向後退去。
喬木卻擡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用力點頭,“要的,婢子要進去。”
秦雲璋回頭往那暗沉沉的城隍廟裡看了一眼。
黑暗中傳出陸錦棠幽幽的聲音,“叫她進來吧。”
喬木提步,腳步急切的都有些踉蹌了,慌忙進得城隍廟內,窗戶漏進的月光隱約照在木蘭的臉上。
喬木眯眼一看,忍不住驚叫一聲,“啊——師父?!”
躺在地上,倚着石柱的人,哪裡還有木蘭的清雋。
木蘭瘦削,纖長,即便穿了男裝,也難掩清秀之氣。
可此時倚在石柱上的人,頭面紅腫,眼睛幾乎淤陷進了肉裡。臉上腫的鼻子只留了一個鼻尖兒在外。她呼吸困難,不得不張嘴喘氣。
喬木大驚失色,跌跌撞撞撲倒她面前。
木蘭立即擡腳踢她,“別過來,別靠近我!”
喬木抹去的淚,唰的就下來了,“是誰?師父,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木蘭眼睛腫的只留下了一道縫,拿到縫隙裡劃過一抹狐疑的冷光,“沒有人……沒人害我……”
“沒人害你,你怎會變成這樣?”喬木急道。
“這是病……瘟病!”木蘭喃喃說道,“前朝有記載,得此頭瘟,無藥可醫,死了數萬人……”
喬木聽聞“無藥可醫”不由倒吸了一口氣。
“難怪師父不肯回去!也不叫我們來看你!你怎麼這麼傻?我豈能留師父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病中離去?我是你的徒弟呀!”喬木跪着爬向她,似乎一點也不害怕會被傳染上必死的病。
木蘭正要伸腳再踢她的時候,陸錦棠卻皺眉說,“不是病,這是毒。”
木蘭聞言一怔,“那不可能!”
“以我師父行事處事的小心程度,沒有人能對我師父下毒,還不被她發覺的!”喬木也不由說道。
陸錦棠垂眸,指尖正按在木蘭的手腕上。
她細細摸了好一陣子的脈象,眉頭越皺越緊,“喬木,你去拿火把來。”
喬木正欲起身。
陸錦棠卻又低呼一聲,“等等!”
喬木一愣,瞪眼看着陸錦棠,並未見她做什麼。
可陸錦棠卻蹙緊了眉頭,繃緊了臉面,像是在使勁一般。
躺在地上的木蘭也渾身顫慄起來,身上暴汗,如淋雨了一般。
“娘娘?師父?你們這是怎麼了?”喬木欲要上前。
陸錦棠卻從齒縫裡擠出兩字,“別動。”
喬木呆立在原地,忐忑不安的看着兩人。
秦雲璋也在門口回頭張望,但見喬木都被阻止不能上前,他便是心下驚疑不定,也咬緊了牙關讓自己的身形立在原地。
唯有陸錦棠知道,她的金蠶,剛剛又主動行動了——金光一閃,金蠶入了木蘭體內。
與上次兩個兒子偷了她的金蠶,讓金蠶進了玉琪的肚子,消滅了那腫瘤不同。上次她是無知無覺的。可這次,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金蠶在汲取木蘭體內的毒。
彷彿她也得助那金蠶一臂之力,它才能使出力氣來。
陸錦棠神色莫名,她隱約能感覺到金蠶遊走於木蘭的血管之內,恍如泅水一般。
她隨着金蠶“看到”血管裡烏黑之色漸漸轉爲暗紅,又變成鮮紅……肝臟之中,也有陳年積毒……是了,很早的時候,木蘭之所以留在她身邊,就是因爲,木蘭身中奇毒。
那會兒她以鍼灸爲木蘭驅毒。原以爲舊毒早就清理乾淨了,可如今她方纔“看見”原來還有餘毒藏於肝臟之中。
但金蠶一過,恍如油污都被淨水沖洗乾淨。木蘭的肝臟都變得乾淨健康了。
陸錦棠不由雙目緊閉,金蠶帶着她“看”的更清楚了。
木蘭血液裡的毒被滌盪乾淨,陸錦棠以心念召喚金蠶回來。
金光一閃,她懷裡一暖。
陸錦棠忙睜開眼睛,打開懷中的錦盒。
金蠶變成了烏紅的顏色,但神氣活現的在錦盒裡扭來扭去,似是表功一般。
陸錦棠心下略驚,這小小金蠶,當真是越用越厲害了?
“娘娘,您看!”喬木輕顫的聲音裡透着興奮和急切。
陸錦棠收起錦盒,卻見倚在石柱上的木蘭,猶如泄了氣的皮球,頭面部的紅腫漸漸退散。
金蠶解毒的效果,竟比她學了多年練了多年,引以爲傲的鍼灸之術還要快?陸錦棠不由扶額,她究竟是該高興,還是慚愧?
“木蘭?”陸錦棠喊她。
木蘭卻閉着眼,暴汗之後,似是昏迷了過去。
陸錦棠與喬木爲她換了一身乾淨衣物,將她帶回了內衙。
待木蘭再醒過來,已經是次日的午後。
“呀!”喬木端着清粥小菜進門,瞧見木蘭已經兀自坐了起來,正倚在牀頭,不由大吃一驚,“師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