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小姐從院中走到了殿門口,丫鬟伸手推門。
陸錦棠這才突然想起來,如今,她極有可能被人看見,這麼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裡,是等着被抓嗎?
她該躲起來纔是呀!
往哪兒躲?
陸錦棠轉身往裡走,掀開幔帳,躲在了裡頭的寢殿之中。
“怎麼幔帳都放下來了?打掃乾淨之前,應當叫屋裡好好通風纔是。”小姐溫柔說道,說話間,她一點兒不傲慢,竟然親自上手來掀開幔帳,掛在一旁的金鉤之上。
陸錦棠心頭一緊。
這下還往哪兒躲?
“小姐何需自己動手,婢子去叫宮人進來!”丫鬟轉身出去喊人。
那小姐掛起幔帳,往裡走去。
她的身形離陸錦棠越來越近。
陸錦棠一步步往後退,不留神踩到了紗帳之上,紗帳發出“刺啦”聲響。
那小姐驚了一驚,“裡頭有人?”
她揚聲問着,朝裡走來。
陸錦棠躲閃不及,小姐一掀簾子,兩人迎面撞上。
四目相對——
兩人離得近,鼻尖與鼻尖不過兩隻拳頭的距離。
陸錦棠僵了片刻,咧嘴衝那小姐一笑,“嗨——”
小姐“嗷——”的怪叫一聲,調頭就跑。
陸錦棠抽了抽嘴角,站在內殿,眼看見那位小姐軟倒進丫鬟的懷裡,“鬼——有鬼啊——”
丫鬟嚇了一跳,探頭往裡看。
“去……稟明聖上,請聖上來!”小姐顫聲說道。
昨日在這裡打掃,就被陸錦棠給驚嚇了的宮女,聽聞今日新晉的美姬也撞了鬼,不由嚇得抖如篩糠,“是真的,真的有鬼……”
小太監撒腿就跑,只往前朝奔去。
陸錦棠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是當初,她出竅時那一身衣裳,折射着外頭的天光,已經有了實體,卻又有些恍惚不真實。不像平平常常的人那樣,輪廓清晰分明。
她左右看了看,如今能叫她離開的,只有翻窗戶了。
她是冒險跑了呢?還是在這裡等着秦雲璋前來?
陸錦棠是偏向於候後者的,這裡乃是深宮,她即便能翻窗戶跳出這宮宇,但若是想逃出皇宮,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如果她不能再穿牆的話。
她提步往牆邊走,想試試自己會不會被牆壁擋住。
行走中她路過一面滿是灰塵的銅鏡,這鏡面大且光滑。
她餘光一瞟,不由一愣。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仔細盯着鏡中的人,覺得鏡中的人影,既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若是魂魄,那是沒有影子的,鏡子裡也照不出樣子來。
可她卻能被鏡子照見,說明她已經不完全是個魂魄了!
陸錦棠提步走近那鏡子,擡手扶去鏡面上的灰塵。
鏡中露出一張莫名的臉……“這是?”陸錦棠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張臉。
太熟悉了!這張臉她看過許多許多遍!卻又許久許久沒有見過了!
若非印象太深,太過熟悉,時隔如此久遠,她定然已經將這張臉遺忘了!
“陸錦棠?特種兵部隊第三軍醫處,陸上校?”陸錦棠擡手摸了摸鏡子,摸着鏡中那人的臉。
這是她的臉!是她陸錦棠的臉!
不是陸二小姐!陸二小姐氣質溫婉,可她卻有着凌厲的劍眉,劍眉間透着一股子軍人才有的英氣。
陸錦棠幾乎被鏡中人給震驚了,她低頭又抹去銅鏡上更多的灰塵。
在她的胸前,她看到一隻金蠶,正在努力的吐絲結繭。
只是它結出繭的形狀,卻並非一般的繭。那繭乃是人形的!
陸錦棠眯眼盯緊了鏡子裡的金蠶。
“我明白了!”她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讓我有實體,能觸摸這世代的不是小鴿子。而是小鴿子治好了金蠶,金蠶結繭,那繭就化作了肉身!”
陸錦棠忽然間,恍若醍醐灌頂,心下的疑惑一時間都有了答案。
她還沒有完完全全的實體,乃是因爲,金蠶的繭還沒有結好。養過蠶的人都知道,蠶繭是有許多許多層的。蠶不斷的吐絲,一層一層的包裹才成了最後的繭。
而如今,她胸腔裡的那隻靈態的金蠶不過織就薄薄數層而已。
所以她如今的形態也是模糊的,恍如投影出來,卻又比投影更真實一些的人形。
陸錦棠既忐忑又格外的激動。
她以爲自己佔據了陸二小姐的肉/體,即便不是以自己最初的形態活着,也並沒有什麼遺憾。
可如今看到鏡中,自己原本的那張臉時,她才發現,她最喜歡的還是自己原來的樣子,那種鳩佔鵲巢的感覺,並不是太舒服。
“如今我有自己的形象了,這是我自己的肉身,閻羅再也不能用以前的招數對付我了吧?”陸錦棠想到這一點,不由歡欣雀躍。
她對鏡自賞時,秦雲璋已經被宮人請了過來。
陸錦棠正欲迎去外殿見他,再看一眼鏡中,她忽的反應過來。
自己如今這副樣子,他……認識自己嗎?
陸錦棠愣怔,腳步遲疑。
秦雲璋邁步進門的時候,她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朕原本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鬼怪,可是……”秦雲璋低頭輕哼一聲,“朕不管你是什麼孤魂野鬼,你既出現在宮裡,何不出來於朕見上一見?”
秦雲璋身邊的宮人也跟了進來。
他立時回頭怒斥,“滾出去,守在院中!”
孫一立即領着衆人退了出去。
秦雲璋壓低了聲音對內殿說道,“朕所愛之人,如今也變成了一縷魂魄,若是你們……認識,能交流,可否告訴朕,關於她的消息?”
秦雲璋說話間,向裡走來。
陸錦棠躲在幔帳後頭,屏住呼吸。
秦雲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又或者,你就是錦棠?你何不出來,與我相見?”秦雲璋聲音悲慼荒涼,“錦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朕都能夠接受!你出來啊!”
秦雲璋伸手欲掀幔帳之時,陸錦棠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蹭的躍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