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兒被拖到院門外堵上嘴,因爲是動用大棍,寧祖安讓僕役過來執型,下人們哆嗦的跪在院內,一個個低着頭,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只聽得外面大棍擊打在人身上,重重的噼啪聲,以及被堵在嘴裡的叫聲。
空氣中彷彿慢慢的瀰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洛嬤嬤手腳冰冷的跟隨着衆人跪在外面,臉色蒼白,心頭戰慄,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太夫人竟然會直接命人杖斃霞兒,弄髒帳本,這樣的罪名也不足死啊!
屋內,空氣也很沉悶,小徐姨娘嚇的捂着嘴巴,在寧祖安身後哆嗦,早忘記了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方纔接過太夫人飾物的時候,她還很得意,不管大夫人如何反對,自己總算是當上了姨娘,而且這一次,明顯大夫人輸了自己一着。
如果以後自己再生下子嗣,說不得還能跟大夫人爭一爭。
但是現在,她完全沒了這個想法,看着太夫人陰沉的臉,再看看寧祖安那種恍若實質的凌厲視線,她這才覺得自己的命運依舊掌握在他們手裡,想要自己生便生,想要自己死便死,那些個因爲地位的變化,新生出的貪念立時消融乾淨。
外面傳來的那種壓抑着的悶哼聲,斷斷續續,代表的是生命的流逝!
寧晴扇臉色蒼白如雪,手指痙攣的捏着手裡的帕子,再沒有之前揮灑自如的樣子,外面打的是她的貼身丫環,而且還是五十大棍,以霞兒的身子怎麼熬得過去,回府纔沒多少時間,貼身丫環就被打死,這讓她這個主子還有什麼臉面。
這也讓她感受到了太夫人的權威,羞愧之餘,多了驚懼。
但是同時,也讓她在心底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一條,她也要高高在上,對別人生殺予奪。
那時候什麼太夫人,淩氏,寧祖安,寧雪煙,都要被她踩在腳下,但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以後她一定會更加小心,她再不會象今天這麼莽撞,終究是自己急了點,三年的隱忍,以爲一切全在自己掌握中,誰料想會突然跳出來一個寧雪煙。
寧雪煙端着茶,在邊上同樣不言不語,優雅的輕抿了一口茶水,任那點苦澀緩緩的浸入心脾,垂落的眼簾下,墨玉般的眸底一片清冷,沒有一點害怕!
她不會可憐霞兒,弱內強食,如果今天寧晴扇的計劃成功,那麼出事的必然是自己,說不得自己身邊的人就會落得慘死的下場。
上一世,她沒能守護住自己想守護的人,最後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掉了。
這一世,她再不犯同樣的錯,所以,她不會害怕和後退!
藍寧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着寧雪煙纖弱的身影,那麼瘦小的身子,卻給了她一種無比堅強的感覺,在這一羣神情緊張的人中,寧雪煙本身就代表了一種平靜,一種詭異的平靜,她彷彿沒有半點被驚擾到,長長的眼睫在她白嫩的小臉上落下淡淡的陰影,不驚不懼。
外面的場景,藍寧從來沒有見過,但是看着眼前那個嬌怯瘦瘦的身影,她竟然覺得安心。
是的,安心!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今天的事實際上很兇險,如果是從明霜院發現了這些帳本上的污跡,姑娘逃不了好,自己和青玉兩個貼身丫環又哪裡討得了好,說不定現在的霞兒就是自己和青玉的下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自打寧晴扇算計姑娘開始,明霜院和洛煙院就是敵對的!對城外面受刑的霞兒,她也不需要付出一絲一毫的同情!
感應到身後藍寧的呼吸平淡下來,寧雪煙眸底閃過淡淡的笑意。
藍寧從來都是一個謹慎的人,但是光有謹慎是沒用的,她還必須對自己忠誠,絕對的忠誠,對自己的命令無條件的聽從執行,還有一條便是狠心,她一直是欣賞藍寧的,但是又怕她沾染了上一世自己莫須有的良善。
對敵人的良善,往往是錯誤的開始,
今天的事,相信藍寧的聰明會明白這個道理!
霞兒最終沒有熬過五十,在四十棍的時候,便己經沒了氣息,婆子哆哆嗦嗦的進來稟報,看得出又驚又嚇,連聲音都變了調。
“把人擡下去!”太夫人擡眸,目光在在場的所有人臉上掃了一遍,緩緩的道。
“是!”婆子不敢多說一聲,站起身想走,卻因爲驚懼腿發軟,一時站不起來。
“藍寧去扶她一把。”寧雪煙神色自若的道,她的臉色雖然也是蒼白的,但這種蒼白緣於她的身體,並不是受驚引起,神態間沒有半點慌張。
“是。”藍寧應聲走過去,扶起那個婆子,臉上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太夫人暗中點了點頭,相對於寧晴扇強裝出來的鎮定,寧雪煙纔是真正的平靜,連她身邊的丫環,神色之間也是落落大度,不驚不乍,顯出一副很好的大丫環的風範,而不是寧晴扇身邊那個乍乍呼呼的丫環的模樣。
“三丫頭,你在庵堂三年,身邊就只有這麼一個丫環,倒沒什麼,現在不同,你回到了侯府,身邊當然不能缺大丫環,”太夫人道,轉頭對秦嬤嬤道,“一會把我這裡的二個二等丫環,撥到三姑娘的洛煙院去,先添兩個名額,如果不夠再跟我說。”
“是,老奴馬上去安排。”秦嬤嬤道,低着頭緩步往屋外走去,卻在走出去的時候看了寧晴扇一眼。
“祖母,扇兒怎麼能要您的丫環,不用麻煩您這裡,只要隨便的挑兩個就好。”寧晴扇立時反應過來,立時站出來笑道,她的神色己比方纔自然多了,語氣溫柔含笑,一副完全沒有芥蒂的樣子。
只是貼身的大丫環,方纔被打死,真的沒有半點芥蒂嗎?
太夫人的丫環放在身邊,隱含的意思可不簡單,寧晴扇是個有大主意,又是有私心的人,怎麼願意太夫人的眼睛盯在自己身邊。
“三丫頭,你才從庵堂回來,總要挑兩個好一點的丫環在你身邊侍候,我才放心,庵堂三年,有些規矩還要重新學起來,否則只會成爲別人的笑話。”太夫人這句話說的頗有幾分深意,目光落在寧晴扇身上,也不是一味的慈和。
這話說的極是嚴厲。
“是,多謝祖母!”寧晴扇知趣的退過一邊,目光掃了掃站在一邊的寧雪煙,眼底閃過一絲陰冷,她不會忘記,今天她所得的羞恥全是寧雪煙給的……
“五丫頭,這帳本壞了,你讓人到外面去買一本新的空白帳本過來,回去騰寫一遍,無誤後再拿給秦嬤嬤看看。”太夫人這回也累了,皺了皺眉頭,直接對寧雪煙揮了揮手道。
“是,祖母,我這就去辦。”寧雪煙點點頭,讓藍寧把地上的帳本找了一塊布包起,那上面的味道實在大了點,不包起來,誰也受不住。
跟太夫人告辭一聲,寧雪煙就帶着藍寧退了下去。
同一時間,護國侯府這位三姑娘野心不小,纔回府第二天就急燥的搶管家權的消息,悄無聲息的傳了出去。
夏尚書府的後院,寧懷遠和夏宇航兩個人正在小酌。
寧祖安納妾這種事,寧懷遠不想參合,就找了個藉口來到夏尚書府,順便看了看寧紫燕,隨後就留在夏府用午膳,和夏宇航兩個人也沒要人侍候,找了一個亭子,生起暖爐,自酌自飲,倒是悠閒自在的很。
“宇航,你那個新姨娘是怎麼回事?”寧紫燕早己把事情告訴寧懷遠,這時候擡起頭,濃濃的不悅,寧紫燕說了,如果不是那個女的,她也不會滑胎流產。
“只是一個姨娘而己。”夏宇航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溫潤的脣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只是一個姨娘,的確沒關係,可她害得紫燕肚子裡的孩子掉了,那也是你的嫡子,難道你就不心疼?”見夏宇航如此冷淡,寧懷遠把手中的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怒道。
孩子?夏宇航脣角一絲不明意味的笑意,或者那個孩子真的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所以當聽說寧紫燕滑了胎時,他竟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如果那是個兒子,的確是他的嫡長子,可是,那又如何!
或者沒有這個孩子,事情的結果也不會空上樣子……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掩去眼角的一絲苦澀,再擡頭,依然是那個溫雅如玉的翩翩公子:“懷遠,真的只是一個姨娘,況且還鬧的那麼大,那時候我和她的事,你也清楚,我在外面碰到陳荷香,也挺可憐,就收了她,怕她知道,所以才……終是事實,總得給個名份。”
夏宇航微笑道,彷彿在訴說的是別人的事,情緒淡然,只在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停了停!
話沒說全,寧懷遠卻也懂了,握着手中的杯子,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夏宇航和寧紫燕的婚事怎麼來的,他當然知道,那個自打進了府後,就一直偏安於一隅的寧紫盈,他見得不多,只知道是一個溫柔的女孩子,如果真的是那個時候找的,夏宇航似乎真的並沒有對不起寧紫燕的地方。
甚至覺得是寧紫燕反映過度了。
必竟那時候和夏宇航有婚約的是寧紫盈,而不是寧紫燕!夏宇航就算要對不起人,也是對不起寧紫盈,跟寧紫燕根本搭不上任何關係。
“總是那個女人讓紫燕沒了孩子,這種女人,不是善茬,別讓她翻到紫燕身上。”有些事,寧懷遠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暗示道。
“好的,我會注意,說說你吧,回到府裡感覺如何?”夏宇航微微一笑,偏開話題。
“宇航,你有沒有見過我五妹,她跟之前不太一樣!”莫名的寧懷遠想起那個梅花樹下的少女,有些話脫口而出。